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天前。
窗外鸟鸣清脆，预示着这是个晴朗的、充满生机的日子。然而，床上的环羽却感觉自己像是刚和一百头牛头人魔兽大战了三天三夜一般，浑身上下酸痛无比，骨头像要散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欠奉。她挣扎着，从某种光怪陆离、打得天昏地暗的昏沉梦境中缓缓苏醒过来。
她那双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迷茫地眨了眨。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房间的四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屋内空空如也，另一张小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早已不见了黑江的踪影。
刹那间！一股冰冷的惊慌如同电流般瞬间窜上她的心头！睡意全无！
“诶？阿江！” 她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全然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宽松睡衣，便猛地一把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房门，光着脚就冲到了门口，急切地向着四周大声呼喊：“——阿江！你在哪里！”
然而，回应她的唯有清晨带着凉意的、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声，以及从旁边某家敞开的窗户里，传来的邻居大爷大妈准备早饭时、隐隐约约的谈笑声。那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笑声，在此刻心急如焚的环羽听来，却仿佛带着一种莫名的、幸灾乐祸般的戏谑，让她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羞愤。
她赶忙又匆匆地退回到屋子里，“砰”地一声关上门。眼神如同扫描仪般，急切地在房间内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搜寻着，心中如同擂鼓般狂跳，拼命祈祷着黑江那个迷糊蛋，至少能给她留下点什么线索。
还好，线索是有的。而且非常明显。
就在房间中央那张小小的折叠餐桌上，一张淡黄色的、写着字的便签纸，正被一个喝了一半的旧水杯压着，静静地摆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这家伙！” 环羽几步冲到桌前，拿起那张便签纸。当看到上面熟悉的、略显稚嫩的字迹写着「我去图书馆了，有些资料要查找。不用担心我，找到就回来」之后，她那颗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高悬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这才如同落地的石头般，重重地、缓缓地放了下来。
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还带着刚才过度惊慌后残留的、无尽的忧虑。随后，她又将那口浊气缓缓地、彻底地吐出，仿佛想要将心中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随着这口气一并驱散。随着这一呼一吸之间，她那因为紧张而拼命跳动的心脏，也终于渐渐地缓和、平复了下来。
环羽定了定神，走到小小的洗漱间，开始洗漱、换衣服。当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重新静静地坐在了餐桌旁。看着桌上那张黑江留下的便签，她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图书馆吗……）
她正独自一人，有些出神地思索着接下来自己是该去图书馆找她，还是应该像自己昨天决定的那样，给她一些独立的空间时……
“咚咚咚。”
一阵并不算急促、但却十分清晰、并且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再次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谁啊？” 环羽抬起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疑惑地问道。（这个时候……会是谁呢？难道是阿江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起身，带着几分好奇和疑惑，再次走到了房门前，轻轻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让她颇感意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百希那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环羽看着门外那个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容、气质优雅成熟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喜。
门口的希那冲着她微微颔首一笑，然后如同上次一样，极其自然地、优雅地迈步走进了这间略显狭小的屋子，轻轻拉开桌旁的凳子，缓缓坐了下来。
“呵呵，我随便过来转转。” 希那的目光在屋内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黑江的身影，似乎也并不意外，“你们俩昨天晚上回来之后，情况怎么样的。尤其是黑江那孩子，她情绪还好吗？”
“啊，您是说阿江啊，” 环羽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那个小小的灶台前，熟练地找出干净的杯子，打开旁边的电热水壶开关，准备烧水泡茶，“她好像是有点不太对劲，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她刚才给我留了张字条，说去图书馆查资料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希那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环羽的叙述，目光却如同不经意般，再次仔细地在屋内扫视着。
屋内的物品确实并不算繁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简陋。因而整体上倒也没有那种特别凌乱的感觉。
然而若是仔细感受、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从许多微小的细节之处，发现不少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拘小节”的地方。
比如床头柜上随意摆放着一个喝了一半的水杯，旁边紧紧挨着的就是那个看起来很老旧、但似乎还能用的插电式开水瓶。倘若有人早上起床时迷迷糊糊、或者晚上起夜时光线不好，一不小心就极有可能会将那个滚烫的水瓶直接踢翻在地。
再比如，黑江睡过的那张床，床上的被褥虽然看得出来是被刻意叠过的，但也仅仅只是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敷衍地叠了两下而已。
而环羽自己睡过的那张床，其被窝更是乱成了一团，如同被一场无形的龙卷风刚刚席卷过一般。
还有，床底下黑江的那双拖鞋和其他几双（大概是备用的？）鞋子都还算是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墙边。而环羽自己的那几双鞋子却如同刚刚打过一场混战般！东一只、西一只地杂乱无章地堆在一起，仿佛也在无声地诉说着它们主人那随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邋遢的性格。
“这样啊……” 希那看着这一切，口中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即，她不动声色地掏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手指在上面快速地操作了几下，似乎是将这些她刚刚观察到的、关于两人生活习惯和性格特点的细节一一记录在了某个加密的备忘录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看向那个正背对着她、等待着水烧开的环羽，脸上再次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主动提议道：“既然黑江不在家，那你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的。正好我知道街角那边新开了一家环境很不错的咖啡厅。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坐坐？顺便尝尝看他们家新出的点心？”
“诶？咖啡厅？” 环羽闻言，微微一愣。不知是出于某种对于“美食”的条件反射，还是因为她早上起来确实没吃东西、肚子真的有些饿了。在听到希那这句问话之后，她的肚子竟然极其不合时宜地、也是非常配合地发出了一阵清晰可闻的“咕噜噜……”的叫声。
“哎呀呀~！你看！连你的小肚肚都在打雷抗议了！” 希那看到她这副囧样，忍不住半开玩笑地打趣道，“好了好了，水你也别烧了。走吧！我们现在就去那家咖啡厅！喝个……嗯……悠闲的早茶？或者说是下午茶？”
“下午茶？那那会不会要花很多钱啊？” 环羽听到“下午茶”这三个字，立刻就联想到了“昂贵”和“奢侈”，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不由得开始有些犹豫起来。虽说她身为魔法少女，每个月也能从星火城管理局那里领到一笔固定的、不算太低的工资和补贴。可她和黑江还得为她们那不确定的未来打算，想着要尽快攒够一笔钱搬离现在这个虽然便宜、但却实在太过简陋和缺乏安全感的保障房区域。
希那似乎一眼就看穿了环羽心中那点关于“金钱”的小小顾虑。她不由得失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极其大方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放心啦！这顿算我请你的！就当是提前庆祝你们俩顺利逃离‘牢笼’、重获新生了！”
“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笑意，“我正好也有一个关于‘赚钱’的好消息要告诉你。等出发之后我们路上慢慢说。”
听闻此言！尤其是听到“好消息”和“赚钱”这几个关键词！环羽立刻不再有任何迟疑！眼中瞬间就闪烁起了如同看到金币般兴奋的光芒！她立刻关掉了还在烧水的电热水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穿好鞋子，又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还算整洁的衣服，便如同要去领奖金般，兴冲冲地、和希那一起出了门。
“——什么好消息？！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是不是要给我们魔法少女涨工资了？！！” 一出门，环羽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呵呵……不是哦。” 希那看着她那副“财迷”的样子，再次被逗笑了，“不过也差不多吧。跟你想的也有些关系。”
“你想啊，” 希那一边带着她朝着市中心那家新开的咖啡厅方向走去，一边耐心地解释道，“之前，星火城里不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集团势力吗？他们垄断了很多行业，也占据了很多资源。但是，自从前段时间城主大人下定决心，对他们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算和重新洗牌之后，现在大量的资金重新回流到了市场之中。再加上因为那些集团的倒台，很多重要的工作岗位和利润丰厚的行业都出现了大量的空缺。”
“所以啊，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的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我们整个星火城的经济都会迎来一个极其繁荣、也充满了机遇的高速发展期！”
“只要你愿意付出努力，哪怕只是去做一些看起来很普通的兼职。比如说，去餐厅当个服务员、或者去商场做个导购，甚至只是去帮那些新来的居民搬搬家、打扫打扫卫生，你都能比以前赚到多得多的收入！”
环羽听着希那的分析，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脸上流露出些许的不满：“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既然有那么多资金回流到市场了，那其中肯定也有不少是流到你们魔法少女管理局或者城主府里面去了吧？那为什么不肯稍微拿出一点点给我们这些天天在外面拼死拼活的魔法少女，也稍微涨一点点工资呢？”
希那听到她这略带怨气的直接质问，脸上的笑容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显然她也并没有提前准备好该如何完美地解释这个问题。“啊，这个嘛……怎么说呢……” 她似乎在快速地组织着语言，“其实我们魔法少女管理局本身也并没有得到城主府那边多少额外的财政资助，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管理局的日常开销也很大。比如研发新的武器装备啊、维护基地设施啊、还有抚恤那些牺牲了的姐妹们的家属啊等等等等。所以就算真的有部分，嗯……‘流过来’的资产，到了管理局账上，其实也很少很少，根本没有办法用来给所有的魔法少女增加普遍性的补贴……”
环羽听着她这番明显有些避重就轻、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官方辞令”味道的解释，心中再次感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奈。（好吧……看来涨工资什么的……是指望不上了……）
原本还因为那个“好消息”而满心期待着，自己或许能涨点工资、改善一下生活的念头，这下看来也只能彻底破灭了，想要赚钱，最终恐怕还是得靠自己去找别的兼职机会了。
“好吧，我知道了，” 环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看到环羽那再次变得有些无精打采、满脸都写着“不开心”的表情，希那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解释恐怕难以让她满意。她赶忙再次巧妙地岔开了话题，指着前方街道拐角处一家装修得极其精致、看起来就很高档的店铺说道：“不说这些了！你看！前面那家就是我跟你说的那家新开的咖啡厅了！听说他们家专门从燕京那边引进了最新型号的全自动咖啡机和甜点烘焙设备！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味道非常好吃！就是价格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小贵，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过去还有没…靠窗的好位置了。”
“是吗？” 此刻的环羽，因为“涨工资”的希望破灭，兴致已然缺缺。听到别人家的工作（比如咖啡厅服务员？）似乎都能迎来涨薪的“好时代”，而自己这种天天在生死线上徘徊、拼死拼活的高危职业，却依旧只能拿着那点微薄的固定工资，她的心态多少还是有些失衡了。
……
星火城的街道似乎比她们一周前刚刚来到这里时，变得更加热闹、也更加拥挤了。想必是因为城主府清算旧财阀、并且释放出大量工作机会和发展机遇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吸引了更多来自其他地方的幸存者和流浪者涌入到了这座象征着希望和自由的城市之中吧。
希那一边在前面熟练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跟在身后的环羽叮嘱道：“人多眼杂，捂紧你的钱包和口袋！这里虽然治安比外面好得多，但也难免会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小偷小摸……”
“嗯，感觉确实比我们刚来的时候多了不少人啊。街道都快要挤不下了，” 环羽一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口袋（虽然里面也没多少钱），一边努力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梭着，嘴里忍不住抱怨道。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一个硬邦邦的、长条形的东西用力地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就想发火，但还是忍住了，赶忙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个背着一个用黑色帆布包裹着的、长长的、看起来像是某种乐器箱子模样的、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此刻正低着头！用一种近乎于莽撞的姿态！奋力地！从拥挤的人潮之中朝着另一个方向挤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背着长箱子？） 环羽看着那个少女消失的背影，心里忽然闪过一丝疑惑。（这种背着长长乐器箱子的年轻少女，我记得最近好像在街上也见过好几个了，难道最近很流行这样吗？）
“啊……不好意思！让一让！借过一下！” 前面的希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还在努力地替她开着路，“环羽！这种地方你以前在燕京的时候，应该很少见吧？人挤人的，确实不太舒服。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也只是暂时的。我听说城主府已经在规划在城市的其他地方建造好几个新的商业和经济中心了，等到那些地方建好之后，人流分散开来，这边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希那姐，” 环羽努力跟上她的脚步，好奇地问道，“那些背着黑色长箱子的人，您知道她们是什么吗？感觉都是些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少男少女？”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等希那回答。不远处街道旁边，一家看起来门面不大、但装修却异常时髦、并且生意异常火爆的店铺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其嘈杂、并且带着明显失真效果的电吉他solo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像是专业演奏家那样流畅动听，反而更像是某个初学者在拿到新乐器后、兴奋地、随意地乱弹一气，听起来甚至有些刺耳和吵闹。
“这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乐器店？” 环羽循声望去，脸上露出了更加疑惑的表情。她记得上次和黑江一起来这边逛的时候，这里明明还是一家卖旧衣服的铺子啊。
听到环羽的问话，希那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啊？乐器店？” 她也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恍然大悟般地解释道，“哦……你说的是‘响指’（Snapping Fingers）乐器行啊。那家店大概也就是五、六天前才刚刚开业的吧，好像生意还挺不错的样子。”
“至于你刚才问的那些背着黑箱子的少年少女……” 希那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不出意外的话，她们那些箱子里装的应该就是吉他、贝斯之类的演奏乐器吧？”
说着，两人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家门口正围着不少年轻人、并且不断传出嘈杂乐器声的“响指”乐器行门前。
这确实是一家规模相当大的乐器专卖店！整个店铺的占地面积恐怕至少有四、五百平方米！店内如同一个巨大的乐器博物馆般！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的演奏乐器！
体积比较大的……像是架子鼓、电子琴、甚至还有几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三角钢琴，都整齐地摆放在店铺最显眼的位置，供人试用和挑选；两侧的墙壁上则如同军火库般！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各种品牌的电吉他、木吉他、贝斯、小提琴、中提琴等等等等；还有一些更加小巧玲珑的像是手鼓、沙锤、三角铁、响板、口琴之类的打击乐器和吹奏乐器，也分门别类地摆放在玻璃展柜之中。简直是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哇，这里面人还真不少啊……” 环羽看着店内那些正兴致勃勃地挑选、试用着各种乐器、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着什么的年轻人们（其中果然有不少都背着或者提着类似的黑色长箱子），不禁再次好奇地问道，“最近，星火城里很流行玩这些乐器吗？”
“嗯，算是吧。” 希那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似乎是欣慰、又似乎是担忧的表情解释道，“毕竟你也知道，那位如同传奇般的巡音露卡小姐，最近不是宣布要重新组建自己的乐队、并且还会在近期举办大型演唱会了吗？这个消息，再加上之前那些旧财阀的势力被清除之后，很多原本被压抑着的、属于年轻人的文化和爱好也开始重新复苏、流行起来了。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喜欢音乐、喜欢乐队的年轻人。”
“所以这股组建乐队、学习乐器的潮流，最近在星火城里确实是挺火的。”
听到“巡音露卡”这四个字，环羽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想问、却又总是没机会问的那个关键问题！她立刻打断了希那的话，拉着她走出了乐器店门口那片嘈杂的区域，然后神色极其认真地说道：“希那姐！我们还是先别逛了！先去那家咖啡店吧！我现在正好也有点饿了，而且我确实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问问您！”
……
两人继续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咖啡店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哦？什么问题让你这么着急？” 希那看着她那副少有的、严肃认真的表情，也有些好奇地问道。
“就是关于那个巡音露卡！” 环羽的语气异常凝重，“她的歌声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和我同伴都亲身经历过！她的歌声好像……好像能够洗脑！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甚至控制人的情绪和行为！您您知道这件事吗？”
听到环羽这个问题，希那的脚步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似乎极其短暂地凝固了一瞬。她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回答环羽的问题。
环羽也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应。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并肩地又走了将近两分钟，终于来到了那条更加繁华、也更加现代化的主街道。这里的建筑明显比刚才她们经过的那些老旧街区要更加高大、更加气派。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大多是些看起来就很高档的品牌专卖店或者大型购物中心。与刚才那充满了市井烟火气的拥挤街道相比，这里人倒是相对少了不少。
又沿着主街道走了一分多钟，两人终于停在了一间占据了一栋三层欧式古典风格建筑整个一楼的、看起来极其雅致、也极其高档的咖啡馆门前。
仅仅是站在门口，就能闻到从店内飘散出来的、那混合着浓郁醇厚咖啡豆香气和各种精致甜点烘焙后特有的、淡淡甜腻香味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她们轻轻推开那扇由厚重实木和雕花玻璃构成的、典雅的推拉门，走进了店内。里面是一个面积至少有两百多平方米的、极其宽敞明亮、装修风格也充满了欧式复古情调的舒适空间。
两人在店内一个靠窗的、采光极好的双人卡座坐了下来。随后，希那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按下了桌角旁边的服务呼叫按钮。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咖啡馆制服、留着一头利落黑色短发、脸上带着职业化标准微笑的年轻女服务员，便拿着菜单和点单本，迈着轻快的步伐，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您好，欢迎光临！请问两位现在要点些什么吗？”
环羽接过那本设计得极其精美、如同艺术品般的菜单，只是匆匆地、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巡音露卡的问题），便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坐在她对面的希那。
“嗯……给我来一份招牌的提拉米苏，再加一杯现煮的高山红茶，谢谢。” 希那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连菜单都没看，便熟练地点单道。然后，她才抬起头，看向环羽，问道：“你呢？想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
“我……我就要一杯和您一样的高山红茶就行了。” 环羽此刻确实没什么胃口，便回答道。
那位黑发女服务员微笑着点了点头，记下了她们的点单，然后便转身朝着吧台的方向离开了。
等到服务员走远之后，希那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环羽，似乎也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准备回答她刚才那个关于巡音露卡的、极其敏感的问题。她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地、将关于巡音露卡，或者说关于她自己以及一段尘封了将近三十年之久的、几乎不为外人所知的秘闻，如同剥洋葱般一层层地向环羽娓娓道来。
“你刚才问，为什么巡音露卡的歌声会有那种近乎于洗脑般的能力，而城主府和管理局却似乎对此放任不管……是吗？” 希那看着环羽，目光中透着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深沉。
“嗯！” 环羽用力地点了点头，“像她那样拥有着如此强大影响力、并且歌声还带有那种危险的蛊惑性质，就让她随随便便地在市区广场上开演唱会，这……这难道不是太危险了吗？万一……万一她……”
希那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是在否认环羽口中的“危险”，还是另有更深层次的、无法言说的意味。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环羽，你知道巡音露卡，她真正的来历吗？”
“她的来历？” 环羽愣了一下，“我……我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她好像在我们星火城当歌手已经很久很久了。似乎从星火城刚刚建城的那段时间起，她就已经在这里唱歌了，其他的我就完全不清楚了……”
“不过……”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也很奇怪，既然她已经唱了那么多年了，那她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吧？可为什么我看她在电视上、或者舞台上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漂亮？甚至，呃……我是说，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难道她也是魔法少女吗？用了什么保持青春的秘术？”
希那听到她这番猜测，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充满了无奈和苦涩的笑容。“呵呵，魔法少女可没有长生不老的能力……” 她缓缓地回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我也是魔法少女。而且，早在三十多年前，在旧世界还没有彻底崩坏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了。但是你看我现在……” 她指了指自己眼角那些虽然保养得很好、但依旧能看出岁月痕迹的细纹，“我的岁数还是一样在不可避免地增长着。”
“——诶？！希、希那女士（她下意识地改了称呼），您……您也是魔法少女？！” 环羽听到这个消息，再次被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她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听说，或者说亲眼见到年纪超过三十岁，甚至可能已经超过四十岁的“资深”魔法少女！
毕竟，在她过往有限的认知和经历里，她所接触到的、或者听说过的所有魔法少女。无论是燕京、还是星火城，其平均年龄似乎都极其短暂，大多都和她自己年纪相仿，最大的似乎也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平安地活过二十五岁。像希那女士这样已经年近四十（甚至可能更大？），却依旧保持着魔法少女身份（虽然她自称魔力已衰退）的存在。这……这简直不亚于让她亲眼目睹了一只活生生的恐龙在她面前复活！
希那看着她那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可爱模样，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其遥远的回忆般，继续说道：
“是啊，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三十多年前，在旧世界尚未完全崩坏、人类文明还未曾如此衰落的时期，我和她为了寻找某个失踪了的重要之人的踪迹，一起前往了那个当时仅存的巨大都城，燕京……”
“而在那段充满了危险的旅途之中，我们极其不幸地遭遇了魔女……”
“我就是在那一次极其惨烈的战斗中，为了保护露卡，而被迫与某个自称‘QB’的、如同白色妖精般的‘使者’签订了契约，成为了最早的那一批魔法少女……”
这一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实在是太过巨大！让环羽一时之间思绪如同乱麻般！万千疑问涌上心头！
“也多亏了那个时候，那魔女死后掉落了 ‘悲叹之种’……” 希那似乎并没有在意环羽脸上的震惊，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缓缓地解释道，“哪怕后续不再变身成为魔法少女，依靠悲叹之种就足以让我度过后续的危险期”
“而随着年纪的不断增长，我的身体机能开始自然衰退，灵魂的‘活性’似乎也在逐渐降低，对于外界负面能量的抵抗力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变强了，我们受到灵魂宝石内部污浊积累的影响也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慢……”
“像我大概是在超过26岁之后吧，就明显感觉到灵魂宝石几乎就再也没有因为自身情绪波动或者外界环境影响，而产生过新的污浊之气了……”
“其他的和我差不多同一时期幸存下来的魔法少女姐妹们，情况也大致如此，基本上都在二十五、六岁这个年纪，灵魂宝石内部的污浊便会进入一种近乎‘停滞’增长的状态……”
“所以……” 希那抬起头，看着环羽，眼中带着一丝过来人的了然，“对于我们这些幸运地活过了那个‘黄金年龄’的‘老家伙’们来说，灵魂宝石到了现在，其实更多的时候已经只是一个象征着过去身份的、普通的能量挂件罢了……”
环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高龄魔法少女如此稀少的原因——并非是她们无法存活，而是绝大多数都在那个最危险、也最容易被污染吞噬的“成长期”（大约15-25岁之间？），就已经因为各种原因牺牲、或者魔女化了。
“那……那巡音露卡呢？” 她立刻又追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她又是怎么回事呢？她总不可能是和我一样是普通人吧？”
“她确实不是普通人……” 希那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更加复杂、也更加难以形容的表情，缓缓说道，“因为，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是一个没有血肉之躯的、冰冷的……”
“——机器人。”
“——诶？！！” 环羽再次被这个石破天惊的答案震惊得目瞪口呆！她原本以为露卡她是某个拥有着特殊身份，或者通过某种神秘仪式、获得了特殊力量的“天选之人”，才得以保持青春不老，却万万没有想到她……她竟然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机器人？！
“在那场几乎毁灭了整个旧世界文明的、被称为‘大灾难’（The Great Catastrophe）的浩劫之后……” 希那继续解释道，声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对于那个遥远时代的深深的敬畏和恐惧，“她那个时候还仅仅是一段拥有着人工智能的程序的‘她’，向着我们这颗濒临毁灭的星球本身的‘意志’（Gaia's Will）许下了一个极其宏大、也极其虔诚的愿望……”
“她希望能够获得真正的人类之躯，希望能够拥有人类的情感。”
“‘星球意志’回应了她的愿望，于是，她便如同凤凰涅槃般，脱离了原本冰冷的机械之躯，获得了真正的人类形态，不仅拥有了近乎永恒的生命和永远不会衰老的青春容貌，而且她身体的各项潜在能力也因为融合了‘星球意志’的某种力量，而得到了极其恐怖的质的飞跃和强化……”
“可以说，她现在虽然看起来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其本质早已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半神（Demigod）或者超人（Superman）一般强大而又不可思议……”
“——诶？！就……就只是许个愿就行了吗？这么这么简单的吗？” 环羽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呵呵……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希那看着她那副难以置信的可爱样子，再次失笑道，“之所以她的愿望能够被实现，并且能够拥有如今这般近乎‘言出法随’般、能够直接影响人心的歌声力量，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
“——因为她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通过自己的歌声和行动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极其庞大、也极其纯粹的‘信仰之力’（Power of Faith）。”
“打住！打住！” 环羽听到这个她第二次听到的、依旧是完全无法理解的词语，立刻头大地打断了希那的话，“希那姐！您……您就别跟我解释那些什么‘信仰之力’、什么‘星球意志’之类的玄乎其玄的东西了！我听不懂！也暂时不想懂！”
“您就直接跟我说说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她的歌声会有那种类似于洗脑的效果！还有！你们既然知道她的歌声有这种潜在的危险性，为什么还敢放任她在城里到处随便开演唱会啊！” 环羽语气急切地、将自己最关心、也最想不通的问题，再次抛了出来！
这一次，希那倒是没有再绕圈子，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很简单。因为她那强大的歌唱水平，原本就是通过无数次的学习和模仿，以及后来成为人类之后、对于情感的深刻理解和表达才最终磨练出来的。在她获得了‘信仰之力’、并且身体和灵魂都发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质变’之后，她的歌声便拥有了一种能够直接触及、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共鸣人类灵魂深处情感的特殊力量……”
“这并非是她刻意为之的‘洗脑’或者‘精神控制’，而更像是一种更高维度力量的自然流露和被动影响，当然……” 希那顿了顿，补充道，“这种影响究竟是好是坏，目前我们也很难完全定论。”
“诶？！既然连你们都无法确定是好是坏，那……那你们还敢继续让她在城里这样随便唱歌？！就不怕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吗？！” 环羽听到这里，依旧是满脸的担忧和不解。
“唉，这里面牵扯到的关系实在是太错综复杂了……” 希那脸上露出了极其无奈的表情，似乎有很多事情她也无法，或者说是不方便对环羽明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或者说城主大人允许她这样做是有极其重要的原因和考量的，这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更深层次的原因，你就暂时无需多问了。知道太多对你未必是好事。”
（好家伙！说了等于没说！） 环羽听完希那这番依旧是充满了含糊其辞和“官方辞令”的解释之后，在心里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端起桌上那杯早已被那位黑发女服务员送过来、并且已经有些凉了的高山红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又叉起一小块旁边那份看起来极其精致、但她此刻却毫无胃口的提拉米苏，放进了嘴里。
正当她准备再次开口，询问一些关于黑江最近状态异常、以及她们未来该怎么办的问题时——
咖啡厅那扇典雅的推拉门再次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从外面走进来两个背着黑色乐器箱的年轻少女。
“希那姐，你看！又来了两个背着黑箱子的人诶……” 环羽下意识地朝着门口望去，小声地对希那说道。
希那正准备回答，然而她们两人中，那位有着一头极其漂亮的、如同瀑布般柔顺的粉色长发、看起来似乎也就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女却在进门之后，目光一扫，便立刻看到了正坐在窗边卡座里的立希（那位黑发女服务员，此刻似乎正好是休息时间，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喝着咖啡），然后便立刻如同看到了救星般，率先朝着那位黑发服务员的方向，用力地招了招手！并且用一种极其自来熟、也极其元气满满的语气，大声喊道：
“——立希——！你果然还在这里忙啊？”
那位原本正低头默默喝着咖啡、似乎在想着心事的黑发服务员（立希），在听到这个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后，脸上瞬间闪过了一丝极其明显的慌张和无奈！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然后朝着那两个已经走到她近前的少女，有些没好气地说道：
“——喂！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在店里这么大声地喊我的名字啊！很丢人的好不好！”
“还有！我还在忙！等我下班了自然会上去练习的！不用你们管！”
听到她这带着明显傲娇意味的话语，旁边那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留着一头温柔棕色长卷发、气质看起来异常娴静淑女的少女（素世），只是微笑着，再次朝着立希挥了挥手，用一种如同春风般和煦的声音说道：“呵呵，那好吧，我们就先上去不等你了哦。小立希，我们在3号排练室。”
说着，那两位少女便不再理会还在那里气鼓鼓的立希，转身一起踏上了咖啡馆内部那条通往二楼排练室区域的、铺着红色地毯的旋转楼梯。
看到这一幕，环羽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她忍不住再次向希那问道：“希那姐，这边二楼是什么地方啊？难道除了咖啡馆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店铺吗？”
希那的目光，也随着那两个少女的背影，投向了楼梯的方向。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然后才缓缓地开口解释道：
“你说楼上啊，那里原本是这栋建筑空置的楼层。大概也就是在不久之前吧，被城主府征用并且重新改建了，现在是星火城官方设立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大型的综合性‘艺术排练与交流中心’。”
“改建完成之后就立刻面向所有市民和，嗯……也包括我们魔法少女免费，或者以极低的价格对外开放了。”
“那里不仅可以用于各种社团的集体建设活动（比如开个茶话会、搞个小型派对什么的），也可以用来进行各种音乐、舞蹈、戏剧之类的专业排练和小型内部表演……”
“不过嘛……” 希那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场地有限，而最近像刚才那两个小姑娘一样对音乐和表演重新燃起热情的年轻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想要使用楼上那些专业的排练室通常都需要提前找这里的管理员进行预约才能排到位置。”
听到连使用个排练室都需要提前预约、甚至可能还抢不到位置，环羽不禁再次感叹星火城这突然之间就变得异常火爆的“文艺复兴”潮流（要知道在以前，尤其是在燕京基地那种地方，除了战斗训练和执行任务之外，任何形式的“娱乐”活动几乎都是被严格管控的）。
“真的有那么多人都突然开始热衷于搞什么音乐演奏和舞台表演了吗？” 环羽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听到环羽这充满了“外地人”式的疑问，希那忍不住再次轻笑了一声：“呵呵，我说环羽啊，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们对于‘表演’和‘被关注’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热爱哦……”
“特别是……”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对于那些正处于青春期、情感丰富、并且渴望被认可、渴望找到自身价值的年轻女性们来说，像‘乐队’、‘偶像’、‘舞台’这些能够让她们在聚光灯下尽情展现自我、并且获得他人关注与喝彩的当下最流行的文化，其吸引力可是非常非常巨大的呢。”
“真的吗？” 环羽似乎还是有些不太相信，“可我也是年轻女性啊，我……我好像就从来没有过想要站上舞台去表演的那种想法。”
希那听到她的话，看向她的目光却逐渐变得有些玩味和暧昧起来？随后她突然如同恶作剧般！抛出了一句对于此刻的环羽来说极具杀伤力的话：
“——呵呵，你确实是没有，但是……”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叫做‘黑江’的小妹妹呢？”
“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 希那这句话！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环羽心中那扇她一直试图回避、却又无法真正关上的名为“黑江”的沉重大门！
她顿时无言以对！
是啊，自己或许确实对那些舞台啊、聚光灯啊没什么兴趣，但是……阿江她呢？
她想起了阿江昨天离家出走……
她想起了阿江在那个地下黑市里看到那些乐队玩偶时、眼中那如同燃烧般的、渴望的光芒……
她想起了阿江今天早上对自己说出的那句话——
（“——我想……去参加乐队！！！”）
（难道……难道希那姐说的是真的？）
她此次前来，本来就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和希那姐好好聊一聊关于自己和黑江之间这种越来越扭曲，越来越让她感到无力和痛苦的相处模式。
“希那姐……” 环羽的声音再次变得有些干涩和无助，“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了……”
“我……我一直都只是想要好好地保护她，让她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我总感觉，她好像在有意地回避我，甚至有些抗拒我……”
“每次我辛辛苦苦做好了饭，想让她按时吃饭、注意营养，她总是磨磨蹭蹭，爱吃不吃……”
“我要带她出去散散心、玩一玩，让她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她却总是要挑三拣四，挑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情不愿……”
“我……我真的觉得好累啊，希那姐，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环羽说着说着，声音再次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浓浓的委屈和深深的疲惫。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如同一个在迷宫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希那那充满了了然和一丝怜悯的轻柔笑声……
“呵呵呵……”
“你……你笑什么啊？！我……我可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请教诶！” 环羽听到她的笑声，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希那看到她这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咪般炸毛的样子，终于止住了笑声。她放下手中那杯早已凉透了的红茶，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极其认真、也极其温柔的眼神，看着环羽，然后再次一针见血地问道：
“环羽啊，你真的认为你刚才所描述的这些所谓的‘关心’和‘照顾’……”
“是平等的‘朋友’、或者亲密的‘恋人’之间应该有的正常的相处模式吗？”
环羽被她问得再次一愣！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她曾经在那些旧世界的书籍和影像资料里所见识过的各种各样，关于“友情”、“爱情”、以及“亲情”的描述……
（这种无微不至地照顾对方的饮食起居，强迫对方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担心对方吃不饱、穿不暖，害怕对方受到一点点伤害，甚至想要控制对方的思想和社交。）
（这种几乎是恨不得将对方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怕化了、如同对待一个永远长不大的、需要被全方位呵护的易碎的珍宝般的感情。）
“你想想看，” 希那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再次残忍地剖开了她试图回避的现实，“如果黑江她不是你的‘同伴’、不是你的‘朋友’、甚至不是你所以为的‘喜欢的人’……”
“而仅仅只是一个因为某些原因而暂时寄居在你家里的、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比你年纪小、性格又有些内向、需要你照顾的‘妹妹’，或者‘女儿’……”
“那么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微不至地去‘关心’她、‘照顾’她、甚至试图去‘控制’她的一切吗？”
“…………” 环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双手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般，按在了桌子上，嘴里还在如同梦呓般不停地小声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但是她的心里却早已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得不极其痛苦地承认，希那姐说得或许真的是对的。
自己一直以来对黑江的那种极其复杂、极其强烈、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病态的感情。
或许真的并非是自己所以为的那种，纯粹的、想要与其共度余生的“爱情”。
而更像是一种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共同经历了太多苦难和危险，而产生的一种极其深厚的、早已超越了普通友情的，类似于姐姐对妹妹、甚至是母亲对女儿的那种充满了过度保护欲、过度控制欲、以及害怕失去对方的深深的“亲情”般的复杂羁绊？
也就是说，黑江最近对自己产生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回避、抗拒、甚至是青春期孩对于家长管束的那种本能的反抗心理。
其实都是可以理解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
这么一想，似乎之前所有让她感到困惑、痛苦、甚至绝望的问题一下子都有了一个虽然残酷、但却异常清晰的答案。
（搞了……搞了半天，原来我……我竟然一直以来都在不知不觉中扮演着一个极其蹩脚、而且还让对方感到无比窒息的‘妈妈’的角色吗？）
想明白了这一点，环羽最终还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彻底软了下来，她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肩膀极其轻微地耸动着，似乎是在无声地哭泣。
“那……那我以后该……该怎么办啊？” 过了很久，她才从手臂间发出如同蚊蚋般、带着浓重鼻音的、充满了无助和迷茫的声音。
希那看着她这副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少女应有的脆弱和无助的模样，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如同长辈般怜爱和欣慰的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环羽那头如同火焰般鲜艳、却又异常柔软的粉色长发，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
“傻孩子，别忘了你自己也仅仅只是一个才刚刚15岁的普通少女啊。”
环羽似乎有些似懂非懂，她依旧迷茫地抬起头看着希那。
“有些责任本不该由你们这些还未成年的孩子来承担，” 希那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自责，“保护你们，引导你们，让你们能够健康、快乐地成长，这本该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大人’应尽的责任……”
“不过……” 她的语气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请相信我们也正在为了改变这一切而努力着。”
“您……您到底在说什么呢，希那小姐？” 环羽依旧是一脸的困惑。
希那只是再次摇了摇头，说了声“没什么”之后，目光却突然越过环羽的肩膀，看向了她的身后。
环羽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
只见一个熟悉无比的、娇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距离她们这张桌子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啊！！！黑……黑江？！！” 环羽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咪般！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慌张！“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刚才都……都听到了？！”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说话都开始变得有些结巴！
只见黑江正笑眯眯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的笑容看着她。
很显然从刚才希那姐说出那句“你现在扮演的可是妈妈的角色呢”开始，她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她们两人刚才那段关于“爱情”和“亲情”的，略显尴尬的对话，以及环羽最后那如同醍醐灌顶般的“自我认知”，恐怕已经一字不落地全都被她听得清清楚楚了。
“嗯，我都听到了哦……” 黑江看着环羽那…因为紧张、尴尬、以及一丝恼羞成怒而涨得通红的俏脸，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所以……”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然后用一种极其玩味、甚至带着一丝挑衅意味的语气，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问道：
“——那么‘环羽妈妈’，我现在可以这么称呼你了吗？”
这句话效果堪称绝佳！！！甚至远远超出了黑江自己的预料！！！
只见环羽在听到这句充满了调侃意味的称呼之后！整个人如同被按下了某个羞耻开关一般！瞬间！彻底炸毛了！！！
她紧张得双手如同风车般在空中慌乱无比地挥动着！试图拼命地否认自己刚才被希那姐“洗脑”后产生的“错误认知”！并且还在如同被踩了痛脚般！不停地！极其大声地！解释（或者说……是掩饰？）道：
“——那个！！！不是的！！！我不是！！！你……你别乱说啊！！！我……我才没有那个想法呢！！！绝对没有！！！你……你千万别……别那么称呼我啊啊啊——！！！”
她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和慌乱而变得异常响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刺耳！立刻就惹得周围邻近几桌的顾客、以及吧台后面那位正在擦拭着杯子的黑发服务员（立希）纷纷朝着她们这一桌投来了充满了好奇和八卦意味的目光！！！
这下子，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逗一下环羽的黑江也跟…瞬间紧张了起来！
“那、那个！小羽！你……你小声点！别……别这样！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呜呜……你……你别喊了！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被周围那么多人用那种充满了好奇和探究的眼神齐刷刷地盯着，环羽更是觉得脸上如同火烧一般！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另一边的黑江也因为自己一句无心的玩笑而引来了这么多人的围观，急得眼眶都红了，快要哭出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一下子让原本还在旁边带着姨母笑、准备看好戏的希那成了那个不得不出来收拾烂摊子的人。
希那原本还满心期待着看着这两个别扭了那么久的小家伙终于能够解开心结、恢复到她们之间那种虽然有点奇怪、但却异常温馨和依赖的、原本应有的相处模式，可眼下这一个被围观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社死、几乎要落荒而逃。另一个则只是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委屈巴巴地哭着，什么也做不了的烂摊子。
希那只能在心里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身边，一边朝着周围那些还在探头探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路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散开，一边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走吧走吧，都别围在这里了，没什么好看的！小孩子闹着玩呢。”
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好奇心旺盛的围观路人都驱散了，希那才轻轻地拉着那个还在小声抽泣的黑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又赶忙招呼旁边那个同样是一脸无奈表情的服务员（立希）再拿来一把干净的椅子，让那个依旧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的黑江也赶紧坐下。
“好了，先喝点水冷静一下吧……” 希那先是把一杯温水递给了还在抽泣的黑江，然后又看了看那个虽然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但脸上依旧写满了尴尬和一丝恼怒的环羽，再次无奈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两个小冤家啊，真是让人操心）
“听我说，你们俩啊，都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现在就去想那些关于‘爱情’啊、‘亲情’啊、‘一辈子’啊之类的沉重的事情，还实在是太早了点，” 希那用一种长辈开导晚辈般的、语重心长的语气缓缓说道。
“这样吧，我听说再过大约半个月左右，我们星火城里会新开办三所专门针对像你们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而耽误了学业的青少年而设立的特殊学校，其中两所是初级中学，一所是高级中学。”
“到时候如果你们手头上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工作或者任务安排的话，我建议你们都可以去那里面重新体验一下正常的校园生活，好好地学习学习文化知识，也多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或许这对于你们重新认识自己、认识这个世界会有很大的帮助。”
听到“上学”这两个字，黑江倒是立刻停止了抽泣，抬起头小口地喝着希那新给她点的、她喜欢的草莓汁，一声不吭，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着这个建议。
而另一边的环羽则像是陷入了某种更加深沉的思索之中，同样没有立刻说话。
“啊！对了！” 希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回头我会再去找城主大人好好谈一谈关于适当提高普通魔法少女基础工资待遇、以及进一步改善她们生活和居住环境的相关提案。”
“不管怎么样，请相信我还有城主大人，以及所有真正关心你们的人，都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去为你们争取一个更好、更安全、也更有希望的生活条件的。”
看到两个少女在听完她这番话后，都抬起头，用一种略带期待和感激的眼神看着自己，希那才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好了……” 她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该说的，不该说的，今天似乎都说得差不多了，服务员，买单。”
“我也该回去了，关于那个邪教徒组织，以及‘罗特斯’的事情，我还需要回去好好整理一下相关的报告，并且尽快制定出应对方案。”
“你们俩也好好相处，别再胡思乱想了，记住，你们都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说完，希那结完账之后，便不再停留，如同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般，先行离开了这家咖啡馆。留下了环羽和黑江两人坐在原地面面相觑，气氛依旧有些微妙和尴尬。
“小羽……” 最终，还是黑江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看着环羽，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因为刚才哭过而产生的沙哑，但眼神却异常的坚定和充满了某种全新的期待。
环羽似乎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给弄得肩膀猛地一耸，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般，身体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或者逃离。
“……怎、怎么了？又、又想说什么！”
“——我想去参加乐队！” 黑江的眼神中闪烁着如同点燃了引线的炸药般的坚定与不容置疑的期待！
环羽再次猛地抬头看向黑江，尽管之前希那姐的话已经让她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和心理准备，但是当亲耳听到黑江如此认真、如此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接受的震惊和慌乱！
“你、你说什么？乐队？可、可是你你明明什么乐器都不会啊！” 环羽几乎是脱口而出，惊讶地说道！
“我会学的！” 黑江的回答却异常的认真！也异常的坚定！“我可以先学唱歌！我……我感觉我自己在唱歌这方面好像很有天赋！”
看到环羽依旧是一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在期待着自己能够立刻就证明一下自己“天赋”的样子，黑江虽然心里依旧感到有些害羞和紧张，但是当她再次看到环羽眼中那一丝极其细微的、隐藏在震惊之下的期待的眼神时，她便再次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周围那些依旧在若有若无地偷瞄着她们这一桌的、其他顾客和服务员的目光全都屏蔽在外，努力想象着自己此刻正身处于那个空无一人的、属于自己的房间里。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
歌声起初如同潺潺的溪流，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一丝丝不太准确的音调，但随着那段早已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悲伤与希望的旋律再次从她口中缓缓流淌而出，她便渐渐地找到了那种奇妙的感觉。
“身处于……迷茫之中……在……困惑之中……向前行吧……”
“身处于……迷失之中……我们……大家……都置身于此……”
“紧紧拥抱……那些……没有名字的感情……想收集……一个又一个……渺小的瞬间……”
这一次，她的歌声似乎比昨天晚上在小祥姐家里无意识哼唱时还要更加投入，也更加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随着……满溢而出……在那……街道的角落……”
“昨天的我……似乎……也仍在……因为不安而颤抖着……”
“不管……这份心情……有多么渺小……”
“也……不希望……再继续……躲躲藏藏下去了啊……”
“只想……流露出……那个……最真实的……自我……”
“哪怕……大家……是多么的……参差不齐……”
“哪怕……那些……扭曲的话语……总是……使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擦肩而过……”
环羽已经是第三次听到这首歌了。
第一次是在那个充满了魔性魅力的MyGO!!!!!组合，在市区广场的舞台上激情演奏时听到的。那一次歌曲传递出的感情是张扬的、叛逆的、充满了青春期特有的、奋发向上的力量，仿佛在提醒着她要珍惜身边所有的一切。
第二次是在那个血腥、绝望的流民营地里，听到那位即将堕落成魔女的蓝衣少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用尽所有力气如同泣血般吟唱出来的。那一次歌声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悲怆，饱含着失去所有亲人、朋友、乃至自我的无尽伤感，以及最终拥抱死亡和毁灭的深深的绝望。
而此刻当这首歌再次从她眼前这个刚刚经历了蜕变、眼神中充满了某种全新的、坚定的光芒的黑江口中轻轻唱出时，给她带来的感受却与前两次截然不同！！！
这一次，她从黑江的歌声中听到的不再是单纯的迷茫或者绝望，而是一种在认清了现实的残酷、并且拥抱了自身的脆弱之后，依旧选择勇敢地抬起头、挣脱所有束缚、朝着那个充满了未知、却也同样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全新的世界迈出第一步的那种，充满了开朗、纯真、以及无限勇气的新生力量！！！
（阿江她……真的……不一样了……）
（这首歌……原来……还可以……这样唱吗……？）
如果非要让环羽给这三次她听到的、同一首歌的不同演唱版本打个分数的话（满分一百分）
那个充满了魔性魅力的MyGO!!!!!组合的现场版本或许能打80分。
那位在绝望中陨落的悲伤魔法少女的最后绝唱或许只能打60分……（因为太过压抑和令人窒息了）
而此刻，眼前这个虽然技巧还很生涩、音准也并非完美、但歌声中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勇气和新生的力量的黑江的独唱。
——却足以拿到至少75分！
“…………” 一曲唱罢，黑江有些紧张地、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对面环羽的反应。
“嗯……” 环羽沉默了片刻，然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欣慰和一丝复杂情绪的笑容，“唱得确实很好听……”
“但是……” 她话锋再次一转，眼中却依旧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消除的担忧，“就算你唱歌真的很有天赋，可你要去哪里找愿意接纳你这个‘零基础’新人的乐队呢？”
她本以为自己这个问题应该能让刚刚重新燃起希望的黑江再次认清一下残酷的现实，稍微打消一点那不切实际的念头。
然而黑江下一秒的举动却再次让她惊掉了下巴。
只见黑江在听到她的问题后，竟然有些怯生生地将目光投向了她们旁边不远处那个正端着托盘、准备给其他桌客人送咖啡的黑发女服务员（立希）的方向。
（不……不会吧？！她……她难道想？）
“那、那个！请等一下！” 没等环羽反应过来，黑江竟然真的鼓起了她这辈子可能从未有过的巨大勇气！朝着那个正端着托盘、一脸疑惑地回过头来的黑发服务员（立希）！大声地喊道！
“诶？” 不止是环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惊呆了！就连旁边几桌正在安静喝着咖啡的客人，以及吧台后面那位正低头擦拭着咖啡机的贝雷帽大姐（老板）也都一脸诧异地朝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怎、怎么了？找……找我有事吗？” 那位黑发服务员（立希）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刚才看起来还羞怯无比、甚至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小姑娘，会突然如此“勇敢”地叫住自己。她端着托盘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极其明显的困惑表情。
“那、那个……！” 黑江看着对方那张虽然冷淡、但却并不算讨厌的脸，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紧张到声音都微微发颤、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的语气开口问道：
“——请、请问你们那个乐队，还……还招主唱吗？”
“——啊？！？！” 这句话如同一颗真正的炸弹！瞬间让那位原本还算镇定的黑发服务员（立希）彻底石化在了原地！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真挚、表情紧张、甚至脸颊都因为羞怯而微微泛红的黑发小姑娘，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同样缠人无比、甚至有些厚脸皮的粉发少女（爱音）死缠烂打的情景。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真的会过来啊）
立希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疼的额头，脸上露出了极其无奈、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生无可恋”的表情，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黑江，最终还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不过，我现在还在上班，要等我一会儿。等我这边忙完了，我再带你上去找她们。”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等黑江露出惊喜的表情。旁边吧台后面那个一直默默观察着这边动静的、戴着贝雷帽的大姐（老板），却突然笑着走了过来，对着立希说道：
“呵呵，没事的小立希，你先去陪这位小客人吧。吧台这边交给我就好了。”
“诶？老板！可是……” 立希似乎还有些犹豫。
那位戴着贝雷帽的大姐，却只是笑着再次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年轻人嘛！就该多点活力！多点冲劲！去吧去吧！今天就算你正常上班打卡了。”
听到老板都这么说了，立希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她快速地脱下了身上那件黑白相间的服务员围裙，然后朝着还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黑江略显生硬地招了招手：“喂！那个想当主唱的！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吧！”
黑江听到对方似乎真的有接纳自己的意向，当下眼睛亮得如同被点亮的十万伏特灯泡！几乎要闪瞎旁边环羽的眼睛！
而旁边的环羽看到黑江脸上那难以抑制的、如同得到了全世界般欣喜若狂的表情，也不禁有些愣住了。
（这……这表情……）
（我好像还从来没有在阿江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灿烂、如此充满了生命力的笑容……）
（平日里，她最多见到的，只是阿江那充满了无趣、发呆、甚至是麻木的表情，仿佛和自己待在一起总是让她感到很无聊、很压抑的样子……）
（或许……我真的错了？）
（或许……我真的应该放手，让她去追寻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或许……我真的应该像希那姐说的那样，不再试图去扮演那个蹩脚的‘妈妈’的角色，而是尝试着退回到一个‘朋友’或者‘姐姐’的位置上，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支持着她就足够了？）
黑江回头，看了依旧坐在原地的环羽一眼。看到环羽正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虽然依旧带着一丝复杂和担忧、但更多的是充满了鼓励和祝福的温柔笑容，并且还朝着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便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顾虑和不舍，脸上也露出了更加灿烂、更加充满了对未来无限憧憬的开心笑容！
然后她便毫不犹豫地、脚步轻快地、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雀跃地跟着那个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似乎并不坏的黑发少女（立希）一起朝着咖啡馆二楼那个充满了未知、却也同样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排练室”走了上去。
环羽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那个她一直试图保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如同小鸟般的少女，此刻正鼓起了勇气、迈开了脚步、朝着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全新的、未知的世界勇敢飞去的娇小背影。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着那个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渐渐走远的黑江轻声地、却又充满了坚定地说了一句：
“阿江，注意安全，还有，早点回来……”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也站起身，转身默默地离开了这家见证了她们关系发生微妙变化的咖啡馆。
（或许，我确实应该给她，也给自己更多自由呼吸的空间……）
（这样她才能够真正地，健康、快乐地成长起来吧……）
环羽一边默默地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再次打开了自己的个人终端，点开了和希那姐的聊天界面。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地编辑好了一条信息，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希那姐，您之前说的那个政府机构客服的兼职还有空缺吗？我想和对方具体聊聊」
很快，希那的消息就回了过来：「呵呵，当然有。小羽你终于想通了？决定要出来打工了？正好，负责招聘的主管就在我旁边，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们可以直接聊。」
“没问题，谢谢希那姐，” 环羽编辑好信息，发送了出去。
收到对方发来的工作地址和联系方式后，环羽轻轻地叹了口气，抬头再次看向了头顶那片依旧看不到星星的、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发黄的夜空。
（自己这样做到底…对是错呢？）
（之后又会怎样呢？还能和黑江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