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部的光线与外界截然不同。几枚悬浮的水晶散发出柔和朦胧的微光,与外界午后的阳光截然不同,营造出一种静谧而神秘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略微有些浓重的、似乎是为了令人安心而点燃的草药熏香。帐壁上悬挂着绣有星月图案的深色丝绸。
帐篷内其他的装饰也差不多是同样的风格,在帐篷的八个角落处,隐约能看见布设了减弱声音传入传出的魔法阵,大概是为了保障前来占卜的学生们的隐私。
奥菲莉亚·佛罗伦萨正端坐在一张铺着深紫色天鹅绒的圆桌旁,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优雅。她并未穿着学生制服,而是一袭便于活动的黑色便装,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那双深邃的赤瞳在帐篷内幽暗的光线下,红得愈发惊心动魄,如同凝固的鲜血。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眼,目光首先精准地落在了叶阳迢身上。
“叶阳同学,午安。”
随后,她的视线才转向安闲,微微颔首:“安闲同学。”
“奥菲莉亚会长。”安闲回以问候,同时目光快速扫过帐篷内部。
伊伊宿·伊宿正坐在桌子另一边。由于拉拉菲尔族娇小的体型,哪怕是一张普通的、稍高一些的复古木质椅子,在她坐下时,那双穿着可爱小皮鞋的脚也只能悬在半空,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
她的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串彩色的石子串珠,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显而易见的忧虑,就连她平日里戴在头顶的小小帽子也显得沉重不堪。
在安闲与叶阳迢刚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始终盯着桌面上摆着的燃烧着的烛火出神。一直到安闲与叶阳迢和奥菲莉亚之间打过招呼,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抬头。
“看来你们并非恰巧路过。”奥菲莉亚轻声问询,她交叠放在桌面上的双手纹丝不动,“是为了与伊伊宿同学的约定而来?”
“是的。”叶阳迢简洁地回答,紫眸看向伊伊宿,“伊伊宿学姐,你看起来不太好。”
伊伊宿像是被触及了敏感的神经,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更显脆弱:“叶阳同学,安闲同学……抱歉,让你们看到我这副样子。”
安闲向叶阳迢丢去一个眼神。叶阳迢瞬间理解他的意思,回忆了一下,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两天前,叶阳迢曾经陪同艾拉来到占卜帐篷占卜。但叶阳迢并没有从艾拉嘴里听到过伊伊宿状态不对的消息。也就是说,就是在这两天里,有什么麻烦找上了她。
而奥菲莉亚则接过话头,语气平淡无波:“伊伊宿同学向学生会报告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发现。鉴于她占卜能力的可靠性,以及此事可能涉及的个人安全,我认为有必要亲自了解情况。”
她顿了顿,赤红色的瞳孔转向伊伊宿。
“具体情况,由当事人亲自说明更为妥当。伊伊宿同学,请吧。”
伊伊宿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紧张地蜷缩又松开。她看向安闲和叶阳迢,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
“是、是这样的。就在前天晚上,我像平时一样,在给大家的占卜服务结束后,为自己进行例行的运势占卜。本来只是想看看接下来几天是否适合尝试新的星象观测法阵……”
她的话语有些凌乱,显然心绪不宁。在短暂地停顿之后,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但是,水晶球里显现出来的,根本不是往常那些简单的预示或象征……”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非常恐怖的景象。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看不清具体面容,手里紧握着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站在……站在一堆、难以分辨的、尸块之中。那种浓烈的血腥和杀意,即使隔着水晶球,也让我几乎窒息……”
伊伊宿下意识地抱紧双臂,仿佛感到寒冷。
“我被吓坏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日常占卜会出现这种画面。于是,我尝试着去占卜这个‘人’……我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占卜里,这预示着什么……”
“结果呢?”
安闲轻声追问,眉头微微蹙起。
“结果更奇怪了……”伊伊宿摇着头,红蓝异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与不安,“关于这个人的占卜结果非常……混乱且跳跃。有时,这个人出现在一片我从未见过的、如同古战场的废墟上;有时又在荒野中孤独地旅行;还有几次,‘他’似乎身处人群之中,被许多人簇拥着,但那些人的表情也很模糊,感觉不到善意还是恶意。”
她抬起头,看向安闲和叶阳迢,声音带着哭腔:
“最让我害怕的是……所有的占卜指向都显示,这个人……这个危险的、浑身是血的人,‘他’对我……非常在意。那种‘在意’的感觉很强烈,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执念。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结合最初看到的那个景象,我、我真的很害怕……”
伊伊宿的声音最终低了下去,化为无助的啜泣,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
“我担心自己是不是无意中窥探到了什么危险的秘密,或者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昨天只好鼓起勇气,向学生会求助了。”
伊伊宿解释完,双手紧紧攥着裙摆,小巧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那双含着水汽的异色瞳,带着歉意看向安闲和叶阳迢:
“对、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告诉魔法服务部的大家……尤其是安闲同学和叶阳同学,你们帮过我那么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愧疚。
“我知道魔法服务部一直在处理各种棘手的委托,也……也很厉害。但是,这次的事情……感觉很不一样。那些画面,太可怕、太血腥了,可能真的会有危险,我担心如果告诉你们,会把你们也卷进危险里……而且,而且最近魔法服务部为了之前的事情已经很辛苦了,米菈老师似乎也有自己的考量,我……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如果一个人落水,那么无论是任何漂到眼前的东西,都会被他本能地抓住以求得一线生机。
而伊伊宿即使在这样的慌乱无措与深切的恐惧之中,也依然首先考虑着魔法服务部众人的安危与处境,考虑着会不会对自己遇到的麻烦感到棘手。这份体贴,愈发让人心疼。
安闲内心微微一动,吸了一口气,神色温和,轻轻摇头,发自肺腑地说道:
“伊伊宿同学,你不需要为这个道歉。寻求帮助时选择自己认为更合适的途径,这是你的自由。你的安全和感受才是第一位。”
叶阳迢没有说话,只是用自己水晶般的眸子平和地看着伊伊宿的表情。
得到两人的谅解,伊伊宿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脸上的忧虑并未散去。
就在此时,安闲话锋一转。
“……但是,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伊伊宿闻言,眼睛微微瞪大。微微泛红的眼睛,一下就蓄满了泪水。
“安闲同学。”
奥菲莉亚用一句简短的话语打断了安闲的话语。
帐篷内一时陷入了安静,直到奥菲莉亚轻轻拍了拍手。那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沉寂,也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