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脾气比较古怪,如果有什么让你感到不适的地方,请不要忍耐,对我说出来也没关系的。”
“……没有。”
街边的小酒馆传来吟游诗人的弹唱以及酒客们的喧嚣,那悠扬的史诗赞颂着北方冰原上英勇作战的英雄们,引发了阵阵掌声。
叶阳迢在晚风中抬手挽住被吹乱的秀发,面色平静。
“没有就好。我爸他啊,即使是对客人也经常……没什么好脸色,所以我有些担心。”
“有才能的人,偶尔会有一些怪癖或者坚持。我的启蒙老师经常这么说。”
“我是第二次听你提起她了。”
安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支吾了两下。那略显犹豫的神情中,带着一丝试探,有些小心地发问。
“……能跟我聊聊吗,你在她的身边学习魔法的故事?”
“你很好奇?”
叶阳迢的目光从远方的黑夜里收回,转而看向安闲。
“有点儿。”
“并没什么特别的……”
“反正夜路还很长。”
安闲微微笑着,望向叶阳迢。她微微仰头,目光看向天空。
“……既然安学长想听的话。”
“嗯。我想听。”
“她自称和我母亲差不多年纪,是个外表很成熟、很美丽的女性。”叶阳迢缓缓地描述着,“但她的笑容非常天真,不像某些大人那样带着算计或者伪装。就好像小孩子一样,让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同龄的朋友。”
莫名觉得和米菈老师有一丝相似。
“她喜欢在树林里、小溪边给我授课,当我练习累了,就会给我编织花环,卢丹样式的。她还喜欢带着自己做的零食和点心,即使在授课中,也会趁我专心练习的时候往嘴里偷偷塞点。”
“卢丹样式的?她是卢丹人?”
叶阳迢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看容貌的话是这样。她从未告诉我她的名字和身份。她让我叫她老师,而不是大成爱用的‘先生’。”
“咦?”
安闲有些愣神。
“她为什么不告诉你?”
“我不知道。”
叶阳迢坦诚地回答。夜晚的寒风拂过,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晚上的风有些冷,你……你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套衣服啊。”
安闲注意到她的微动,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她的衣服上。自从那日之后就没怎么见她穿过这套常服。轻便单薄的衣物显然挡不住春季的晚风。安闲二话没说,把身上的外套解了下来,打算给叶阳迢披上。
“嗯?”
……却迎上了叶阳迢不解的眼神。
“为什么你要脱外套?不嫌冷吗?”
“呃?”猝不及防地被这样问,安闲也卡了壳,“就是……毕竟我是男生……就是要给你披上才……”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
不起眼的魔力光芒在她手心一闪而过,她身上的外套被魔力包裹,突兀地变得温暖,驱散了全部的寒意。
0环戏法,【魔法伎俩】的其中一种用法,使一个不大的物体变得寒冷或者温暖。
“这样就不会怕冷了,只要不是冬天,就——安学长?”
“——那不一样。”
安闲有些强硬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叶阳迢的肩上,让她一贯平淡的声音微微一抖。随即,他扭过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泛红的脸颊。
“对生活有些仪式感不是坏事。主要,我不冷。没必要消耗魔力。”
“是吗?”
夜风卷起几片零落的花瓣,掠过穿城而过的小溪流上的石板桥。叶阳迢指尖在暗中轻轻摩挲着肩上的外套布料——那上面还残留着安闲的体温,与她自己用魔法维持的暖意截然不同。
“是。你讨厌别人把魔法当做工具……可是你为什么会用魔法来取暖呢?”
“……我只是不喜欢魔法被恶意地使用。”
“那我也一样。”
随着两人愈发靠近居民区的边缘,主干道的喧闹慢慢变得清晰可闻。一支黎珀的自卫队巡逻兵列队沿着主干道前进,每个人手上提着的魔法灯让整支小队看起来金光闪闪。
“刚刚听你说了你过去的故事,我也说说我的好了。”
“我第一次练习魔法的时候,那位老师也是在一条河边。他让我用手心贴着水面,感受水元素的流动。可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河水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后来呢?”
“我被他一脚踹进了河里,他大骂我在战场上胡思乱想是会死人的,既然感受不到水的流动那就一起流动一会儿。”
“这很危险……”
安闲耸了耸肩,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后来我发现,他说的没错。因为如果我在学校里排名退步,我爸是真的会抄起烧火的钳子和锻造锤,追杀我到巷子的最那头。”
“施密特先生他会……那样对安学长?”
叶阳迢似乎能想象出画面。但是……安学长?施密特先生?
“我是不是该叫你……施密特学长?”
“不,我不姓施密特,我就叫安闲。”
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闲似乎对叶阳迢的惊讶毫不意外。
“你看,我妹妹叫安娜,我叫安闲。确实是兄妹,不是吗?”
“……”
叶阳迢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安闲的下一句话。
“总之,我现在很感谢那位老师。虽然当时觉得他又凶,说话又难听,但是如果当初他没有那样严格地教导我,我可能成为不了现在的自己。”
“大成人常说,严师出高徒。”
“是啊。他总是说,魔法不是玩具,而是保命的手段。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要面对真正的敌人,就得学会在最糟糕的环境里施展魔法。”
“比如说?”
“在瓢泼大雨里用火魔法烧断锁链;在烈火中凝聚寒冰护盾;在泥地里打滚的时候用土元素凝聚干燥的土墙;用风刃切开雾气。”
叶阳迢难以理解。
“在战斗方面,我的导师只教了我怎么使用魔炮。剩下的魔法,并没有是用来战斗的。”
见叶阳迢微微皱眉,安闲笑了笑。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我能再聪明一点,上课时少分一分心,也许我会变得更强。”
叶阳迢想了一下。
“那只是……你的……你的那位老师要求太严格了吧。”
她本来是想说“你的那些小聪明已经很强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安闲坏话。
安闲又笑了笑。
“严师出高徒,那是你刚刚才说的。你好,鲍勃大叔。”
他对着黎珀学院北门的侍卫点头,叶阳迢这才发觉,已经穿过了街道,来到了北门前。
“那个……衣服。”
叶阳迢把身上披着的安闲的外套摘下,伸手递给安闲。指尖相触,又如闪电般缩回。她的目光一变,望向安闲。
安闲的笑容微微僵住。
“是你的错觉。”
“……你明明也冷,在用和我一样的魔法伎俩取暖。”
鼓着脸颊,叶阳迢抛下最后两个字,头也不回地穿过了北大门。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