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同意了？
安闲没想到叶阳迢一点都没带犹豫，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
“那……从现在开始就一起行动吗？”
“嗯。”
叶阳迢继续微微点头。
也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变好，觉得脸上的肌肉都松动了，终于是把先前的忧虑暂且抛去了脑后。
“那么，让我再得寸进尺一点点？”
他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今天的食堂二楼新品上架，是【斯栞炸肉排】，很有卢丹特色的美食，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尝试过？”
“没有。”
“那，一起去吧？”
话音未落，他的胃袋适时发出轻响。叶阳迢的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耳垂，唇角极轻地翘起一个弧度。
“嗯。”
暮色中的餐厅浮动着云朵松饼的甜香，前几天新换的雕花木椅在魔法吊灯下发出木色，安闲替叶阳迢拉开高背椅，却注意到椅背上新加的花朵浮雕，显然不如以前的普通木椅子贴身。
“新换的椅子……”
安闲自己坐下的时候，都觉得背部被硌得发慌，不由得微微皱眉。他调整了下坐姿，干脆把它当做一张凳子。
他看见叶阳迢也像他一样，只坐在椅子的前半段，不过，她的姿态可就要端庄多了。
“你也觉得不太舒服吧。”
“嗯，有一些。不过，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叶阳同学在大成时……家里也用这种雕花高背椅吗？”
“嗯。绝大多数都是硬木制成的家具。”
“这种椅子很难让人倚在上面休息吧。”
“需要的话……就可以加装垫子。不过，食堂应该不会有。”
“这倒是。”
“而且，只有待客的场合是必须用那些硬木家具的。卧室可以换用竹编圈椅，椅面铺靛蓝棉垫。冬天会换成火浣布，坐上去像偎着暖炉。”
安闲反手摸了摸椅背上那些反人类的浮雕。
“你说的真好啊，叶阳同学。”
他抬头看了一眼出菜窗口的叫号，似乎还没挂上自己手里的牌子。于是，继续了这个话题。
“如果叶阳同学你可以自由地装饰一间卧室的话，你想做成什么样呢？”
“我吗？”
叶阳迢思索了片刻。
“如果是床铺，我很想试试卢丹的软床。不过，我不知道在硬木床上睡了这么久，能不能睡习惯。”
“和我想的一样诶。”
“安学长也是吗？”
“是啊。”
安闲的手指无意识拨弄着放在桌子上的号码牌。
“都说小孩子睡硬板床更适合长高，于是就一直是硬板床。听说好的床垫，会给人一种被风魔法托举着身体的舒服感，我还挺好奇的呢。”
“安学长这个形容真好。”
“是吧！我也是学来的，我之前听人这么讲的时候，就觉得很好啊，可是不少人都说那个人宣传得很无聊。”
安闲高兴地点了点头。
“那么，叶阳同学应该也想要卢丹样式的软垫椅子吧？”
“我希望都有。”
“诶？还可以这么选吗？”
叶阳迢歪了歪头。
“只能二选一吗？”
“只能二选一……也有点无聊。那叶阳同学觉得什么情况下坐什么样的椅子更舒服呢？”
“大概……”
叶阳迢垂眸望着桌角的木纹，指尖轻轻摩挲。旧椅子被换掉了，而本该和旧椅子成套的旧桌子还没换掉，显得有些不协调。
“如果要论休息的话，我会选卢丹样式的软垫椅子。”
“是啊，很好理解呢。”
“如果是平时坐着的话……或许更倾向于硬木椅子。”
“是因为习惯吗？”
“软椅适合放松，但若长期沉溺于舒适，姿态会变得懒散。”
叶阳迢平淡地开口，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认真。
“实木的触感更贴近自然，端正脊背时，能感受到天人合一的感觉——简朴，却让人清醒。”
安闲微笑。
“叶阳同学的观点，听起来好正经啊，感觉就连冥想修炼的时候，都应该坐在这种椅子上。”
“不是修炼。”她微微摇头，“确实……只是习惯。”
话音未落，出菜口的铜铃清脆一响，食堂的工人把号码牌翻新，正好与两人的牌子对应。
安闲下意识起身。
“我去端吧，你坐着就好……”
叶阳迢的睫毛忽地一颤，原本温和的嘴角微微抿起。
安闲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见过她战斗时的凌厉，也见过她读书时的沉静，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神情。
不……见过。
是那天晚上从旧社团楼脱身，在草坪上并肩躺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露出过的神情。
“嗯，还是……一起去吧？”
语气里带了几分哄劝的意味。
叶阳迢沉默了一瞬，起身。
餐盘上，是一人两块炸得金黄的带骨小牛排，以及一份极为传统的玉米糊与浆果沙拉。安闲伸手去接，叶阳迢则已稳稳端起自己那份。
“你之前告诉我，希望和我配合得更好。其实，我还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
“……”
“不过，我想至少从现在起，我会不把你当做需要特别照顾的对象——你不喜欢被那样对待，我记住了。”
“嗯。谢谢你的谅解，安学长。”
“彼此都一样……也谢谢你没生我的气。”
晚餐在微妙的默契中继续。炸肉排外酥里嫩，裹着的面包屑带着黄油的香味，撒着卢丹首都周边特产的香辛料，叶阳迢小口咬下时，油星溅上指尖，她下意识缩了缩手。
“烫到了吗？”
安闲伸出手，手心凝聚出一颗水球，悬浮在叶阳迢面前。他又同时将叠成方块的餐巾推去。
“这是同伴之间的关照。”
他补充道。
叶阳迢摇了摇头，按照安闲的理解，那应该是在回答“烫到了吗？”这个问题。因为她随即坦然地接过水球，洗去了手上溅落的油脂。
“你的照顾很周到。”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进烛火，却让安闲耳尖发烫。他低头用刀叉猛切炸肉，含糊道：
“米菈老师要是看到我们这么正经吃饭，肯定要嘲笑半天……”
“她或许会说……”
叶阳迢顿了顿，微微垂下眼帘。再次抬头，从她那不苟言笑的嘴里，用平时那清冷的声线，冒出了与米菈老师相似的腔调。
“呜嘿~小安闲的殷勤都要滴到餐盘里了哟~”
安闲呛得咳嗽起来，叶阳迢却已垂下头，紫发掩住嘴角一抹清浅的笑意。
太阳终究承受不住重力的拉扯，坠入天际下方。两人餐盘皆空。安闲望着叶阳迢被头顶变得温和的光线柔化的侧脸，刚刚的牛排究竟是什么味道，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