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迢打开宿舍的门,两名沉默寡言的女仆低眉顺眼地走进。一人使用着搬运重物的民间魔法把几个储物箱搬进宿舍,另一人从中取出各种生活用品,把宿舍的另一张床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短暂地观察了一下两人专业至极的分工合作,便从女仆们身上收回视线。她微微用余光打量背后:艾拉站在她的身后,从略长的袖口伸出两根手指,怯怯地拈着叶阳迢的校服衣摆。当女仆从她身边经过,打算把洗漱用品放进盥洗室的时候,她甚至转移到了叶阳迢的侧面,低下了头,避开了任何可能的与女仆间的视线接触。
“……”
真是奇怪。
叶阳迢没有深究,任由艾拉把自己当做遮蔽视线的柱子。直到女仆们很快把属于艾拉的那一半宿舍布置完毕,向着叶阳迢与艾拉的方向一齐深深鞠了一躬,无言地从宿舍中退了出去,艾拉才放下了揪着叶阳迢衣服的那只手。
“新大陆的探索据点,完成,哦——”
她举起一只小拳头,脆生生地小声欢呼了一句,便扑在了自己的床上。菖蒲花纹的被子看起来十分蓬松温暖。她熟练地踢掉自己的鞋子,一双纤细的腿互相蹭蹭,便把标准校服配套的长袜褪到了脚踝的位置,露出了更多光洁白嫩的肌肤。
“噗哈……”
似乎是把脸埋在被子里的缘故,她片刻后才猛地抬头,像鱼浮出水面一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要确保她适应校园生活……
应下这一场委托,叶阳迢自知有些赌气的成分。可当她带着揪住她衣角的艾拉回到寝室的时候,之前的情绪还有倔强也已经慢慢消散了。她凝望着趴在床上蠕动的那个小小的身躯,嘴角抿了抿,思索了片刻,方才走到公共的桌子前,拿起水壶倒了杯温水,来到了艾拉的床边。
“喝点水吗?”
叶阳迢的声音放得很轻,试图打破宿舍里的沉寂。艾拉挪动了下姿势,湛蓝的乱发顺着她的动作滑落,铺散在床上。
一双湿漉漉、带着点好奇的蓝眼睛,先是端详了一番叶阳迢手中的水杯,接着慢慢地、像做了一番心理准备似的,与叶阳迢对视。
“新大陆的水……和旧都的,味道一样吗?”
“……你可以尝尝看?”
叶阳迢顿了一下,把水杯递近了些。
艾拉犹豫了几秒,小心翼翼地接过杯子。她小口啜饮着,视线却慢慢顺着叶阳迢的发丝向下。
“紫色的头发,像……像夜晚的星尘瀑布,在无重力空间里流动的样子。非常值得赞美。”
“……谢谢。”
“这片大陆的时空规律被律法上更高位格的存在所把控,人类的作为与建设应当由监测官所衡量。打理外貌的行为被认为是无意义无价值的,为了提升在世界上存在的效率比重,被要求将除了创造之外的行为剥夺自由。假设监测官没有见过叶阳同学的肢体末端毛发,那么是无法理解美的本质。”
一连串奇怪的话语从艾拉稚嫩的口中冒出。叶阳迢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充满想象力的……赞美?她顺势在艾拉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决定试着了解这个思维似乎有些“独特”的新舍友。
“你的身体现在感觉怎么样?我听说你的身体不太好……”
“否定。是重力波的共鸣频率有点低。”
艾拉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动。
“这片新大陆的以太流与旧都的并不相同,需要时间让身体内的光子浮游生物重新适应这里的节奏。”
叶阳迢努力理解着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
她差点以为自己在和一个故作高深的老学究讨论什么世界运行的规律的话题,毕竟那些名词乍一听就像是某种深奥的魔法理论。
然而当她看向艾拉那纯洁得不沾染一丝杂念的眼神,才意识到这些东西,纯粹只是她的天马行空。
她顺着艾拉的话头问:
“光子浮游生物怎么样了?”
“住在身体里的高于世界的投影,在低功耗运行下像是睡着的光点。当共鸣频率低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得沉寂,停止向外界发光发热的自主行为,这具躯体就会感受到寒冷和脱力的异常状态,就如同现在这具躯体所演示的一样。”
她往靠墙的那半张床缩了缩。
“那要怎么让它们……活跃起来?”叶阳迢发现自己竟然在认真地思考这些东西。
“需要定期的能量补充。比如哥哥在身边的时候,它们就会提高两个亮度等级。因为浮游生物是朝生暮死的存在,所以需要早上被称为太阳的星体升起的感觉。”
闷闷的声音出奇地认真。
叶阳迢看着艾拉认真的模样,虽然逻辑奇异,却透着一股孩童般的纯真。她似乎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理解并解释着身体的感受。叶阳迢正想再问些什么,比如关于她的家乡“寒泉港”,或者她口中的“新大陆”,又或者她期待在黎珀学院学到什么……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清脆而带着点活泼节奏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宿舍里刚刚建立起的一点微妙氛围。叶阳迢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确定是有人敲响了这间宿舍的门。
她回头,想告诉艾拉自己去开门。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
艾拉躺在被子的一边,一只手抓住被子的边缘,随即全身用力,身体旋转起来,把自己彻底裹进被子之中。本就褪到脚踝的袜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床下,整个上半身连同脑袋被卷了起来,只露出两缕蓝色的乱发,两条小腿不着片缕地垂在床边,脚趾还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叶阳迢微微蹙眉,但敲门声再一次响起。礼貌起见,她走到门边,伸手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扎着俏皮的双马尾,发梢从温暖的栗棕色渐变带上一抹红,左边别着鲜艳的红梅发饰。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领子上多了几条红色云纹的学院制服,外面随意地套了件蓝色的薄外套。
一对闪烁着狡黠与好奇光芒的梅花瞳大眼睛,先是在叶阳迢的脸上扫过,紧接着又按捺不住好奇似的,从叶阳迢的身侧往房间里张望。
“嗨~你好呀!听说这层来了个转学生,我特地来认识认识,打个招呼~以后就是邻居啦!”
女生元气满满地打招呼,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股自来熟的热情。她终于在半开的空隙中用目光捕捉到了床上那个像春卷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明物体。
“哇……竟然是比我江疏影还怪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