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偶遇神金正義狂,拚盡全力無法戰勝

作者:沉思者不穿衣 更新时间:2025/1/31 0:45:01 字数:10164

在遙遠的過去,神從天上墜落。

祂來到人的世界,將火種重新給予人類。

然後,祂選上一羣幸運的小女孩。

她們當中最傑出的三位,將會與神簽訂契約。

所謂的契約,就是祭祀的規則。

第一名少女摘走神的眼睛

第二名少女割下神的肌膚

第三名少女取出神的大腦

根據契約,行使墮落神明的力量,人類必須獻上祭品。

成爲半神,從沒有無償之例。

……………………

難道就不能偶爾無償一下嗎?答案是可以。

我用皮膚毛孔享受超市的冷氣,渾身舒暢不少。

隨手拿起架上的夾心餅乾,聽說,這家廠商的花生奶油一年比一年少。

我察覺到貼在盒上的標籤,稍有了點怒氣。

「哈啊?第二件九五折?幾個意思?」

丟樞湊到我斜後方,不加思索的開口說話。

「如果購買同樣的商品,第二件只需要付百分之九十五價格的錢。」

「我能不知道嗎?我是在問這有什麼意義?這打不打折有什麼區別?」

「差了原價的百分之五餒。」

這個蠢貨妹妹,好想用購物推車把她撞死啊。

我把花生奶油夾心餅乾扔回貨架,我開始覺得很疲憊。

「姐姐是聽不懂嗎?百分之百減掉百分九十五就是……」

「我不是……唉唷!正蠢才!耍我吶!」

丟樞發出弱智的笑聲,還扯了一下我的上衣。

我只能嘆氣,然後把兩盒花生奶油夾心餅乾掃進購物車。

錢不夠了,等一下要把即溶咖啡粉放回去。

「丟樞,不能再買東西了。」

「好嘞!我豪快地去玩具區轉一圈就回來!只是看看!」

「喂!敢買就打爛妳屁股!」

丟樞飛也似的鑽出狹窄的走道,展開雙臂如機翼一般。

她只是模糊地應了一聲,便看不見人影。

以我這樣的豪傑來說,對幼稚鬼容忍一點,倒也無傷大雅。

我靠在購物車的扶手上,試圖稍微休息一下。

一雙短靴出現在我面前,右腳邊還有一根柺杖,堂而皇之的站在我面前。

我的視線順着那雙腿往上攀爬,是個戴着墨鏡的古怪女孩。

「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嗯?」

不是,這傢伙誰啊?

在室內戴太陽眼鏡的古怪人物,我並不想認識。

「抱歉,這位小姐,妳是不是認錯人……」

「您不是丟樞閣下?」

「這個……我確實不是丟樞……」

情況有點不妙,我很快地回頭看向走道盡頭,丟樞那個豬頭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不明身份的女孩摸着自己下巴,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我立刻扭回腦袋。

「那麼,您是嘟泥閣下?對不起,還在命居塾之時,我便分不太清您們二位。」

完蛋,這下是一級警報。

對這個傢伙完全沒有印象,但對方完全沒有停下談話的意思。

「確實已經很多年沒見到面,您看上去和當時一模一樣。」

「吶……就是呢,就是呢。」

豪傑的處世之道,雖不總是坦誠相待,卻也要保全雙方的顏面。

如果只是一般相識的老同學,擺出較爲熟絡的態度,應該就能成功忽弄過去。

「真懷念過去童趣的時光,“當不上魔法少女就立刻去死”這樣的戲言,我至今仍記得。」

不,以戲言的程度來說,這也實在太沉重。

即使是我這樣的豪傑也難以承受。

「能再見到您令我喜不自勝,丟樞閣下。」

「幾秒前纔剛說過吧?我是嘟泥啊。」

「向您致歉,丟泥閣下。」

丟泥又是哪位?這傢伙真的有在聽人說話嗎?

和這個墨鏡怪人面對面,總覺得血壓正在直線上升。

她把重心徹底轉移到柺杖上,體重壓出金屬和磁磚之間刮擦的聲音。

她摘下墨鏡,左眼不自然的出現一抹紅光。

「您似乎認不出我的樣貌,請問這樣呢?」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隻機械眼球吸引,無暇顧及她的長相輪廓。它轉向我,中心光點處對我收縮了兩下。

「這樣還是一點印象也無……莫非是因爲祭品?」

我不喜歡那個詞,祭品。

「妳是誰?」

「雖然不是初次見面,容我做個自我介紹。」

她歪歪斜斜地朝我敬禮,總算有幸得知不速之客的尊姓大名。她被皮革手套包裹的手伸到身前,艱難地報上名字。

「我是揪果,負責地之城的魔法少女,魔法少女地之劍。請多包涵,丟樞閣下。」

「要說幾次啊!我是嘟泥!」

…………..………

即使會客室的茶包所剩無幾,秉持着豪傑的待客之道,我還是請涅麻泡上一杯茶。

揪果已經摘去墨鏡,那隻義眼不知爲何一直盯着房間角落,左右微幅抽動着。

「妳在看什麼?」

「恕我……失禮一下。」

揪果突然舉起右手,以兇猛的力道連續掌擊自己頭部左側。

機械左眼停止抽搐,緩慢地朝我轉了過來。

以一般常識而言,人應該不會像老式顯像管電視一樣,透過擊打來恢復運作。

「請用茶。」

涅麻端上茶杯,揪果點頭謝過。

「萬分感謝,涅巴閣下。」

「那個……是涅麻。」

「請原諒我的口誤,辣麻閣下。」

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拋開品行問題不論,魔法少女出現在其他轄區,基本上算是異常事態。

我把雙腳架在辦公桌上,雖說摺疊椅的高度沒有辦公椅高,但對我這樣較爲高挑的人而言沒有差別。

雖說有些許疼痛的跡象,但沒有問題。

我無視腰部的疼痛,凝視着對面的揪果。

「妳……」

丟樞打斷我的提問。

「姐姐,這樣坐的話,背會受傷哦!」

「丟樞,閉嘴。」

我把腳放下,並不是向某種苦痛低頭,而是不再爲難自己。

而丟樞開始在揪果背後左搖右晃,活像個尋求關注的不倒翁。

「還真是豪快的再會吶,揪果。」

「您還記得我嗎?」

揪果的臉龐放鬆了一瞬間,卻又重新緊繃。

「但是……難道我的猜測有誤?月之矢的代價難道不是……」

我立刻猛擊桌面,發出震天巨響,把不着邊際的對話全數煞停。

強忍着手掌火辣辣的疼,我立刻開始訓斥。

「別摩摩蹭蹭的!辦正事啊!兩個蠢才!」

「閣下所言甚是……」

揪果沉吟了一會兒,用完好的右眼瞟了一眼涅麻。

我立刻明白了那個眼神中蘊含的意思,她希望能先單獨談話。

但涅麻明顯會錯了意,莫名脹紅了臉,還喃喃自語着什麼。

「被魔法少女用銳利的眼神看過來……呼呼……」

這孩子似乎往奇怪的方向不斷成長着,茁壯爲參天大樹一樣的存在,只是枝椏全部深入黑暗之中。

我只好乾咳兩聲,朝涅麻喊話。

「涅麻小姐,妳今天就先回去吧。」

「但是……我今天中午想餵嘟泥前輩和丟樞前輩吃飯呢。」

「我纔不需要妳餵!」

揪果安分地當個聆聽者,她聽到涅麻的發言,帶有敬意的坐直身體,甚至朝我投來尊重和理解的僵硬微笑。

這個半機械渾蛋絕對誤會了什麼,真想把她扔到鋼鐵工廠熔掉。

我更用力的乾咳兩聲,不小心嗆到口水,比原定計劃多咳了三下。無論如何,我必須勸涅麻早點回去。

「涅麻小姐,今天是特別的日子不是嗎?」

說到這個份上,涅麻終於願意離開會客室。

等到門板與門框密合,揪果把一個信封拍到桌上,由兩顆鈕釦和一根細繩封鎖。

「請兩位閣下過目。」

丟樞撞了過來,搶先打開信封。

我打了她後腦杓一巴掌,搶過文件。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戳章。

這是我所能見,在月之城最高級別的認證。

就是有這種麻煩事,我才討厭上班。

……………………

大多數人並不認識涅肯教授,在她生前,過路的上班族不會多看擦肩而過的她一眼。

但在她去世後,這個名字一度傳遍兩個城市。

在知名度上,還有第二個轉折。

在月之城,她的名字又很快被飛雪和落葉蓋過,所有人都爲了自己的幸福而埋首痛苦中,遺忘是理所當然。

除了一個人以外。

「對不起,升上二年級以後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常來。妳還好嗎?媽媽。」

涅麻站在墓前,雙手合十。

原本應該被微風充斥的初秋,突然變得安靜。

「今年,我差點就失去了妳賦予我的生命。」

人在沒有歉意時,不應該道歉。

涅麻知道自己太過輕視生命,正因爲如此,不想在母親面前掩飾。

人是爲了活下去,才需要說謊的。

但善意的謊言,對亡者和不斷思念着的人來說,沒有必要也沒有意義。

「雖然有受到慫恿,但並不是出於衝動,我當時非常冷靜地想結束生命。」

上更好的學校、做更好的工作、有更好的婚姻……

一個人想活下去的理由可以數之不盡,一個人想變得幸福的手段也會寥寥無幾。

「我也曾經想做些愚蠢的事,差點鑄下大錯……幸好最後沒有人受傷。」

涅麻放下揹包,在母親的面前拉開拉鍊。

她蹲下身體,把保溫瓶蓋轉開,她因爲用力而皺起眉頭。

就算用力到手掌發着微弱的痛,她還是成功的擰下瓶蓋。

「現在不一樣了哦,我找到了值得珍重的未來。」

涅麻把瓶蓋擺在墓碑的注視下,將熱水傾注其中。

怔怔地望過蒸騰空中的水氣,虛無沒有消逝,它只是還沒重新凝結。

「不過,媽媽,我還是有點迷茫呢……」

像空洞的木偶一樣扭動身體,只在某些時刻醒來的夢遊者,能被稱爲活着嗎?

如果不能,爲何失去生命時,會有種敲擊骨髓的脹痛感。

現在,涅麻找到了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藉口,但這並非是永遠。

總有一天,生的熱沉又會消散。

而死亡本身就散發着誘惑,那是同時吞噬希望與絕望的空洞,吸引着同樣虛無的人。

「媽媽,要怎樣才能熱愛生命本身呢?」

涅麻曾經認爲,被從死門關前挽回的自己,應該能徹底體認到生命的重量纔對。

然而,似乎並不是這樣。

過於寧靜的教室、無法記住的單字、不斷維修的水管,這些生活中微小的不安,正加劇着世界的磨損程度。

涅麻只知道,她能靠激情活下去。而激情好像只佔了人生的萬分之一,其餘皆是冗長的無聊或劇烈的苦難。

因此,人才會墮落成怪人,自願捨棄人類的身份。

「媽媽……人只有在墮落時,才能真正快樂嗎?」

涅麻搖搖頭,她把奉給母親的飲水澆在墳前。

然後她雙手合十,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

「媽媽!我到底應該娶嘟泥前輩,還是丟樞前輩呢?好難選啊,兩邊都好可愛,月之城又不能重婚。」

連枝頭停駐的烏鴉也啞然無言,母親的墓碑角落,有一株雜草被風吹動,刮擦着石板沒有刻上文字的部分。

如果涅麻想像力稍微豐富些,也許,那摩擦會成爲母親釋然的輕笑。

……………………

在遙遠的過去,神從天上墜落。

祂來到人的世界,將火種重新給予人類。

以火種爲中心,人類建造起三座城市。

爲了避免重蹈覆轍,三座城市以三種不同的可能性前行,尋求生命的最佳解答。

魔法少女便是輔佐人類這一物種,達到永世延續的神之化身,透過契約晉升的半神。

日之城是由神所指引的城市,日之矛是神明所認可的代言人。太陽的光與熱,應該照耀世間。

地之城是神與人平等的城市,地之劍是協助維護正義的工具。地球供給人們行走的道路,維繫思想的基盤。

月之城是人自由發展的城市,月之矢只是排除威脅的必需品。月亮雖幾乎沒有溫度,卻擡頭就可望見。

而引領人類半神之中,正義使者的地之劍,現在……

正死賴在會客室裏,來回指着我和丟樞。

「那麼,經常散頭髮的是丟樞閣下、綁馬尾的是嘟泥閣下,是這樣嗎?」

「只有今天是這樣啦。」

丟樞正忙着把餅乾擺上桌,我一直用眼神示意她把茶點收起來,免得揪果真的毫不客氣地繼續待着。

但這個白癡妹妹完全沒意會到,甚至還貼近揪果耳邊,說起悄悄話。

「偷偷告訴妳……姐姐不喜歡看上去和我一樣,所以每天都故意換不同髮型,很幼稚吧。」

「我聽得到!豬頭!」

丟樞邊發出讓人煩躁的爽朗笑聲,邊把餅乾抖到塑膠盤裏。

揪果用右手抓起花生奶油夾心餅乾,左手往下一拉。

包裝紙霎時撕裂,兩塊夾心餅乾砸在地上,碎成悲哀的形狀。

「萬分抱歉,我的左手最近恐怕需要維修。」

揪果一把撈起地上的餅乾,我來不及阻止,她就津津有味地開始吞嚥。

「人間美味,感謝款待。」

她又拿起茶杯,輕輕舔了一口。

明明已經擺放許多時間,應該已經和室溫差不多才對,但她貌似還是不滿意。

「真燙……」

「妳……不是……妳……有必要……」

「人類技術和勞動汗水的結晶,我不能以輕蔑的方式將其丟棄,此即爲正義。」

我看了一眼安放在角落的掃把,想着能不能把這個神經病掃出門外。

秉持豪傑應有的風度和禮節,我忍受下來,並祈禱她在吃完後趕緊離開。

「揪果還是和以前一樣,完全沒變呀!」

丟樞又端上一杯茶,我從沒見過這傢伙如此勤快過。

揪果連第一杯茶都沒喝多少,只是不斷用舌頭試探溫度,然後又立刻縮回去。

我焦躁地看向電話,此刻完全沒有怪人警報,一切平和。

我只能繼續和豪快怪人、叫錯名字怪人共處一室,用指節來回敲擊桌面。

……………………

涅麻簡略的清掃一番母親的墓,感到滿意以後,她站在母親面前,雙手合十。

「那……媽媽,我先回去了。」

生命本身是否真的值得珍重,抑或生命只是達成某項理念所必須的燃料,涅麻沒有想通。

但可以肯定的是,生命結束以後,應有一場不會真正終結的道別。

涅麻似乎聽到什麼聲音,她轉頭朝背後望去。

一個身影一閃而過,隱匿在歪曲的老樹後。

她猜測可能是松鼠鑽上葉叢的動靜,但她也不能完全肯定。

涅麻朝扭着腰的樹木探出兩步,當她踩動落葉時,樹幹後面也傳來樹枝破碎的聲音。

「松鼠?」

不,比那更重。

「這裏總不會有兔子吧?」

涅麻又往前踏出一步,轍過地面的響聲又傳來。

還伴隨着若有似無的金屬氣味,像是落雷將噼下的前兆,遲鈍的寒毛傳來被風襲過的感知。

刻意變的緩慢的呼吸、保持敏銳的移動。

涅麻停下腳步,她能肯定,藏在樹後的是一個人。

僅僅三秒之後,穿着深色外衣的男人從樹後轉出來。

他抱着一束黃色與白色交雜、如荷包蛋一般的花朵,徑直走過涅麻身邊。

不知爲何,涅麻感到一陣惡寒,一股強烈的、不詳的預感。

那個男人的眼裏有着血絲,時刻緊繃着肌肉,空着的手有意無意地擦過腰間。

簡直就像,在涅麻走近之前握着其他什麼,而後用花束粗糙地當作掩飾。

「那個……請問……」

男人瞬間回頭,涅麻很確定,他的瞳孔因爲某種強烈的情緒而顫抖。

「有事嗎?」

「抱歉……沒……沒事,我認錯人了。」

涅麻背上揹包,用行走所能達到的最高速度離開。

她聽到那個男人鬆一口氣的聲音,若有似無的視線如影隨行。

她轉進人來人往的商業街道,然而還是無法擺脫那特定頻率的腳步聲。

她回首望去,男人扔掉了花束和外套,但她仍然能認出那追獵着什麼的眼神。

她只能加快腳步,心臟比腿腳加速更快。

……………………

「涅肯教授的每一吋肌膚都被搗爛,屍骸被綁在木架上。」

揪果朝茶杯伸出右手,捏起杯耳。

「自這般泯滅人性的犯罪後,我們遵從其正在月之城求學的女兒要求,在月之城安葬其母之遺體。」

雖然已經放涼許久,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朝液麪吹氣。

直到確認完全喪失多餘熱量,她才伸出舌頭,輕點一下。

「還是有些燙……如閣下您所見,月之城相關機構已經同意,若是捕捉到人犯,會全權交給我方處置。」

妳,到底是什麼樣嚴重的貓舌頭?

不對,豪傑不該關注那種不重要的小問題。

「那爲什麼要我們幫忙?和妳這個大權在握的傢伙不一樣,我們不能幹預通緝犯的抓捕。」

「該名犯人,即是殺人犯,也是怪人。」

丟樞的身體震顫了一下,很明顯,她有話想說。

我選擇低下頭,把臉埋在交織的雙掌後。

掩蓋事實有兩個訣竅,觀察和態度曖昧。

揪果像是沒察覺到丟樞的情緒,平靜地繼續闡述情況。

「憑藉殺意,而變身成怪人。」

「那難道不是被怪人的力量……」

「只有生物本能的施虐傾向纔會這麼做,他是在保有幾乎完整理智的情況下,用怪人的力量反覆凌遲受害者。」

揪果的左眼開始上下抽動,她暫停對話。

她的右手捏成拳頭,朝腦袋左側猛力揍了兩拳,機械義眼終於安分下來。

我等她處理完義體,開口提問。

「這種說法,是在說明人性比怪人化更殘忍嗎?」

揪果沒有立刻迴應我的問題,而是小小口的吸着茶杯邊緣。

她立刻縮回嘴脣,彷彿受不了滾燙一般哈着氣。

她暫時放下茶杯,用問題回答問題。

「請問,人在什麼情況下可以殺人?」

丟樞幾乎不經思考,就直接回應。

「如果受到脅迫或有精神問題的話……」

「不對,人在任何情況、任何狀態、任何條件下都不可以殺人。會威脅他人性命者,有義務爲大衆利益自我了斷。」

我拉住丟樞,示意她安分一點。

揪果直怔怔地宣讀,不帶情感。

「人傾向墮落,墮落乃迅速得到快樂的方式。自行墮落的人不配得到寶貴的資源,此乃正義。」

丟樞看上去很難接受,她的聲音異常緊繃。

「即使被威脅嗎?」

「在地之城,若是受到脅迫去殺害其他人類,或是被歹徒俘虜。那麼,人人都有義務在當下立刻結束自己的性命。」

「一般人怎麼可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事?」

「成爲英雄不是選擇,是常人的義務。不願履行者,在地之城沒有資格活着。」

揪果又嘗試了一次喝茶,而後又一次惆悵地放下茶杯。

「再者,如若精神問題已經嚴重威脅民衆安全,且無治療可能,地之城將以沉痛的心情將其安樂死。」

揪果停頓了一下,而後帶着敬意微微頜首。

「以上兩種情況,死者的身體應被葬入英雄殿堂,姓名將被寫入歷史。他們爲正義獻身的靈魂無比高潔,供地之城人民永世銘記與感念。」

丟樞的臉皺縮成一團,大概是因爲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我能如此判斷,是因爲我也不由得做出同樣的表情。

「豪……豪快的做法呢……那怪人呢?要是怪人致民衆死亡了呢?」

「怪人……」

揪果的所有動作都突然停止,連呼吸和眨眼都暫停,像當機的機械造物一樣。

她像重啓一樣,再次迴歸原本平淡的神情。

「如若民衆受怪人力量影響而殺人,則處死並供奉在英雄殿堂。而後,失職的魔法少女必須受到鞭刑,若情節嚴重,可能因爲瀆職而受到極刑。」

丟樞躡手躡腳繞到揪果背後,偷偷掀起她的衣服,然後發出驚叫。

揪果像沒有知覺一樣,繼續和茶水搏鬥。

我想像着揪果背上的鞭痕,選擇沉默。

「人只能是高潔的生命,不可以墮落。此乃地之城的正義,人民和生命選擇的正義。」

如若在孤立無援的雪山上,登山隊中的兩人受困。

除了同伴之外,沒有其他能量來源,地之城的人民也不會相殘。

兩人各自割下自己身上一處肉身,供給彼此食用。受現實與人道拘束,正義僅允許人類同生共死。

若是地之城的人民無法達成正義的最低標準,那他或她便死有餘辜。

揪果帶着一股顯而易見的自信,豪飲一口茶。

「不對他人的生命抱有至高敬意者,其生命一文不值,應當受萬人唾棄並千刀萬剮。」

她嘴裏發出一聲鳴響,簡直像蜂鳴器。

「好燙……嘟泥閣下,請問這裏有冰水嗎?」

「有嘞……但是,我是丟樞唷。」

……………………

人在墮落時,是快樂的。

不論是傷害他人,還是傷害自己。

創造殘缺和留下傷痕,破壞是美麗的一種形式。

有時,就是因爲這種理由,人會奪走人的生命。

涅麻在狹窄的巷弄間奔跑,背後的幽影安靜地跟隨着。

甚至不知曉自己爲了什麼而飛奔,她並不珍重着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熱愛生命本身的方法,不知道追求着的目標是否虛無縹緲。

繁雜到混亂的未來,盡是回答了也不知曉正確解答的多選題。

不知曉自己到底是不是值得被拯救的人,也不知曉自己是不是想要被拯救的人。

但她還是繼續逃跑,順應着本能。

涅麻繞進轉角,在死衚衕的盡頭,那個男人直挺挺的站在那裏。

「哈……哈……」

涅麻已經沒有力氣邁開雙腿,視線被汗水沾染而紛亂。

男人把手伸進外衣,掏出一柄手槍。

「涅肯教授也很會亂跑,但終究逃不開命運。」

「你……認識我媽媽?」

「何止,我還見過小時候的妳呢……遠遠的看去,脆弱到一觸即碎的幼兒。跟在妳們身後,實在是不愉快的體驗。」

涅麻顫抖的雙腿不聽使喚,她祈禱火藥與血腥的氣味只是幻覺。

男人用左手拉動手槍的滑套,隨意地檢查一眼,然後將武器舉起。

「人的生命,還真是單薄的東西。」

男人瞪大眼睛,露出猙獰的表情,埋伏數年的獵手,終於能在這瞬間發洩狂暴的內心。

他衝向涅麻,沉重的腳步敲打在街巷內。

「這次一定要了結你!」

男人的手抓住涅麻的上臂,把她的身體拉到身後。

他把槍口對準黑暗中隱藏的存在,用着全身力量怒吼。

「待在原地!我是警察!」

對空鳴槍結束後,對手無視他的警告,緩步從陰影中探出身體。

怪人拖動着巨斧一般的雙臂,斬裂巷道的牆面,朝男人襲擊而來。

男人連開數槍,子彈無法擊穿怪人的皮膚。

他往後挪動一步,卻被飛濺的石塊砸中眼睛。

子彈用盡,但男人沒有退縮,他朝腰間的電擊槍伸手。

怪人掄起左臂,斧刃削中男人的手腕,傷痕深刻入骨。

男人像破布偶一樣被扔出去,頭部砸在殘破的牆面上。

狙擊槍子彈從八百公尺以外的地方飛來,正中怪人的後腦杓。

怪人甩甩頭,把已經變形的子彈甩下來。

牠懶得計算狙擊手所在的方位,也不在意月之城警方何時會收縮包圍。

反正牠是被怪人的力量控制,依照月之城的法律,牠有很大的可能會被無罪釋放。

「都這麼多年了,還是緊追不放嗎?我就算被逮捕也是無罪哦。飛崖警官,你還真是不珍重自己的生命。」

怪人像被收走玩具的孩子一樣,帶着氣惱和不屑嘲諷着。

「哦?難道是內疚嗎?因爲當年你沒能保護好那個女孩的母親,不是嗎?」

「守護脆弱的生命……是不需要理由的……」

「死到臨頭還不放棄說教,不解風情的傢伙還真令人討厭啊。」

怪人用斧刃磨蹭着水泥,欣賞着噴濺出的火花,還有纏繞其上的血跡。

牠高舉手臂,即將揮下時。

涅麻伸展雙臂,攔阻在怪人面前。

「妳也是弱智嗎?既然這麼不愛惜生命,爲什麼要逃跑?倒是乖乖待在原地給我殺掉啊。」

「生命之所以值得珍重,是因爲生命珍重着其他生命。」

涅麻甩出揹包,打在怪人胸上,卻無法撼動牠一絲一毫。

即便力量差距懸殊,不願墮落的人仍然緊握着生命不放手。

「很煩啊……」

怪人想揮下手臂,把涅麻噼成兩半。

卻感覺到某人點了點牠的肩膀,還出聲罵了一句。

「喂!看這裏!豬頭!」

一支箭矢貫穿他的肩膀,帶着他的身體,在空中畫出拋物線。

……………………

“姐姐,落點好像有點遠呢。”

“效果有到就好啦!”

多浪費了一些油錢,我們在月之城邊境煞停機車。

怪人把肩膀上的箭矢拔下,它化作光消失。

「月之城的魔法少女嗎?連逮捕都做不到的傢伙就算了吧。」

怪人活動着肩膀,傷口已經癒合。

「畢竟,我也只是被怪人的力量控制而已,提前把我無罪釋放吧。」

不知道牠爲何沒有被怪人的力量吞噬,而是完美的駕馭並利用來犯罪,這種案例可從未聽聞過。

根據月之城的規定,的確拿他沒有辦法,只能無罪釋放。

「所以說,我們把你放啦,把你送回老家地之城了,不用謝。」

「什……」

「你現在就踩在地之城那邊,我管不着。」

我在弦上搭穩三支箭,隨時準備擊發。

「要是非法入境的話,我會再用箭把你送回去的,不用和我客氣。」

怪人正想發火,不祥的腳步聲響徹整個邊境。

兩大一小的雜亂節奏,人工鑄造的雙腳,還有一根用來維持平衡的柺杖。

「天旋不改正義制無義,地轉無關公理裁不公。」

揪果站穩身體,柺杖脫去駑鈍的外皮,露出長劍的鋒芒。

「直至惡徒皆殺盡殺滅……魔法少女地之劍,變身。」

閃着血腥色的左眼鎖定着怪人,那是深入靈魂的蔑視。

揪果緩慢且顫抖着,往罪犯前進。

「一個人的記憶有限,只能記住約一百五十個姓名與臉龐。」

揪果將劍立在胸前,不平穩但莊重的前行。

「赫萊閣下,在那一百五十名殺人犯中,我清楚記得您的名字。」

「等一下……等一下……不帶這樣的吧?律師……我要求律師!」

地之城沒有那種職業。

在地之劍面前,不需要辯論事實真假。

「閣下請放心。」

揪果手裏的長劍,其輝光組成的劍刃陡然伸長。

劍光橫掃過我和丟樞的身體,我們毫髮無損。

「此劍只對曾違反正義之人生效,若您確實是被怪人力量所控制,那便無需害怕。」

怪人咆哮一聲,朝揪果揮舞着雙腕的巨斧。

在尖厲的慘叫以後,怪人的身形消失,名爲赫萊的青年躺在地上,像唱着地獄民謠一樣的聲音。

“姐姐,這樣沒問題嗎?”

「魔法少女代表着不同的意志和理念,那傢伙的責任是貫徹正義,而我們的責任是尊重法律。」

月之城的秩序要求我們把赫萊交出去,地之城的正義要求揪果處刑。

身爲豪傑,就得遵從生命選擇的不同道路。

「至於哪邊是正確的,只有時間能證明,而未來的人類將會遵循正確的道路,勇敢的活下去。」

生命本身是否值得熱愛,人類應該不斷探尋着答案。

至少在這一點上,月之城與地之城是相同的。

「我們還得去探望飛崖警官才行啊。」

……………………

揪果一邊割下赫萊的腳掌,一邊宣讀正義的誡律。

「地之城十八歲以上、六十五歲以下的七萬四千二百四十一名志願者,將在接下來的七天內,使用警方提供的工具,分別撕扯下閣下身體的一部分。」

「停!停下來啊!我只是被怪人的力量控制了而已!我是無辜的!」

「基於人道主義,我會在這七天刑期內供給閣下最低的營養和飲水需求,並在必要時使用動物興奮劑維持閣下的生命體徵。」

「人道主義……哈啊?」

揪果歪過頭,她的腦袋正盡全力運轉同理心,試圖站在赫萊的角度思考。

數秒後,她恍然大悟。

「您似乎有所誤會,地之城的“人道主義”意爲“保障地之城人民維護正義的基本人權”。並不包含您在內,因爲您已經自己捨棄了爲人的資格。」

「什麼鬼……嗚哇!我的手啊!」

揪果削下赫萊的手掌,並用劍尖挑起,暫放在腳掌的右側。

「意即,用盡所有資源,全體人民得以在公正公開之前提下,對刑罰定讞者得以實施踐踏、凌遲、虐待、毀滅、唾棄和羞辱,行使屬於地之城的正義代行權。」

揪果完成腳掌的切割,魔法劍刃出色的完成止血。

她抹了抹因爲精細工作而流下的冷汗,擡起頭。

地之城的志願者們已經來到現場,每個人都維持着肅穆,既是爲了向正義本身表示崇敬,也是爲了替涅肯教授的亡魂哀悼。

揪果朝地之城警隊敬禮,然後繼續向赫萊說話,避免他提早因爲疼痛而失去意識。

赫萊在地上扭動着身體,似乎是想用已經被切割下來的拳毆打揪果。

「赫萊閣下,您已經不是人類,沒有資格使用暴力,暴力是人民維護正義的手段。」

揪果解除變身,然後猛力拍打頭部左側,她的左眼又開始故障。她邊拍打着,邊繼續閒聊一些在受刑前應當知道的常識。

「閣下,您已經不是人類,沒有資格繼續活着,您只要活着就會浪費社會資源,並對大衆安全造成危害。」

「啊……啊……」

「最後,鑑於您的痛苦將被完全紀錄,且會對所有潛在罪犯進行威嚇,我替正義向您致謝。」

揪果儘量溫柔的擁抱赫萊,即使他試圖咬掉她的耳朵,她還是會向原本純真善良的生命本身投以懷抱。

「綜上所述,您應該已經明白,神也必須跪服於人民建立的正義之下。」

揪果像撫慰嬰兒一樣,拍打着赫萊的背嵴。

「不過,您還是可以祈禱,如果這能給予您心理慰藉。」

伴隨地之城警員的一聲呼喊,行刑開始。

接下來的七天,犯人的哀嚎、哭叫、求饒不斷在兩城邊境綿延。

地之城的人民絡繹不絕,所有人都板着嚴肅的面孔,既無輕蔑也無慈悲,從他身上剝走人類的肉體。

兩週後,那裏的血腥味被掃除乾淨,受刑的一切痕跡都被抹除,簡直就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人類降下未知對錯的罰,地球將其用新土掩蓋。現在和下一個現在,將堆積成毛骨悚然或浩然正氣的龐然大物。

……………………

人在墮落時,是快樂的。

不論是傷害他人,還是傷害自己。

創造殘缺和留下傷痕,破壞是美麗的一種形式。

有時,就是因爲這種理由,人會奪走人的生命。

「飛崖警官,媽媽的墓就在前面了,小心點哦。」

「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涅麻攙扶着飛崖警官,兩人以一種舒緩的節奏,輕輕把花束放在涅肯教授的墓前。

以某種角度而言,他們成功完成了復仇。

但是,爲了逝去的生命而奪走加害者的生命,無法扭轉死亡帶來的傷痛。罪孽帶來的疼痛永遠不會消失,它會伴隨着深愛着逝者的人們,悠長的糾纏不清下去。

日之城的信仰、地之城的正義、月之城的秩序,它們能威嚇潛在的罪惡;能扼殺罪孽的延燒。

但在永遠存在的陰影處,生命的本質並不值得熱愛。

人類是必須吞噬其他物種,才能得到生存所需營養的可悲之生命。

必須是善於獵殺的生物,只能是善於獵殺的生物。

因此,人類用盡所有努力,才能勉強發掘天性中隱藏的善。壓抑着激情與快感,本分而僞善的彼此擁抱。

人因此而墮落,也會因此而高潔。

生命之所以值得珍重,是因爲生命珍重着其他生命。

「媽媽,我現在過的很好。」

涅麻蹲在母親面前,合掌傾訴着。

風吹動飛崖警官的外衣,還有墓碑前新鮮的雛菊。

「我想要在這座城市裏,讓所有人都變得和我一樣……深深喜歡着魔法少女!」

不,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被初秋的涼風帶走的白色花瓣,就像某人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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