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魔力自叶阳迢的手中缓缓流出,法阵四角的四颗宝石悬浮起来,在叶阳迢的身侧组成临时的星盘,精炼着叶阳迢注入的星尘魔力。
随着法阵的光路被依次点亮,刚刚挂上几颗黯淡星星的夜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揭开了黑色的帷幕,点点星河,化作一幅瑰丽的画卷绽放在观众们面前。
人群的惊呼声中,火狮座的八颗主星骤然放大,星云在投影里翻涌如雾霭;时之沙漏座的脉冲星千年如一日地按照固定的频率闪烁,向每一个观星者宣告着时间的流逝;水龙座的星光,则在星图的一角晦暗不明地存在着。
安闲站在法阵不远处,看着叶阳迢的紫色长发被流转的星辉镀上银边。她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前倾,像张拉到极致的弓——直到最后一道星轨补全,法阵骤然变暗,她手中已经坚持了许久的魔力放出终于逐渐停下。
业已完成的星图在空中缓缓旋转,风蛇座的长条状主星带缠绕着土王座的星团,惹得人们下意识伸手触碰。
“叶阳同学,辛苦了。”
递上水壶,安闲注意到一缕紫发粘在微微渗出薄汗的额上。她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稳,却仍仰着头,看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
安闲有些后悔没带一张手帕来。
他低头,找了片干净的草地,对叶阳迢说道:
“叶阳同学,坐下休息下吧。一个人驱动法阵一定很累吧。”
“我没事。”
叶阳摇摇头,视线却依然聚焦于天边的小鹰座。直到她的呼吸平缓下来,她才来到安闲身边,先是捋了捋裙角,然后,轻轻坐在了草地上。
银河的图景横贯天际。安闲偷偷用余光描摹她映着星光的睫毛。
“伊伊宿学姐的法阵,真的非常厉害。”
叶阳迢突然开口,让偷偷看着她的安闲心里一惊,顺着她的视线,却只看到了那幅巨大的星图,和星图下欣赏着美景的学生们。
“是啊,虽然天文社有不少人都能掌握【绘写星辰】这个魔法,但是能把那么复杂的魔法转化为只要注入魔力就能驱动的法阵,真的很厉害。”
叶阳迢没有说话。安闲继续道:
“有了这套法阵,即使是刚刚学会星辰魔法的占星术士,也能带着大家欣赏星空的魅力了。”
“嗯。”
叶阳迢终于转过了头,那双澄澈的眼眸今天第一次久久地与安闲对视。
“……”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安闲的脸微微泛红。
叶阳迢的目光再次偏转,让安闲松了口气。
“安学长。现在,我可以把【祈求吉星】的故事告诉你听了。”
“嗯,你说的话,我愿意听。”
从前,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
她从小在城镇里长大,在城镇的图书馆里,她凭借自己的天赋,自行学习了一些简单的魔法。这些基础魔法中,她最擅长的,是名为【吉星】的星辰魔法。通过这个魔法,她能够愈疗人们身上的伤势。
于是,她学习了更多的医学知识,成为了一个医师。
某一天,她外出采药,在城外,被几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型刺猪袭击。危机时刻,一位猎人出现,射杀了其中两只刺猪,又用柴刀拼死与剩下的两只刺猪搏斗,救下了她,但是也身受重伤。
老套的故事上演。女子悉心治疗了猎人,两人坠入爱河。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二人喜结连理。
猎人的工作总有危险。每每看到自己的爱人带着伤口归家,女子的心便一阵阵地抽痛。
一日,她突发奇想。如果能用【吉星】随时随地护佑在爱人身边,是否就会少受几次伤?
于是,她向吉星祈求。
那夜丈夫彻夜未归。第二日,他毫发无损地回到镇子上,而他背着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野狼尸体。
她第一次有了私心,偷偷地把无名的魔法作为秘密,每夜为自己的丈夫加护。
猎人的名气越来越大,二人的生活愈发地富裕和美满。
然而,物极必反。
猎人因为令人瞩目的战绩而被征召,组建起了一支猎魔人的小队,前往远方的深林剿灭诞生于斯的毒虫与妖魔。
吉星高照,无人发觉的星辰魔力化作符文缠绕他的皮甲与弓弩。妖魔的鲜血渗透一套又一套布衣,却无一滴属于他自己。
捷报每日传回城镇,女子的心忧也日益增长。她的丈夫成了不死的英雄,每个人都相信正义的力量无穷无尽,只有她清楚吉星总有一日会落下天幕。
无法等待了。她收拾行囊,花了大半积蓄雇佣了一支佣兵,护送她前往深林的前线。
佣兵披荆斩棘,而她娇嫩的手脚也在翻山越岭之中磨得起了泡,流了血,结了疤。
与丈夫分别的第一个满月,她见到了他。
为了保护队友,他与巨大的毒蜘蛛搏斗,毒牙穿透了他胸前的皮革,丝线勒断了他手中的猎弓。那双永远英气的眸子,此刻,却如熄灭的昏星。
她再也没有用过【祈求吉星】,直到年过半百,直到一位同样拥有英气眼眸的热情的年轻女性魔法师旅行经过她的家乡。
……
叶阳迢的声音消散在夜风里,银河在她身后无声流淌。
安闲攥紧膝头的草叶,喉咙发紧。
“所以……【祈求吉星】,是一个成功的魔法。但是它的第一任使用者,却因为失败而悔恨终生。”
“我问过老师,故事里那个年轻的女魔法师是不是她。她笑而不语。教我这个魔法时,她抱了抱我——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拥抱我。”
安闲蓦地想起霜晶狐嬉闹时产生的冰晶,想起第一次见到米菈时她随手催生的种子,想起初次接触魔法时冰冷的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背诵的每一个术式、练习的每一道咒语,都裹着自无数人手心中流淌过的魔力微光。
最后,他想起争辩魔法到底是不是工具时,叶阳迢头一次透露出的、倔强的眼神。
“魔法不是工具。”他喃喃道,“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
“映照出施术者的心。”
安闲抬手,指了指那高悬于天上、逐渐因为耗尽魔力而变得暗淡的星图。
“比如这片星图——伊伊宿同学想让每个人都能看到最美的图景。”
“而你,你的魔力让她的设计化作现实。”
“那位女性,她是否会想到,自己的魔力,有朝一日,会让人们如此开心呢?”
叶阳迢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夜风拂过情人坡,夜幕在他们头顶无声笼罩。安闲稍稍挪动了下位置,离叶阳迢近了一分。
星图的魔法已经开始消散,叶阳迢马上就要起身去解除法阵。
这一刻,他忽然希望天文社的法阵永远不要失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