距离上次惊心动魄的废墟巡逻，已经过去了一整天。夜幕低垂，月光如同清冷的流水，从阁楼那扇蒙尘的天窗斜斜地切割而下，恰好落在黑江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投下几抹细碎而不安的阴影。
她指间捏着的，正是那张来自希那的、写有密语的信纸。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捻弄、掰折着信纸的边缘，原本还算平整的特殊纸张，此刻已被她弄得皱皱巴巴。“我们……真的要去那个地方吗？” 黑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和恐惧，“那边可是防守的重中之重……我们两人的话，太危险了。”
“嗯！非去不可！” 坐在不远处一张旧木桌旁的环羽，回答得斩钉截铁。她手中一把小巧的螺丝刀，正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急促而沉闷的“笃笃”声。借着阁楼里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她正全神贯注地，用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闪烁着微光的精密电路板，改造着一把看起来颇为老旧、但枪身坚固的工业用钉枪——这把钉枪，还是她们上次在废墟巡逻时，环羽“顺手”从一堆废弃的建筑工具里捡回来的。
“你想想，” 环羽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如果‘那个实验室’真的在背地里搞什么见不得光的危险实验……按照你那‘不太稳定’的测试成绩，再加上你现在可能已经知道或者猜到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下次再发生类似的‘系统故障’，被悄无声息地塞进某个冰冷的培养舱里当实验素材的，很可能……就是你——！”
环羽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中了黑江内心最深的恐惧。她的呼吸猛地一滞，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的余光下意识地瞥向墙角那面落满了灰尘的穿衣镜——镜子模糊的倒影中，她能隐约看到自己大腿外侧，那个本应是纯净紫色、象征着魔法少女力量与生命的灵魂宝石……从最初的光洁无瑕、璀璨剔透，到现在……竟然已经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区域，被如同墨汁侵染般的、不祥的黑色斑点所覆盖。
她不知道这黑斑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当整个宝石都被这种黑色完全浸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绝对、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那……那万一他们安装了隐藏的监控摄像头呢？” 黑江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寻找退缩的理由。
“用这个。” 环羽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从旁边一个塞满了各种工具和零件的旧铁皮工具箱底层，抽出了两罐看起来像是普通银色喷漆的金属罐，“这是基地维修部用来处理精密电路短路时，进行临时绝缘和信号屏蔽的特种纳米喷雾。只要对着摄像头镜头喷一下，就能在表面形成一层持续大约三分钟的、完全不透光的光学屏障，足够我们用了。”
黑江凑近，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了一下罐身上的标签，发现生产日期那一栏，有被什么利器刮擦、涂改过的明显痕迹。“……你又是从哪里弄来这个的？”
“嘿嘿，” 环羽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和得意，“你可别小瞧城市里某些部门的腐败程度。只要肯花钱……或者用一些‘特殊’的纪念品去交换，很多管制物品都能弄到手。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从来都不是问题。”
……
第三日的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城市边缘某座早已废弃、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旧仓库深处。
黑江和环羽正躲在阴影里，进行着行动前最后的装备清点和确认。环羽将那两罐银色的气溶胶喷罐，小心地塞进了自己腰间多功能战术腰带的卡槽里，又往随身的、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小背包里，塞了两包高能量压缩饼干和一把看起来就很锋利的、多功能工业剪刀。
黑江则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环羽忙碌，眼神复杂。她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去冒这个险，但事到如今，似乎也已经没有了退路。为了弄清真相，也为了自身的安全，这一趟龙潭虎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陪着环羽走一趟了。
“路线记住了吗？” 环羽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之前偷偷拍的实验室外围照片，上面用红蓝两色线条交错标记着安全路线和危险区域，“目标区域外围，根据我们能搞到的最新（可能并不完全准确）情报，至少部署了十二台具备热感应和动态捕捉功能的自动哨戒炮，还有固定路线的巡逻机器人，大概每三分钟就会经过我们计划潜入的区域一次。我们必须从西侧那条废弃的排水沟迂回潜入，那里有一段半截坍塌的围墙可以作为天然掩护。”
黑江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上，那个被环羽用红色圆圈重点标注出来的、标注为“目标区域通风口”的位置，喉咙不由自主地发紧：“我们……我们从通风口进去，真的……不会被里面的守卫看到吗？万一……万一正好有人……”
“那就——跑！” 环羽的回答简单粗暴，她将之前从仓库那里顺来的那根高压电击棒抛给了黑江，“如果真的那么倒霉被发现了，别犹豫！把这玩意儿狠狠地戳进它的脑袋里，能电晕最好，电不晕也能干扰它几秒钟！然后——立刻转身就跑！别回头！”
一个时辰后。夜色如墨，繁星隐匿。
目标实验基地的外墙，在稀疏的月光下泛着一层冰冷、坚硬的金属光泽，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围墙上，那十二台如同秃鹫般警惕的自动哨戒炮，正按照预设的程序，缓缓地转动着炮口和探头，无声地扫描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黑江蜷缩在冰冷、潮湿、散发着恶臭的废弃排水沟里，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埋在了淤泥和杂草之中。她能清晰地听到，就在自己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巡逻机器人那沉重的履带碾过碎石和瓦砾时，发出的“嘎啦嘎啦”的、令人心悸的声响，正由远及近，然后又缓缓远去。
“……三、二、一——” 环羽一直默数着上面脚步声减轻后的时间差，当声音彻底消失在远处后，她猛地压低声音，轻喊了一声，“换岗间隙！五分钟！快！”
两人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瞬间从排水沟的阴影中窜出，紧紧贴着冰冷的墙根，朝着预定目标——那个位于墙角阴影处的、不起眼的通风口——快速而无声地疾奔而去！她们身上穿着的、特意抹上了大量淤泥和尘土的深灰色外套，成为了此刻最好的伪装。在远处探照灯那如同利剑般扫过的光柱边缘，她们的身影如同融入了黑暗的幽灵，时而骤然停在原地，如同一块不起眼的岩石，时而又在光柱移开的瞬间，如同鬼魅般继续向前挪动。
黑江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掌心里早已沁满了冰冷的汗水。在极度的紧张和寂静中，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身边环羽那虽然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可闻的、急促的脚步声，两者仿佛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就是这里！” 终于，环羽在一个布满了铁锈、几乎被杂草完全覆盖的金属通风口下方停了下来，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带着一丝微喘。
黑江抬头看去，只见通风口外面那层本应坚固的铁丝防护网，有几处明显是被什么利器剪开后、又用更粗糙的铁丝勉强修补回去的痕迹。而在那些修补的边缘处，还残留着一些暗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也不知道那究竟是多年积累下来的铁锈，还是……某些不那么幸运的潜入者，留下的干涸的血迹。
没有时间犹豫。环羽立刻拿出那罐银色喷雾，对着通风口旁边那个毫不起眼的、伪装成墙壁铆钉的微型摄像头镜片，轻轻一喷。
“呲——”
伴随着一声极其轻微的气流声，一层均匀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雾状薄膜，瞬间覆盖在了摄像头的镜片上，使其彻底失去了视觉功能。为了保险起见，环羽又从地上捡起一根之前折断的枯树枝，在原本摄像头监控的范围内小心翼翼地晃了晃，又伸出自己的手快速摇了摇，通过个人终端确认该区域的监控信号确实已经中断（变成了雪花屏）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她动作麻利地用多功能剪刀剪断了那些粗糙的修补铁丝，将铁丝网掀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然后率先钻了进去，爬进了那漆黑一片、散发着霉味的通风管道。
回头看向还在地面上、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黑江（刚才为了躲避探照灯，她们在排水沟里沾了不少冰冷的泥水），环羽忍不住低声打趣了一句：“喂，阿江，看你现在这副灰头土脸、浑身湿透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了三个字——落、汤、鸡。”
“……都什么时候了，就别开玩笑了！” 黑江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但心里因为潜入成功而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走到通风口下方，抓住了环羽从上方伸下来的、温暖而有力的手。
通风管道内壁，凝结着一层冰凉滑腻的露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灰尘和某种未知化学试剂混合的、令人不太舒服的气味。空间极其狭窄，只能容纳一人匍匐爬行。黑江的膝盖在粗糙的金属接缝处不断摩擦着，很快就磨得生疼，甚至可能已经破皮了。
两人在如同迷宫般的、漆黑一片的通风管道网络中，不断地根据记忆与方向感，选择着前进的方向。时间已经是深夜，根据她们之前的观察和推测，这个实验基地的核心区域，除了门口和几个关键节点的守卫之外，大部分的办公和实验区域，此刻应该是空无一人的。
两人屏住呼吸，将爬行的动作放到了最轻、最小，如同两条在黑暗中潜行的蛇。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管道深处传来，听起来……像是某种小型啮齿类动物活动的声音。
“……是老鼠。” 环羽立刻停下动作，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用几乎只有气音的音量，对跟在身后的黑江小声说道。确认只是虚惊一场后，她才又开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在这如同密闭棺材般的通风管道里，她们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会通过某个连接着房间的通风口传出去，惊动了某个可能还在加班或者值夜的研究人员。
时间仿佛在黑暗和压抑中被无限拉长。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大约在管道里艰难爬行了十多分钟后，两人终于在一个位于下方、看起来像是通往某个大型房间的、尺寸稍大的通风口处停了下来。
环羽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通风口的格栅板，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宽敞、但光线昏暗的房间。房间的一侧，整齐地排列着数十台大型服务器机柜，机柜上无数的指示灯正闪烁着或红或绿的不明光芒，发出低沉的、如同某种巨兽呼吸般的嗡鸣声。房间的另一侧，则是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金属书柜，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厚薄不一的档案盒、文件夹和精装书籍。而在房间的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两张看起来像是办公用的巨大方桌。桌面上凌乱不堪，散落着各种文件、报告、图纸，还有喝了一半早已冷掉的咖啡杯、揉成一团的废纸、以及……一个明显是吃剩了的外卖餐盒。这一切的景象，都无声地诉说着，在这里办公的人员，恐怕是再邋遢不过了。
环羽仔细观察了一下房间内，确认没有任何人之后，她冲着身后的黑江，做了一个“下去”的手势。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通风口边缘，身体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往下轻轻一跃。她的动作极其轻柔，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她稳住身形后，立刻抬头，朝着还在通风口里的黑江伸出了双手。黑江见状，也是心一横，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闭上眼睛，朝着下方跳了下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的身体一轻，便被下方的小羽稳稳地接住了。
“好！安全到达目的地！” 环羽放下黑江，迅速环顾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像是某种核心资料室或者高级研究员办公室的房间，压低声音催促道，“别浪费时间！赶紧找找看有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嗯！” 黑江也立刻打起精神，“他们在这里肯定在搞什么非常不得了的研究！注意一下，如果看到有关于我们或者其他魔法少女的个人档案资料，也不要放过！”
两人立刻分头行动，开始快速地扫视、翻找起来。首先吸引她们注意力的，是那两张杂乱无比的办公桌。在其中一张桌子最上方，一份打印出来的、似乎是最新更新的内部文件，赫然在列——《基地现役魔法少女综合战力评估排行榜（内部参考）》。黑江拿起文件，快速翻看了一下，看到了文件的更新日期，正是三天前。
“……啧，第一名果然还是那个晓美焰（吼姆拉）啊……她的综合评分简直是断层领先……” 黑江一边翻，一边忍不住小声吐槽，“喂，小羽，快看！你……你连前100名都没进去诶……”
“……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环羽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但她此刻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另一份她从文件堆深处翻出来的、封面印着一个巨大的、血红色“CX”字母标记的、厚厚的册子所吸引，“你看这个！果然！我就知道！他们果然在偷偷搞这种东西！”
黑江凑过去一看，只见那本册子的封面上，用醒目的黑色字体写着一行标题：《CX基因改造与融合计划 - 第19批次实验改造体观察名录（绝密）》。
“……又是CX计划……” 黑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个代号，她在之前的某些零星的内部传闻和被处理掉的事故报告里，隐约见到过。据说……这似乎是一个涉及到魔兽基因提取、与人类（甚至可能是魔法少女）进行强制融合改造的、极其危险且不人道的秘密研究计划。“这个计划……不是早就因为风险太高、成功率太低，而且违反了伦理规定，被管理委员会叫停了吗？他们……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环羽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凝重地、快速地翻开着那本厚厚的名录册子。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 编号CX-37：实验体XXX（姓名被涂黑），成功植入‘恐爪魔狼’腓骨组织。观察结果：身体强度小幅提升，但痛觉神经敏感度异常强化约300%，实验体长期处于极度痛苦状态，已于X月X日进行‘人道处理’……
• 编号CX-41：实验体XXX，尝试进行‘记忆格式化与重置’操作。观察结果：操作失败，实验体脑组织出现不可逆损伤，已‘损毁’。累计记忆重置成功率维持在0.7%……
就在环羽被那本“改造体名录”里的内容震惊得说不出话时，另一边的黑江，也在一个不起眼的金属书柜最底层，找到了一本看起来非常古老、封面甚至有些破损的、厚重的精装书籍。书籍的表面沾满了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书籍的封面上，用一种古朴的烫金字体，写着四个大字——《魔法纪录》。
“……《魔法纪录》？” 黑江拂去封面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这本书。书页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有些发黄、脆弱。但里面的内容，却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上面……上面写了关于……关于魔法少女最初是如何出现的……以及……以及早期发展的历史……” 她快速地翻看着，目光落在书页下方标注的最后修订日期——新纪元前七年。
“这……这应该是非常早期的、关于魔法少女最原始、最详细的官方资料了！” 黑江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关于魔法少女起源和本质的秘密，似乎即将向她揭开冰山一角！
她贪婪地、飞快地阅读着书中的内容：“……由最高联邦政府与‘星球固有意志’（Planet's Intrinsic Will）达成秘密协议……共同派遣‘契约使者’（Messengers of Contract）在全星球范围内，寻找具备资质的‘契约候选人’（Candidates）……该‘使者’本身，搭载了源自‘道’（DAO）之超文明科技，拥有远超当前时代认知的科学技术水平……其个体意识呈现‘蜂巢思维’（Hive Mind）特征，将不择一切手段，诱导或强制‘候选人’与其签订灵魂契约，转化成为魔法少女……”
读到这里，黑江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看向旁边的环羽：“说起来……小羽，我们……我们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和基地签订了某种‘协议’或者说‘契约’了，对吧？那……那他们这种‘使者’，难道还能和……和刚出生的婴儿签订契约吗？”
“谁知道啊。” 环羽显然对这些枯燥的起源历史不感兴趣，她还在研究那本CX名录，头也不抬地说道，“反正我是不在乎这些。只要基地还继续给我发工资和福利，让我有地方住，有饭吃，管他是跟谁签的契约，都不是问题。”
黑江听到她这番“实在”的话，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毕竟，她知道，环羽看重那些“实际”的东西，并不是因为她贪财，而是因为……“你赚的那些钱和点数，几乎一点都没给自己存下来吧？是不是又都偷偷地拿去给‘晨曦之家’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买东西了？”
“嘛……谁知道呢。” 环羽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黑江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低头翻看那本《魔法纪录》。然而，没再翻两页，她的瞳孔便如同遭遇了极度惊恐般，猛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她的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粗重起来！脸色煞白，握着书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一直低头研究册子的环羽，也终于察觉到了好友的异常。她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抬头看了过去：“阿江？怎么了？你……你看到什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小羽……我们……我们可能……” 黑江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得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可能什么？！” 环羽的心也猛地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电击棍，眼神警惕地快速扫视着四周的阴影，“是不是我们暴露了？外面有人包围我们了？！”
“不……不是……” 黑江艰难地摇了摇头，她抬起头，看着环羽，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绝望，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小羽！你……你知道吗？我们……我们魔法少女……最终的……宿命……是什么吗？”
“诶？宿命？什么宿命？” 环羽一愣，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些怎么杀也杀不完的魔女……那些怎么剿灭都会源源不断冒出来的魔兽……它们……它们出现的真正原因……）
（还有……我们这些魔法少女……最终会变成什么……）
“……为什么？” 环羽追问道。
黑江张了张嘴，正要将她在书中看到的、那个足以颠覆她们整个世界认知的、残酷到令人发指的真相说出口——
就在这时！
“轰隆隆——哐当——轰隆隆——”
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金属摩擦地面的机械运行声，突然从房间外面的走廊里由远及近地传来！是基地的机器人守卫！它们似乎是按照固定的时间表，每隔半小时就会沿着预设的路线，进行一次例行的内部巡逻！
“不好！是机器人守卫巡逻过来了！快走！！” 环羽脸色一变，立刻反应过来！
“这里的事情……之后再说！” 她当机立断，一把合上了那本CX名录（但顺手将其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同时催促着还在因为震惊而有些失神的黑江。
“……我、我知道了！” 黑江也立刻回过神来，虽然她很想立刻把真相告诉环羽，但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允许！她强迫自己将那本厚重的《魔法纪录》放回原处（带不走，太显眼了），然后迅速弯下腰，让环羽踩着自己的后背，重新爬回了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入口。随即，环羽又伸出手，将她也一起拉了上去，并迅速关好了通风口盖板。
心里的某些疑问，多多少少得到了解答，比如上次的模拟测试“事故”，确实是基地高层（或者说，是那个所谓的“道”的组织？）故意弄出来的鬼——她们在另一份文件中找到了相关的记录，但记录中并没有说明具体的原因和目的。
又或者，关于那头植物魔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城市内部，这里也仅仅是简单地记录了“事件编号XXX，已处理”这样的信息，后面还标注了一个奇怪的、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序列号，但她没弄懂那个序号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是魔女的内部编号？还是……代表着某种实验的序号？
但与此同时，更多的、更深层次的、也更令人不安的疑问，如同乌云般，沉甸甸地浮上了心头。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沉重的心情，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之前进入的那个外墙通风口。
在再次耐心等到机器人巡逻的空档期，环羽又给那个外面的摄像头喷上了一层新的气溶胶，然后两人迅速地钻出通风管道，顺着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充满了秘密和危险的实验基地。
“呼——！总算是安全出来了！” 一直到彻底远离了基地的警戒范围，环羽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在背地里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惜……里面的核心资料区我们进不去，能查到的信息还是太有限了……那些更深层次的秘密，恐怕真的要到更高级别的、拥有更高权限的地方才能找到了……”
她顿了顿，似乎终于想起了之前被打断的话题，扭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语、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黑江：“对了，阿江，刚才在里面，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来着？什么魔法少女的……宿命？”
黑江闻言，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环羽，像是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和犹豫。
（要……现在就告诉她吗？）
（依照小羽的性格……如果我现在就把书里看到的那个……关于魔法少女最终会变成魔女的真相告诉她……她……她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可能会立刻就把这件事捅出去！到时候……别说查明真相了，我们俩绝对会立刻在这座城市，甚至整个基地体系里，都没有立足之地！更进一步……为了封锁消息，‘他们’……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我们彻底消失……被‘灭口’……）
（但是……如果不说的话……按照书里的记载，我们这些魔法少女的结局……也注定是走向毁灭……变成新的魔女……）
（虽然……书里并没有明确说出到底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才会发生这种转变……但是……我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灵魂宝石上那些不断蔓延的黑斑……多半……就和这个最终的宿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想到这里，黑江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暂时隐瞒下这个最核心、也最残酷的真相。等以后……等以后找到更合适的时机，再一点一点地、旁敲侧击地告诉她比较好。或者说……至少现在，先给她打打“预防针”，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小羽，” 黑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我看到了……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情……是……是跟我们所有魔法少女的未来……都有关系的重大秘密。”
“嗯？是什么？你快说啊！” 环羽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黑江刚要开口，就在这时——
她看到对面的小羽脸色猛地一变！几乎是瞬间就从腰间拔出了那根电击棒，摆出了防御姿态，警惕地看向了她们侧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的阴影边缘！
在那里，一个熟悉而又耀眼的身影，正背负着双手，如同散步般，不紧不慢地朝着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是你——！！汉诺蕾•冯•尤里卡！！” 环羽认出了来人，语气中充满了戒备和惊讶。
从旁边百米开外的小树林阴影中缓缓走出的，正是那位来自柏林的精英魔法少女！她那如同融化黄金般的橙色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逸地垂在背后，身上穿着一套看起来就很舒适、但依旧不失精致的休闲常服。她脸上带着浅浅的、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她们走来。
“是我哦~！晚上好呀，两位可爱的小姐。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呢？真是好巧啊！” 汉诺蕾的声音依旧如同白天那样元气满满，带着她特有的、略显夸张的异国腔调。
但是……她说的话，却显得异常僵硬，神态也并不是很自然。这种“偶遇”，怎么看都像是……她早就守在这里，专门等着她们俩自投罗网一样！
不过，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们俩加起来，恐怕也打不过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精英魔法少女。所以，环羽虽然心中戒备万分，但还是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电击棒，并且十分“识时务”地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见环羽如此，旁边的黑江也有样学样，直接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们刚才确实有……有稍微进到那个基地里面去逛了一圈！” 环羽脸上立刻切换出一副“我错了，我坦白”的表情，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过！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就是感觉那个通风口底下好像挺凉快的，所以就……就想进去吹了会儿夜风！真的！不信你闻闻，我们身上现在还一股子霉味呢！”
听到环羽这离谱到极点的借口，旁边的黑江也只能僵硬地点着头，表示附和：“对……对！就是……就是想进去吹吹风！没别的意思！”
汉诺蕾听到她们这漏洞百出的解释，也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愧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尤里卡家族的千金大小姐，连笑起来的样子，都显得那么明媚、爽朗，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难以产生恶感的贵气。
“哈哈哈……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 汉诺蕾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放松，“不过，你们放心啦，我不是城市纠察队的，也不是来抓你们回去审问的。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然后……嗯……有点事情，想提前让你们知道一下。”
听到似乎有可以缓解的余地，环羽立刻见风使舵，放下了手，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快步凑到了汉诺蕾身前，点头哈腰地说道：“哎呀！原来是这样啊！尊贵的尤里卡大小姐！您请说！您尽管吩咐！只要您一句话，无论是要我们帮您做什么，我们姐妹俩绝对是万死不辞！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是问题！”
看到环羽这副前倨后恭、堪比川剧变脸的模样，旁边的黑江实在是没眼看，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她默默地转过身，看向旁边小树林里那些在夜风中摇曳的树木，假装自己完全不认识身边这个“狗腿子”一样的人。
汉诺蕾似乎也被环羽这夸张的表演逗乐了，她又笑了笑，然后拿出自己的、看起来就极其高端的个人终端，似乎是想翻找什么资料给她们看，但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好像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直接开口说道：
“想必……通过你们刚才的‘夜间探险’，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或者至少是强烈怀疑——之前发生在模拟测试中心的那起‘意外事故’，确实是人为操控的，对吧？而且……幕后黑手，就是那个隐藏在基地高层、甚至可能遍布全球的神秘组织——‘道’（DAO）的手笔。”
听到汉诺蕾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这个名字，黑江和环羽两人心中都是猛地一震！齐齐抬起头，用震惊和探究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倒是把汉诺蕾吓了一跳。
“呀！干嘛突然这么盯着我看啦！” 她夸张地后退了半步。
“……汉诺蕾小姐，请您……请您继续说。” 环羽收敛起玩笑的神色，语气凝重地说道。
听到环羽用姓氏称呼自己，汉诺蕾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我叫汉诺蕾•冯•尤里卡。你们可以直接叫我汉诺蕾。”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措辞，“唉……算了，事到如今，有些事情瞒着你们也没意义了。我就直接说了吧——根据我目前掌握到的、极其有限的情报显示，那个所谓的‘道’组织，他们正在利用我们魔法少女的力量，以及……那些从魔女身上回收的‘悲叹之种’，进行着某种极其庞大、也极其危险的计划……他们在为某个‘存在’的降临，或者说……‘回归’，进行阻挠干预——那个‘存在’，也许是他们的敌人，也许……是某种比魔女更加恐怖、更加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什么意思？” 环羽和黑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和不安。
汉诺蕾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力感：“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以我目前的权限和地位，也只能接触到这些模棱两可的、碎片化的信息。总之……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基地的上层，或者说，那个掌控着一切的‘道’组织，绝对没有安什么好心！他们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恐怕对魔法少女都没什么好事……所以，你们以后的道路，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说不定……因为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知道了某个不该知道的秘密，你们……就会像路边的石子一样，被轻易地碾碎，成为他们实现那个目的道路上，毫不起眼的……一堆枯骨。”
“……你……你特意等在这里，告诉我们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沉默了片刻后，环羽再次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汉诺蕾，语气中充满了戒备。或许，刚才那副谄媚奉承的样子只是她的伪装，现在这副多疑、警惕、不轻易相信任何人的状态，才是她作为在末世中挣扎求生的魔法少女，真正的性格。
不过，汉诺蕾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转身，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仿佛叹息般的话语，在夜风中缓缓飘散：
“……你们……要好好活下去。”
环羽和黑江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去追。因为她们知道，对方显然已经把能说的、或者说愿意说的，都告诉她们了。再追上去，也问不出更多东西了。
“……先回去吧。” 黑江轻声说道，感觉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
……
回到别墅中，已经是深夜了。
黑江坐在自己的床沿，拿出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膝盖上被通风管道里的金属毛刺磨破的地方。冰凉的消毒酒精接触到伤口，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使隔着裤子，但那尖锐的钉子和粗糙的金属接缝，还是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渗着血丝的口子。
环羽则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自己的床上，抱着膝盖，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黑江默默地处理好伤口，又开始在脑海中整理着今晚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信息。过了良久，环羽才像是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闷闷地开口道：
“……总有种……一直被人当成傻子一样利用、玩弄的感觉……真是……可恶！他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黑江没有立刻回答。她心里想的，其实和环羽想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种……自己和同伴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与魔女魔兽战斗，流血牺牲，而城市高层却在背后进行着不可告人的、甚至可能是以她们为代价的恐怖实验……这种强烈的、浑身都不舒服的、被欺骗、被背叛的感觉……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们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