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兽学系出来,叶阳迢和安闲两人终于无事一身轻。不约而同地,两人便踏上了去往魔法服务部的路。而维克似乎打算先去吃饭,消化完后就尽早去找帕蒂学姐练习,于是三人就在灵兽学系外分别。
安闲将双手悠闲地插在裤兜里,步伐轻快,显然心情很好。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安静行走的叶阳迢,刚进日入时分的斜阳将她紫色的发丝染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边。
“叶阳,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难不成,是在大成学会的女红?我之前也试过,可是缝纫出来的也就那样,还被达格娜学姐嘲笑了一番。”
叶阳迢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后,她心底一丝好奇被勾起,不由得轻声反问:“安学长……的父亲不是工匠吗?他没有教你这些手艺吗?”
“啊这……”安闲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讪讪地道:“我之前也确实这么想过。总觉得家里的事业,总要有个人传承下去,那间铁匠铺也是。但是,每次我稍微流露出一点想学的念头,老爹他就会立刻板起脸,甚至大发雷霆,把我狠狠训斥一顿。后来,他的手艺就彻底交给安娜去继承了。”
但凡手艺,向来是传男不传女,至少在大成国便久是如此,更何况是工匠这种重体力活。那位艾辛多夫先生,竟然会拒绝身为男性的安闲继承工匠手艺?
叶阳迢是个既聪明又内敛的人,自然不会多嘴多舌地去刨根问底些什么。不过她的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这么一丝疑问。她并未将这份疑惑说出口,只是安静地走着。
“怎么了,觉得很奇怪吗?”
安闲语气轻松,并未显得介意。
“上次在我家,你不是亲眼见到了吗?我的老爹比起我去当那个铁匠,他更希望……不,是强烈要求我必须成为一名魔法师,这样他才……呃,怎么说呢,算是完成了他的一项愿望?”
安闲的话语让叶阳迢心里一惊:她可没有把心里想的疑问说出来。于是,她便瞪了一双扑棱扑棱的大眼睛,望向了安闲。
“你别这么看着我。”安闲乐了,“你还不知道么,你的表情早就把你想说什么写在脸上了。”
被这样直白地点破,叶阳迢脸上有些挂不住,一丝极淡的红晕悄然爬上耳尖。她嘴角轻轻一勾,带上了些许平日里罕见的、带着点刻薄的反击意味:“揣测女孩子的心思,这是安学长应该做的事情吗?”
“如果猜错了,那当然是我的不礼貌,不过如果猜对了,那也算是我的本事,不是吗?”
“安学长怎知自己猜对了?”
“你既然说我不该揣测,那么必然是我猜对了。否则,你应当露出疑惑的神色,心里可能会笑话我察言观色的水准差得令人发笑了。”
“安学长口条伶俐,颇有卢丹古雄辩家之风。”
话一出口,叶阳迢便有些后悔。自己只怕是在自由之都待的久了,逐渐有些口无遮拦起来。须知这口条一词,在大成乃是指的烹制过的猪舌或是牛舌。话语之间,便是在暗指安闲是一头猪。
如果两人此刻身处大成,叶阳迢自忖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轻佻而带着侮辱性质的话来。她微微侧过头,有些担忧地看向安闲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多谢夸奖了。”
安闲神态自若。
叶阳迢见状,暗自松了口气。想来也是,卢丹和黎珀虽然也食用猪舌,不过往往都是和其他内脏等杂七杂八的零碎肉合在一起,做些大锅炖之类的廉价食物,自然不会给猪舌定一个专门的名称。看来,纵使安闲再怎么博闻强记,恐怕也未必知晓这大成特有的、带着市井气息的词语。
然而,这庆幸只持续了一瞬,随之涌上的便是淡淡的自责。当面说人坏话还不让人知晓,实在不是什么淑女所为……
正当她心思乱遭之际,眼角余光,却瞥见安闲嘴角含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住自己鼻尖,随即轻轻上推,做了一个滑稽的——
扮猪鼻子的鬼脸。
“原来你知道。”
“知道什么?”安闲装傻。
叶阳迢脸颊一鼓,像是噙了颗松果。她不再看他,足下发力,步频陡然加快,黑色的外袍下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仿佛要将方才那片刻的尴尬和羞恼都甩在身后。
安闲看着她突然加速的背影,低低地笑出了声,连忙迈开长腿,三两步便轻松地跟了上去。两人片刻不停,穿街过巷,很快就回到了魔法服务部。
部室里今天没有人。米菈老师不知带着霜晶狐去了哪里,而兰巧芽则是去了社团联合会办事,还没回来。帕蒂和维克早就约好了晚上的练习计划,恐怕现在也正在食堂大快朵颐补充能量。
安闲把木炭放在炉中,轻轻打个响指,火星一蹦,便将木炭轻松点燃。随即,他开始烧水泡茶。他不像米菈和叶阳迢那样中意花茶,而是比较喜欢加奶的红茶。泡茶的那个人可以主动挑选自己喜欢的品类给大家品尝,这算是魔法服务部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你要加糖吗?”
叶阳迢微微摇头,安闲便只往自己的杯子里丢了两颗方糖。方糖与杯壁碰撞,随后落到杯底的干燥茶叶上,发出落叶般的声响。
叶阳迢安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投向窗外。天际的晚霞正在缓慢地变换着色彩,从温暖的橘红渐变为沉静的绛紫。部室里一时只剩下水壶轻微的嗡鸣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远处练习场上学生们训练时的喧嚣。
这种宁静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与安闲一同穿行校园、遇到些形形色色的琐事、甚至像刚才那样略带放肆地对话,都让她觉得……很自然。自然到,已经逐渐对老师离开之后自己独来独往的那段时光感到一丝模糊。
水声咕嘟,安闲又挥挥手,把木炭熄灭。片刻之后,他拎起水壶,热水冲开茶叶,散发出清香。待茶叶充分泡开,再倒入少量牛奶,微微搅拌均匀。
安闲将泡好的红茶放在叶阳迢面前,随后才端起自己那杯。他靠在桌边,吹了吹杯中升起的热气,目光也落在叶阳迢所望着的窗外景色上。
“后天怎么样?”
尽管他如此掐头去尾地发问,叶阳迢也能理解他所指的是什么。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答应,呷了一口红茶。奶香很好地掩盖了这款红茶特有的苦涩感,但也没有破坏它本身的回甘。温润醇香的气息在她的鼻尖萦绕。
“那么,就后天去占卜小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