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火球闯入我的视野，几乎是瞬间就将我的双眼灼伤。身体还来不及向大脑传递痛苦的信号，就已经化作肉沫，或许是连渣都不剩了吧。
我死了。
死亡，向众生伸出双手。
朦胧间，我看见漆黑的陆地上，一头又一头四肢扭曲的生物向我走来。它们淌过泥泞的黑水，身体翻腾间剥落落下一块块石子。那些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黑水中，激不起一丝浪花。
窒息如同潮水将我淹没，它们靠近我了......
一束冰冷的光突兀地出现在前方，它渐渐向我靠近，越来越快。就像一辆货车，将我整个人撞飞出去。
睁开眼，是我熟悉的卧室。而窗外，恰好一只蝴蝶停歇在树干上。
“我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还没有发生末世的时候？”看着自己那双手，我有些难以置信。此时手臂上清晰的标注着现在的时间。
2037年九月五号 星期六
“是的，你重生了。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我的耳边响起一道不真切的声音就好像它不存在一样。
“谁？”我环顾四周，大喊一声。
“别那么慌张，我就是你。准确来说是汇集了所有平行宇宙的你。但对于我们而言，你才是平行宇宙。提问：请回答我的上述问题。”
我突然苦笑一声，心情从最开始的激动变成沮丧。“但哪又能如何呢？五年后就是末世了。尽早享乐吧，能过一天是一天。”
“提示：你和普通人相比多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
“你说话怎么怪怪的？”回应我的只是一段死寂。
“你就不想做些什么，改变一下这个结局吗？”那道声音嬉笑道。
我不再理会耳边那个诡异的家伙。有理由怀疑它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突然，我想到了什么，不由一笑。“你说你是我的集合，那我问你。那些平行宇宙的我是哪来的?”
“你们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宇宙的复制产生了无数你。”
“那你们是怎么合为一体的？”
“我并非真正集合，而是共同投影在了这个宇宙。共用这一个声音。提问，人因为知晓死亡而没有价值了吗？”
“末世啊...人类所不能抗衡的。我即使知道了未来又能如何？不还是无能为力吗？”心情烦躁间，我走下了床。推开那扇熟悉的橡木门。
门外，父母在门前犹豫良久。
“以往这个点早就醒了，这么久没出来，会不会出事了?”
“别乱说话啊，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再等一会吧，反正是星期...”说话间，我推开木门对上他们欣喜的目光。
“醒了啊？饭做好放桌子上了。”他们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疲惫。
我张了张嘴，但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们世界末日将要到来。我低下头，想要掩饰自己失落的情绪。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异样，母亲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我...”我抬头对她的眼睛，怎么也开不了口，“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用担心我。”我的脸上扬起僵硬的笑容。
母亲双手拂过我的脸颊:“孩子啊，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们，不用一个人担着。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
“没有啊，我真的很好，不用再担心我了。忙你们的事去吧。”来到桌边，看着美味的饭菜，我却怎么也吃不下。
强迫自己吃了点饭菜，我离开饭桌，重新回到房间。
“去告诉他们？估计也不会信，反而容易被人误会为精神病。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另外的我？”
“抱歉，我们无法给你提供这方面的建议。”
“为什么？”我追问道。
“因为...”它的声音变得模糊，还伴随着巨大电流声和耳鸣，“那样子的话不就没什么乐趣了，不是吗？”
“屮！就知道指望不了你这个脑子长金的家伙。”我怒吼一声，摸着自己的耳朵，仿佛那道耳鸣还未远去，“你**吧？我***。”
“我就是你...当然，只是你们人类定义上的。但对你来说，你骂我就是骂你自己。”
“呵呵。”我不再多说，目光转向窗外，一股风正将窗帘微微吹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明媚而又干燥的气息。
不知怎的，我有点喘不过气，就像是身处一间密闭的房间，氧气随着呼吸渐渐耗尽。
我来到窗边大口呼吸空气。附近可能有人在放烟花，轻微的硝烟味钻入鼻腔。我轻咳几声，不禁埋怨周围居民的不合时宜，大白天的，放什么烟花。
坐在桌边，打开手机。
虽然未来的末世很可怕，但我还是想尝试改变，即使这微乎其微。这广阔的世界，我算得上一只蝼蚁吧。
“所以，你想怎么做？”那个家伙似乎知晓我的想法。
我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反而问：”我很好奇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视角观察我？”“很多种方式，它们叠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近乎全知的视角。我能看见你的表面，你身体内部流动的血液，你跳动的心脏，还有那些微不可见的细胞。看啊，它们染色体的复制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虽然偶尔会有错位...或许，我的视角是你们羡慕的。”
“我对于我自己都没有那么了解。看起来，你更了解自己。”
“提示，从世界宇宙角度来讲，我们并非真正的同一人。按照人类定义而言，我们有着相同的记忆，所以我们是同一个人。”
我笑了笑，“我可不记得我们人类定义过自己。”
“是吗？抱歉，但人类最为擅长不就是定义，然后赋予价值。”
“要是你嫌弃，不如尽早脱离人类。”“我并未表达这种情感，只是在解释人类的行为而已。提问，定义是否是人类发明？”
“你说话还是那么人机。”我淡淡开口。说着，我将自己写帖子发送出去，配文“末日降临，意外身亡后重回末日发生的前几年，我该怎么办?”
“提示，一般不会有人认真给你提建议。相反，它们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来凑热闹。”
不一会，有人发话了。但他的回答让我两眼一黑，“建议楼主赶紧重开，说不定还能叠加回到娘胎里。”
“这人...是刚从粪池里出来吗？嘴这么臭。”刚想关掉手机，我就看到第二条回复，“楼主还记得彩票中奖号码吗？我去买。”
“要是我记得，还轮的着你？”虽然这样想，但我还是回复了那位的话：“抱歉啊，关于彩票这一类事我还真没怎么在意，但我记得一个特大新闻，就是**国遭遇超**雨***大坝塌了，失踪了好多人。就在六天后，不信到时候可以去看看。”
关上手机，我回想起那个新闻，**台风登陆**国，带来有史以来最强降雨...北京时间八点四十六，***大坝决口...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时间，一点半。“时间尚早，再看会手机。”
“提示，如果您坚持您想法的话，那么一整个下午的时光都将被您浪费掉。”
“没事，我很自律。”
......
不知不觉间，暮色将至，我才猛然发觉这一天的时间都将离我而去了。
七点半，看到时间，我的心情顿时烦闷起来，是恨自己的懒惰吧。还是自己的一事无成？
九点半的时候，我悄悄打开房门，父母这个时候一般已经睡下了。可今日却很是奇怪，我瞧见了二人卧室微弱的灯光，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提示，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要记得自己的本心，那个根本的任务。”
“我知道。”站在二人门前，我犹豫良久，才决定推开他们的房门。
“怎么了？宝贝，这么晚不睡觉，不会做恶梦了吧？”母亲招呼着我坐在床边，轻抚我的额头。
“我们小雪这么大了不会还要父母来陪吧。”
“没事。”我扭过头，“就是想你们了。”
“你心里有事瞒不住的，讲出来吧？自己憋着不好受。”
我回头，看着他们的眼睛，“就是...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灾难席卷全球，是那种人力不可抗衡的灾难，它摧毁了一切，那么我们现在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没了意义？”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了？但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别担心了，孩子。记忆会铭记一切，至少我们从未被遗忘。”
“真理的乐观。”莫名其妙的说辞。
“好了，小雪，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了？”
“我...我做了一场很可怕的梦，我梦见...”
但并不是梦，我可以肯定的说。
那是一片炼狱，落日灼烧的热浪中，模糊了一道血淋淋的身体，拖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与成百上千的同类一样，堆成小山。他们没有腐烂，而是诡异的在日光下，渐渐风干。没有刺鼻的味道，一把烧尽森林的大火蔓延过来，烧成焦炭。而天边，是难以理解的墨绿。
那段记忆模糊了，再清晰不起来。
我睡着了，被夜拥入怀中。
当稀疏的阳光爬上我的面颊，温暖停留在耳尖，我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在父母床上睡了一夜。
“试问，究竟什么样的珍重才会永世不忘。”
“这个我好像听某个网友说过。超越自身生命之物，永世不忘。”
“呵呵...”它换了一个话题，“五年的时间很长，足够你改变很多了。”
“如果你这是在宽慰我的话...谢谢。”
“哼，我是想告诉你...算了，即使说了也不能做到刻骨铭心。换个建议，出去看看。多出一份记忆的你，能否看到世界的美。”
“提问：宇宙是否公平。总结：静默的无为便是最好的公平。可我们仅仅是生活在他人笔下的一串渺小文字，何谈公平？不负责任三言两语竟决定了整个世界的生死。”
“你在说些什么？”我歪了歪头，“难不成我们不存在？”
“提示：世宙五源之一作用了。*越权访*错*”它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然后渐渐沉寂。
我重新躺回床上，目光偶然瞥见角落里的废纸箱——厚厚一层的灰尘证明了它的无人问津。
不顾它有多脏，我翻看起来，大概都是一些上学时候的照片。尘土已经与这些照片粘连在了一起，几乎判断不出它的内容。但边角那张脸还是让我明白了它的出处。那是初中临近毕业时，我和几个好朋友在一个夕阳下拍摄的...
老莫你怎么老是磨磨蹭蹭的？能不能快点？”
“来了来了。”那个被喊老莫的人笑着拉着另外一个人过来了。后者我的同桌，平时沉默寡言的。
“愿未来永远光明。”画面定格在了那一刻，而边缘处的两人还在拉拉扯扯。
对于这张照片起初我是不满意的，可转念一想，这样子也挺好。
我回想起更多以前的记忆，这箱子是前几年从老家搬过来的。说到老家，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好像还在后院埋下一颗时光胶囊。里面应该也有那时的照片。差点忘了这事，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
我即刻启程，坐上前往老家的火车。
一路颠簸没有改变我激动的心情。我倚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夕阳，内心不禁感概岁月变迁，回乡的路竟变得如此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到达了目的地。一处再平凡不过的向下，好几年过去了，它还是我熟悉的样子。杨树整齐的排列直至街道尽头，房屋聚集在一块，像是农田中的装饰物。几声狗吠由远及近，记得小时候还被它们吓得到处跑。
来到那座破旧的院子，石砖构成的高墙已经倒塌，毫无疑问，它已经是一座危房了。随便找了一块砖瓦，我循着记忆翻开院角落的土。大概挖了十来分钟，泥土传来一声脆响，指间传来的感觉提醒我，那东西还在。
微微一顿，我将周围泥土全部翻开。小心翼翼的将罐子取出。记得那时贪图省事，直接拿酸菜坛子用了。
尘封多年的物品随着一声轻响，见到了它们久违的光明。
罐子密封程度很好，照片保存的也很完整。我蹲下身将它们一一取出。不过没有致未来自己的一封信——当时觉得这样做太**了，所以没干，现在想来还有点遗憾。
一张照片在我手中停留良久，和早上那张是一样的，只不过它更清晰，仿佛当年的时光还从未远去。
当时同桌何陆衣的成绩好，我们都要求他做个诗，内容大概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最后一句话了，“应许今(离)人泪，落尽来年忧”至于今还是离，我实在是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我们笑了好久。
“人们总是回望过去，觉得现在永远比不上过去。他们怀念着，但又仅限于怀念。”
“现在又能说话了？”我问。
“提问：如果未来美好是否是因为它的无限可能？”
“正因为未来不是定局，所以我们才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它不说话了，良久，它才问了一声，“提问：当情感价值超越真理时，智者该又何去何从？”
“你的问题怎么都那么奇怪？”它默不作声。
站起身，我拍去身上的尘土，郑重的对院子鞠了一躬。
“别了，或许是最后一见。在此之前，我还能再见一面那里。”我回过身，向记忆中的学校走去。
数年已过，墙面也已被岁月剥蚀，留下无边沧桑。熟悉的校门前，我见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他蓬头垢面的，但精神状态还行。没有大喊大叫。
他安静地坐着，似乎是在享受岁月的静谧。
我小心翼翼的从他身边路过，在临近时望了他一眼。听见他轻声嘟囔着：“身著锦绣衣，应燕踏红泥。路有饥馑骨，身寸不蔽衣。”我愣了一会，猛然间，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位重合。我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对视四分之一秒后，他的眼睛竟迅速恢复清明。
“何陆衣。”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突然回过头他，看着我，语气癫狂而又激动，“陈慕雪......”
“你真是何陆衣？”我看见他缓缓点头，问道，“你怎么这样了？”
他笑了笑，似乎重新回到数年以前的那副样子，“你与那些人不同，不是来取笑我的，对吧？或许，我已经变了，或许我们都变了。时间滚滚车轮之下，谁由能保持永恒不变呢？呵，对不起，我又犯了一个错误。”
“你怎么变得和它一样？到底怎么了？”
“我？我对不起她啊，老莫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高考后的那个晚上。抱歉了，慕雪，还有大家。”他似乎又重新变成了刚才的样子，眼神暗淡、浑浊，“是世界，这个世界！情感的价值超越真理，智者无处可去，偏安一隅，妄想着重新回到那个由情感束缚真理的世界。它病了，像人一样，它也会生病。它像一具行将就木的身体，智者就是其中的癌细胞。”
“你在说些什么？”
“你不懂。你同他们一样。不，不对！你还有那么一抹奇怪的色彩，你不属于这，回去！”他大喊起来，发了疯般推着我。
“霍乱世界的巫女，回去！你想让整个世界都活在你编织的谎言中，将他们推入终日惶恐的未来。哼，你的目的我都明白。”他已然没有了沟通的能力。
我将照片从口袋中拿出来，举到他的面前：“何陆衣，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他的动作顿住了。看着我手中的照片，久久回不过神。
“老莫...”他不再说了，神情几番变化，最终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样子。
我明白这张照片是要不回来了，又回头看看曾经的初中。千万言语压抑于心田，却不知从何说起。
“人生不是完美的，也不能是完美的，就像圆一样，始终无法画出真正的圆。”
“所以说你腐儒啊。”耳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提笔画下一圆，虽然并非真正的圆，但其中的的确确藏匿了无数真正的圆。完美无缺的圆不再指尖，而在心中啊。”
“你可真是一个杠精。若我知道怎么来到你们的世界。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将陈慕雪解决。”
“呵呵。不过是纠正你的错误罢了。”
“人会死吗？”它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你这不废话吗？人终究是凡胎肉体，死亡是无可避免的。”
“...确实，可是你们人类创造了‘时间’，死亡不过是现在的停滞，过去的你不还是活着吗？”
“你这思想倒还真是乐观。”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时间，本不存在，它会导致混乱，可世宙五源却让我们相信了它的存在。”
“世宙五源，那是什么？”
“组成我们世界的五条大道。”“哪五道？”
“空间道，物质道，无*道，**道，***”它的声音再次模糊不清起来。那一刻，我突然怀疑有人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耳边的声音渐渐没了动静。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虽然空手而归，但也不至于毫无收获。非要说有什么收获，那么记忆算一个吧。”
而后几天，耳边那道声音再没响起。我有点怀疑它是不是死了。
九月十一号，星期五，清晨九点半。
我打开手机，六天前那条帖子也仅有零星几条信息。无视掉最后一条，我的目光停留在新消息上。
“不是说**国**雨吗？那里明明是大晴天。”
“@**或许它是下午呢？反正你都等了六天，再等几个小时又怎么了？”
我立刻搜索了**国天气，晴天。
盯着手机屏幕，我陷入了深思。为什么会对不上？或许真如那位所言，是在下午？
于是这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晚上九点，这已经是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刷新界面。可除了背景的颜色由初晨变为夜幕，其余的没有什么变化，那两字始终没什么变化。
晴天。
“你相信记忆，便是接受了未来的唯一性。未来的事，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唯有人心才可预测。”耳边再次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还记得我先前的问题吗？‘你和普通人相比多了一段无关紧要的记忆’还有‘如果未来美好是否是因为它的无限可能？’我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未来的灾难也不一定发生，对吧？”
“我庆幸您还有举一反三的能力。”
我笑了，不过是一场杞人忧天罢了。“上天是否公平？给予我这样的命运。”
“提示：真正的公平，乃是长久的沉默。”
“哼，那不就是不作为了吗？”“不不不，我说的是更高层面的，对于造物主而言。您现在的情况，就是造物主的不作为，他并没有沉默，反而是给你这样的一场特权，势必会导致另一个你的灭顶之灾。特权的存在，对于另一个您，是否公平？可是我们渺小不能反抗，终究是活在命运笔下，沿着他的想法，走向自己的终点。当然以上想法亦有可能是在命运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