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送地之城死刑犯的事件后,我们必须出席听证会。
底下坐着官位沉重的高层人士,搞得我在简报结束后的四十八小时内,不断被胃绞痛困扰。
再怎麽说,也算是度过一劫。
比起拘泥于过去,豪杰应该要把精力放在未来,好比说,准时提交报告书。
啊……这样来看……魔法少女的人生,还真是灰暗无光。
常言道,人生就像股价,总不会永远下跌。
是啊,跌到最低点,熔断的那一天也就到来了。
不,丧气话就到此为止。
现在,开始工作。
「呜呜呜……」
我按下笔电的开机键,听到丢枢的哭声,抬头瞄了她一眼。
她正赖在椅子上,捧着一本漫画啜泣。
「丢枢,妳在搞什麽?」
「在看漫画,太感人了……呜呜啊!」
「别看了!上班!」
「呜呜……我也好想有这种凄美的爱情……」
什麽跟什麽……
爱情故事固然催人泪下,可尚未完成的报告书有何尝不能令人热泪盈眶。
「现在还没六点半呢,豪快的先休息一下嘛。」
一改几秒前伤春悲秋的颓丧模样,丢枢嘻嘻笑着,翻到下一页。我阖上笔电,贊同了她的说法。
等一下,不对劲。
「话说回来,那本漫画妳是什麽时候买的?下个月电费要涨了。」
「没关係没关係,是涅麻送我的哦!只要我撒娇的话,她什麽都会送给我。」
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身为魔法少女,居然向高中生摇尾乞怜。
「畜生,妳这样不就是诈骗吗?」
「才不是诈骗嘞,是包养哦!」
「那不是更糟糕吗!」
「好啦,今天会豪快的还回去的啦。」
丢枢不雅观的摇动双腿,脚跟来回点着地板。
「姐姐,妳对爱情真的一点都不嚮往吗?」
「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条件。」
以我这样的豪杰而言,比起思考儿女情长,不如操心即将涨价的电费。
爱情也并不是那麽美好的东西,无非就是有个伴侣而已,比方说……
在春天细雨跳动的夜晚,妳和他互相依偎在沙发上,交融的体温加热着彼此。电视里的老电影播放着工作人员名单,他比妳先一步睡着,呼吸变缓,心跳却仍然快速。
在夏日的海边并肩坐在沙滩上,他拿着一罐冰镇汽水贴到妳脸上。当妳用手肘顶他的上臂还击时,他露出顽皮的笑容撒着娇。
在秋时气温偶然陡升时,妳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两桶雪糕,虽说有点不合时节。当妳打开家门时,他兴奋地拿着同样两桶雪糕,然后,你们因为浪费而柔软地责骂彼此。
在冬季冷风大作的街道上,他故意恶作剧似的踩妳的鞋子,妳一时生气,作势要轻敲他的头。他却握住妳的手,放进他温暖的口袋里。
爱情不过就是这种程度的事情罢了,我并没有妄想过类似的事情。
绝对没有。
「姐姐,妳怎麽好像在哭?」
「少囉唆!」
……………………
月之城芝麻包子专卖店,长年佔据我最不喜欢店家排行前五名。
首先,它只卖芝麻包子,虽说在外型和吃法上下了功夫,但品项单一是难以弥补的硬伤。
再来,丢枢每次来这里,都会无法自制的聊一些让人烦躁的话题。
好比说现在,她正毫不顾忌地骚扰对方。
「飞崖警官,作为一个离过婚的人生前辈,对于爱情是怎麽看的咧?」
「爱情……」
飞崖警官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回答,一股劲盯着右手腕上的包扎。最后,他叹了口气。
「就这麽说吧,在月之城,夫妻之间转移财产是不需要缴交赠与税的。」
「嗯……嗯?」
「还有市政府的婚姻补贴,诸如此类……有配偶的话其实挺方便的,我和她作为同事和朋友,算是给对方一个保障吧。后来因为调职,我们也就结束了婚姻。」
「也就是说是友情和亲情,但是没有激情存在过?」
丢枢双手抱胸,把背嵴撞到座椅软垫。
脸颊一鼓一缩,喷出难听的气体排放声。
「噗……你们夫妻是机器人吧,完全没有人类成分。」
完全没有浪漫情愫,听起来很难接受。
但能支撑夫妇走到生命尽头的,确实是一种类似亲情的羁绊。
我把手垫在下巴,思索着没有浪漫的浪漫。
「就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激情,婚姻才走的长久。」
「姐姐让我学到了呢。原来自以为活得通透的可悲人,是这样发出叫声来引人注目的。」
我朝丢枢瞪了一眼,她歪着头,两手握拳像猫爪一样刨抓。
我用尽全力,总算压抑住战斗冲动,没有把她的头盖骨当场捶烂。
新来的服务生,幕捨先生,端着一大盘白色球体,来到桌边。
「原味月之城芝麻包子。」
「好耶!」
丢枢两手各抓起一个包子,开始粗暴的啃咬。
她把满嘴黑色馅料吞嚥下去,而后转向幕捨。
「对了,幕捨有恋爱的想法吗?」
「嗯……我一个人过,其实就挺好的。」
「真的?不会寂寞吗?」
「比起寂寞,无法独处更难受。」
幕捨的新制服边角,已经开始出现髒汙和磨损。
「交往是两个人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对吧?我没自信那样。」
幕捨随手抖了抖袖口,当他彻底意识到油渍不会脱离时,露出释然的笑。
「一个人过好一个人的生活就很厉害了,不必勉强两个人过着两个人的生活。我是这麽想的。」
「还是先稳定下来再说吧,不要输给生活。」
飞崖警官鼓励着幕捨,但后者并不是很受用。
幕捨尴尬地摸着耳后,嘴唇往两侧拉伸,变薄一些,却没能成功上翘。
我正想说些什麽,手机就开始在我口袋里震动。
「丢枢!走了!有怪人!」
「等一下……」
丢枢举起餐盘,把嘴张到最大,试图所有食物扫进嘴里。
面对这种没礼貌又没卫生的愚行,我立刻重击她的后脑杓。
「走了!猪头!」
……………………
我催动机车油门,往目击地点高速冲锋。
丢枢抱着我的腰,即使风切声极大,外加安全帽阻隔,她还是清晰地对我的耳朵传送废话。
「姐姐!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恋爱啊!」
「妳烦不烦!」
我微微左压车身,弯过拐角处,出于谨慎而大幅减速。
要我说,丢枢根本没有爱上具体的人,只是嚮往刺激。
凭藉臆想产生的幻象,不过是假意而非真情,妄想与情感只会背道而驰。
以我这样的豪杰而言,那绝非爱情该有的姿态。
「姐姐,怪人就在前面了。」
怪人背上长有小巧的翅膀,用击碎空气动力学的方式飘在空中。手中抱着如玩具一样的弓箭,难以想像要怎麽用那种武器发起攻击。
「看这里!臭小子!」
我大吼一声,吸引怪人的注意力。
我跳下机车,脱下安全帽,朝牠勾勾手。
「丢枢,要上了。」
「哦!豪快地上吧!」
怪人拉开弓弦,丢枢投出自己的安全帽丢向敌人。
牠本能性地向后迴避,攻击动作停歇,创造空档。
「豪快节气月上弦!」
「豪杰时令月下弦。」
赶紧把这个傢伙收拾掉,回家打报告去。
「魔法少女月之矢,变身。」
我们的身影绕着怪人旋转,迫使牠迷失准头。
丢枢与怪人同时射出箭矢,月光在空中撞毁对手。
怪人来不及躲闪,正中腹部。
“先驰得点!”
“喂!别分心!”
我努力编织箭矢,尽可能加强飞行速度,让敌人继续避无可避。
直到做出自信之作,捏在右手心,供给丢枢射击。
“好了,丢枢,这次别再喊什麽必杀技……”
「终末射击!恋苍飞隼!」
“喂!”
丢枢习惯性的眯起左眼,锁定怪人。
牠正在做最后的抵抗,那玩具一样的弓箭不知在瞄准何方,直对着另一个方向。
不,有点不对劲。
我拿走左眼,睁开眼帘,眼球往怪人的视线转动。
大事不妙。
「姐姐?」
“丢枢!他在瞄准一对母子!十一点钟方向!”
「收到!」
在怪人松开尾羽的瞬间,丢枢蹬向地面,朝那对母子的方向跳跃。
箭矢在空气中游动,丢枢尽可能伸展手臂,我则往腿部输送更多魔力,把爆发力强化到极限。
“一定要赶上!”
丢枢在最后一毫秒赶上,用我们的身体挡在攻击前。
箭矢射中腹部,这种精度的攻击,伤不了魔法少女。
它像烟火一样,爆破成粉色的火星,消失在空中。
“丢枢,没事吧?”
“没事……”
那位母亲已经抱起孩子,逃进平静的街区。
我转动着左眼的视野,怪人似乎趁机逃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幸好市民没受伤,否则我也枉为豪杰。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解除变身,魔法少女一分为二。
踹开路面上的柏油颗粒,向丢枢抱怨。
「这下要被上头骂惨了,真烦人……」
我转过头,发现丢枢正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胸口。
情况不对,刚才怪人最后的那一箭,看上去有蹊跷。
「喂!丢枢!妳没事吧?丢枢!」
「我的心脏……跳得好快……身体好热……」
我掏出手机,打算叫救护车。
丢枢突然猛扑上来,我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当回过神来时,我正被我的妹妹压在马路上,难以动弹。
「喂!丢枢!妳看起来很不对劲啊!」
「哈……哈啊!姐姐……我……我受不了了!」
丢枢的脸泛着潮红色,粗重的呼吸和急速上升的体温,让我的不安感逐渐加剧。
「难道……是毒吗?」
「不是毒……我也不清楚……」
丢枢把脸贴了上来,头发挠得我很难受。
「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样的……姐姐!我喜欢妳!」
原来如此,是这麽一回事。
丢枢并不是中毒或受伤,而是喜欢我。
啊?
不是……啊?
等等……什麽?
「不对!不只是喜欢而已!姐姐!和我结婚吧!」
「哈啊?」
做人的道德伦理,可不是能随便丢弃的东西。
就算我是思想前卫的豪杰,也是有接受不了的事情。
……………………
丢枢用双手环抱我的肩颈,她已经挂在我背上半小时了。
我又从这个羊水掠夺者身上找到一个新缺点,那就是体重。
「姐姐、姐姐姐姐……」
丢枢靠在我耳边,几乎要舔到我的耳垂。
「干什麽?」
「姐姐,我好喜欢妳,我每五分钟就要告白一次唷。」
「从我身上下来,现在。」
「不要嘛,要一直一直豪快地黏在一起。」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一阵恶寒从头到脚扫过。
丢枢往我的耳道里呼气,右手背抚弄着我的下巴。
「黏黏糊糊……卿卿我我……」
丢枢移动着她的嘴唇,最后落在我的脸颊上。湿润之馀,还带有芝麻包子异味。
我很想扣住她的后颈和手臂,把她甩在地上后,再用膝盖重击她的鼻樑。但经过理性压制,我成功用豪杰的冷静盖过不适感。
「啊,五分钟快到了,再豪快的告白一次吧。姐姐,我喜欢妳。」
冷静点,嘟泥。
冷静点,丢枢只是被怪人的特殊能力影响而已,这并不是她的错。
所以说……冷静……冷静……
「姐姐,虽然妳粗野又暴躁,脑袋不聪明还死要面子,但我还是很爱妳哦。」
冷静?冷静个屁。
我现在就要把这个小王八蛋撕成两半,现在就动手。
我屈起手肘,打算肘击她的肋间。
丢枢的左手从后方伸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像蛇一样纠缠盘旋,手指像毒牙一样咬进来,强迫我和她十指紧扣。
强烈的噁心感使我无法动弹,生理不适和心理排斥交织成恐惧。
「姐姐……妳的手比我的手……还要骨感一点呢……」
她刚才绝对舔了一下我的耳垂,开什麽玩笑,要吐了。
我感觉到我的上下排牙齿在打颤,大脑一片空白。
「能从这些柔软躁动的血管,听到姐姐妳豪快的心跳哦。」
「哈啊……哈啊?」
先不提伦理的问题,丢枢说情话的水平还真令人绝望。
假使说现在抱着我的,并不是亲妹妹,而是喜欢黏人的伴侣。要是说出这种令人绝望的纯粹性骚扰台词,也会直接导向悲惨结局。
说到底,爱情可不是说些轻佻话就能建立的!爱情应该要是……
咳咳……哼,以我这样的豪杰来说,倒是也无所谓,毕竟也不会特意期待过度理想化的恋情。
「姐姐,五分钟到了,再告白一次。」
「丢枢,给我闭嘴。」
「我最喜欢妳,我是全世界第一喜欢姐姐的人。」
喜欢这种词语,可不是轻盈到可以在舌尖摆弄的!
经常把示爱的话挂在嘴边,就代表说话者根本不明白感情该有的重量,才会试着用看似甜蜜的海洋淹过无情!
一旦潮水因为怠惰而退去,真相便会显露!
……当然,身为豪杰的我,对于爱情也不是那麽看重……就是了。
就在这个当口,涅麻急忙地撞进门。
「嘟泥前辈、丢枢前辈,已经核实怪人的身份……」
看到死缠着我不放的丢枢,涅麻眼神坚定。
「虽然有点失落,但我其实是支持这段婚姻的!」
「不是!来救我啊!」
……………………
「姐姐,我们之间可不只是爱情,还有斩不断的血缘哦!」
「滚一边去。」
丢枢试图坐到我腿上,我立刻把她推开。
「涅麻小姐,有什麽讯息吗?涅麻小姐?」
涅麻露出古怪的笑脸,不时陶醉地扭动上半身。
丢枢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我拦住她的嘴。
「涅麻小姐!」
「啊……啊!抱歉抱歉!在这里!」
涅麻慷慨地把她的平板借给我,如果她能正经一点,她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助手,可惜她并不正经。
「歌雅,宁静海高校的学生……」
丢枢二度朝我进攻,我用力踩了一脚丢枢的脚趾,她灵巧地避开。我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继续看着档案。
导师评价歌雅为沉默寡言、沉稳内敛,似乎不是会把情绪外显的那种孩子。
丢枢追了上来,我往后绕过办公桌。
我加快绕圈的速度,丢枢死不放弃,亦步亦趋追上来。
「姐姐!怪人比我还重要吗?」
「妳这什麽废话?怪人状态下无法正常摄取营养,长时间维持是很危险的。」
「姐姐平时明明就吊儿郎当的,这种时候就会假正经呢。」
想不出回击的话……烦躁……
再怎麽样讨厌当魔法少女,我后半辈子也被绑在这个职位上了。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得稍微正经一点。
更何况,没能在第一次接敌时解决事件,我必须负全责。
要是能再早点发觉那对母子受击的可能,丢枢应该有馀裕採取其他更好的方案。
……不,豪杰该用尽全力弥补过失,而不是用假设给予自己心理安慰。当务之急,是了解当事人。弄清她失去理智时,会受什麽偏执驱使。
不知不觉间,丢枢已经把我逼到牆角。
她四肢并用的把我封锁在角落,我依稀听见涅麻手机照相的声音。
我没空搭理她们的胡闹,低头看向平板。
拍开丢枢往我下巴抓的手,接着把文档往下滑。
「歌雅的自述兴趣是……是……」
接下来是大段的文字,我停下阅读。
在我能辨识的几个文字间,大量陌生的符号夹杂其中,越是凝视,不安感越是在空白的记忆上延烧。
这一天,来的真不巧。
我把平板拍到丢枢胸前,勉强对上她让人想吐的眼神。
「丢枢,交给妳。」
「哦?为什麽?」
「懒得看这种无聊东西,把重要资讯告诉我就好。」
丢枢的嘴咧得很开,双眼都眯成了两条缝,狡诈地接过。
通常来说,这是她要嘲讽我的前兆。
「姐姐也太懒了吧,没有我的话就完全不行呐,所以豪快地结婚吧。」
「到底是要诋毁还是求婚,妳先决定一下吧。」
回过神来时,我发现我正在咬着大拇指指甲。
我放下手臂,用鞋底敲击地板。
「看快点啊!猪头!」
「我看看……社交平台上公开的资讯说,歌雅因为一直关注的情侣分手导致心情低落呢。」
「哈啊?」
「也就是说,她最喜欢看别人谈恋爱了。」
这只不过是生活琐事,并不是重大资讯。
「不对哦,肯定是因为想看别人谈恋爱,所以为此不做人类了。」
涅麻如此大声吼叫,我在她挥舞手臂时,意外瞥见她的崭新手机桌布。
她把丢枢贴近我的照片,堂而皇之设置成手机桌布,我因此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
这帮月之城刁民,只有多样性值得称道。
……………………
月之城是人类自治的城邦,换言之,身为半神的魔法少女不能拥有过多权力。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月之城对怪人的对策非常消极,仅靠一般民众通报。
一般而言,这不会造成什麽危害,但这次情况不同。
受害民众第一反应不是拨号,而是开始向身边的人求爱。
魔法少女专线就这麽,悽惨可笑的接近瘫痪。
算是拜我的失职所致,大街上已经混乱不堪。
本该衣冠楚楚的人,突然就像动物一样开始发情,还拚命显示身上鲜豔羽毛。
路上的行人不是挽着彼此胳膊,就是在大庭广众下摩擦彼此的鼻头。
我只能加快机车油门,迅速驶过散发糜烂气息的街区。
然而在这地狱一般景象之后,只有炼狱一般的情景。
「真是……下流!**!伦常崩坏!」
「姐姐比上世纪的人还保守,这样是嫁不出去的。」
我好歹也是魔法少女,那是当然的。
从成为魔法少女的那一刻开始,球杆让白球撞开球组,人生的程序已然失去原貌。
不过……偶尔还是会想像……不,没有。
没有!豪杰不会有那种妄想!
背后的丢枢环抱着我的腰,手指还很不安分。
「反正姐姐是绝对不会有人要的,所以只能当我的妻子而已哦。」
「吵死了!」
煤气灯效应,透过长期贬低和误导的方式,操纵受害者的心智。最后的结果,就是受害者日渐低下的自尊。
由此可见,丢枢不但是个嘴毒的蠢蛋,还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先把这个烦人傢伙摆一边,把精神力集中在搜索怪人上。
沿着不断感染扩散的热潮,超过一切祸害发展的轨迹,就一定能埋伏怪人。
驶入冷清的街道,这里的行人大多形单影隻。
我在路边熄火,拿下安全帽。
让空气肆无忌惮涌入肺部的感觉,供应我可贵的舒适感。
我现在很疲惫,不只是身体上的紧绷,精神上也被拉伸到极致。
我的人生超过五分之四,都和丢枢形影不离。
虽然绝对并非出于自愿,但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有丢枢在身边的生活,对我来说习以为常。或者说,有这个白痴在的生活,才是我的生活。
然而和现在的丢枢在一起,我觉得很疲惫。
「姐姐,妳知道吗?妳的名字有着隐藏含义哦!」
「这麽多年来,妳增长的只有胡说八道方面的本事吗?」
好想直直撞上路边的电线杆,和这个白痴同归于尽啊。
「嘟泥这个名字,真正的意思是“丢枢命中注定的妻子”,有这样的含义在呢。」
「这可是我的名字啊!不要随便赋予多馀的註释!猪头!」
「所以说,妈妈生下妳就是为了成为我的新娘子哦。」
「够了啊!该死的怪人!把丢枢还来啊!」
当然,总有一天,丢枢绝对会爱上某人……我的意思是,正常地和外人恋爱。我对丢枢渴望爱情的那一面很陌生,但那仍然是丢枢。
「给我振作一点啊!正蠢才!」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乖巧的妹妹,或者一个痴迷我的情人,我需要那个又蠢又自私的丢枢。
「飞崖警官那边好像……」
「哈啊?」
……………………
「姐姐、姐姐……他们开始接吻了吗?」
「安静,躲好一点。」
飞崖罕见地把鬍渣刮的一乾二淨,耳旁斑杂的白发被染成了黑色。
幕捨还穿着制服,只披着一件薄外套。
他在休息时间时会拿外衣遮住制服,给顾客表达自己不在工作状态。
「所以……飞崖警官,你叫我出来是有什麽事吗?」
「这个……」
飞崖叹了口气,他的指尖在颤抖。
他往大衣摸了一把,但什麽都没掏出来。
大概是想起自己决定戒烟,他轻笑一声,抬起脸来。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只对你一个人。」
「刑警先生,我听说最近不太平,你可能也是被影响了吧。」
「也许吧……所以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能对你说出口。」
幕捨惊讶地睁开眼睛,但是并没有转身离开。
或许是哀伤和喜悦成形前相似的胚胎,飞崖清了清喉咙。
「你可以把我的话语当成受迷惑的疯话,这样的话,我们就能当作什麽都没发生。」
「即使清醒到这种地步,你也一定要把那种话说出口吗?」
「是。」
这个答案太过笃定,笃定到沉静的氛围开始紊乱。
我捂住丢枢的嘴,免得她呼喊出声。
我再次探出头,想看清那两个人的动静。
飞崖闭上眼睛,这个手腕被削至见骨也面不改色的男人,变得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我本来以为这一生,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刑警先生,我可能没有办法爱上你。」
「我知道,至少能让我不再只是“刑警先生”,我所奢望的可能只是这样而已。」
幕捨愣住了,他不知晓该如何应对。
他算不上机灵,却很老实。
「很抱歉,我认为像我这样不成熟的人,不能随意答应。」
他挠着后脑,而后收回手,直面飞崖警官。
「是我配不上你,请去找更优秀的人……这种话,我没有自信可以这样说服任何人。」
「这样吗……」
飞崖将脸埋在大衣领口后,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开始震动。
「怪人伏在招牌后,正在瞄准幕捨。」
「收到,感谢警方的协助。」
……………………
这次可是动员了几乎整支警队,在演该死的晚间恋爱剧。
且不说逼真与否,要对抗神志不清的怪人,这种程度确实差不多了。
「姐姐!我们终于要正式结合为一体了吗?」
「魔法少女是全年龄向的英雄,再说荤段子就把妳的嘴撕烂。」
虽然还想说教,但反正丢枢也听不进去。
这整件破事搞得我很烦躁,从犯案动机到解决方式,全都充斥令我火大的要素。
要是我第一次就能做好援护,丢枢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我绝对不能再让受害范围扩大。必须弥补过错,由豪杰一人承担。
丢枢的脚程快得离谱,我努力赶上她的脚步,紧追着半空中的怪人不放。
记取上次的教训,我们追赶牠到更为偏僻的区域。
「丢枢,要上了。」
「稍等一下。」
「哈啊?」
我抓住这个白痴的领口,使劲摇晃她的脑浆。
丢枢漫不在乎地摊着手,作为追加,我使劲拍打着她的脸颊。
「快点变身啦!要是下次小学受灾,出现师生恋,妳打算怎麽和教育局解释啊!」
「姐姐,妳一直在迴避我的感情。」
「当然的吧!妳的脑子被怪人的力量渗透了啊!」
「但是姐姐的脑子也被自责佔据了吧,对于害我中招的事。」
我无话可说。
「不搞清楚这点就出击,也只会再一次放跑怪人。我就开门见山直接说了!」
丢枢用食指指向我的鼻头,厉声宣告。
「第一次失利,是因为我考虑不周!姐姐可不需要抱着负罪感,接受我豪快的爱就好!」
「后半段的告白是多馀的。」
不论何种形式的感情,都该是对等付出。
心怀愧疚的人,无法心安理得的受爱戴。
满嘴都是这种废话……真烦人……不讨厌就是了。
「丢枢,要上了。」
「哦!豪快地上吧!」
怪人正拍动翅膀,往高空爬升。
「豪快节气月上弦!对了姐姐,上弦月在左或在右,取决于观察者的方向哦。」
「豪杰时令月下弦……等等,什麽意思……」
「魔法少女月之矢,结婚!」
这傢伙……
我屈起膝盖,用尽全力跳上空中。
拧住怪人不断扇动的翅膀,我们挂在牠背上,牠的飞行轨迹起伏不定。
我必须承认,这次攻击带有大量的迁怒成分。
「噢啦!吃这招!试着反击啊!」
我用臂弯从背后勒住怪人脖颈,抡起月光长弓,反复抽打牠的脸。
想着并不会伤到当事人歌雅,我也就没有留手的必要。
「你把爱情当成什麽了!混帐怪人!」
“姐姐果然是流氓吧。”
我站起身,在随时会崩塌的危险平衡里,一脚踩上怪人的后脑。
握住丢枢製作的箭头,直接往怪人的头顶捅下去。
「爱情可不是那种随意批发的低级货品!那不过就是发情而已!猪头!」
怪人发出尖叫,往地面摔落。
我以牠的脖颈为立足点蹬跳,牠被脚力踹向偏移坠落地点,我们的身体被反作用力轻弹到空中。
“丢枢,用我的箭捅穿那傢伙!”
「姐姐也不用那麽激动吧?」
我用尽全身力量,打造出最为迅捷的羽箭。
在放箭的近乎同时,就能射穿目标的身躯。这次别说拉弓,连自己被击溃的感知都会在怪人反应能力之外。
“丢枢!一定要把那个玩弄感情的傢伙打烂!”
“姐姐真偏执,果然是想恋爱想疯掉了吧。”
对啦!是又怎样?
所谓的感情,明明就是灵魂相似的两人彼此热爱,争吵与玩闹并存的日常才对。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然后平稳幸福的步入婚姻阶段。
每年元旦都要在年曆上标出第一次约会的纪念日,交换礼物之后要吐槽对方,然后用亲脸颊结束这个特别的日子。
每个月初要规划一个共同放松的夜晚,在沙发上拥抱着对方。一边责骂对方体温太高抱着不舒服,一边观赏不需要动脑的电影。
每天出门上班要分别时,一定要用鼻尖摩擦至少五秒,比赛今天谁能先到家。先到者站在门口后埋伏,接着猛的跳出来,给疲惫的对象一个袭击似的熊抱。
“姐姐的妄想太过纯情,而且具体到给人一种变态的感觉啊。到底要私下妄想过多少次,才能麻烦到这种地步嘞。”
“少囉唆!”
「满弓、满月、满潮……」
丢枢眯起一隻眼睛,飞行轨道在一瞬间就校准完成。
「终末射击!恋苍飞隼!」
怪人的身体被洞穿,而后层层空气被敲破,巨大的声音爆发。
月光羽箭在云层中轰击出缺口,歌雅无力地下落。
丢枢的脚尖点过地面,扭转上半身,从空气阻力手中接走歌雅。
除了没有进食饮水导致的憔悴,她看上去没有大碍。
「我好像被……变态般的纯爱射穿了……」
她好像说了什麽,大概是错觉吧。
……………………
月之城芝麻包子专卖店,我不喜欢这里。
首先,它只卖芝麻包子。
再来,丢枢总爱在这里犯蠢。
最后,这个地方开除了幕捨。
「我这个月没做完就要走了。」
幕捨把芝麻包子送上桌,丢枢欢呼一声,立刻开始狼吞虎嚥。先不理这个没礼貌的猪头,我进一步问幕捨接下来的打算。
「我不太清楚,不过会想办法混口饭吃的,我是个大人来着。」
「警局会给协助办案的一般民众奖金的,虽然不多。」
飞崖警官安慰幕捨,同时露出赔罪意味的苦笑。
「至少……应该够付电费吧。」
「幕捨的演技真好,去当演员说不定有前途。」
丢枢硬是把一大团芝麻馅挤进肚子,说话时还有残渣喷出来。
「像我就做不到,假装还被怪人控制真的很难,幸好姐姐笨到没发现呢。」
不,刚才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
「喂!丢枢!妳刚才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怪人的能力很早就失效了,但是作弄姐姐很好玩哦。」
「不不不,哪里开始是演的!」
丢枢放下食物,露出天真无邪的烂漫表情。
双手比出剪刀手,耀武扬威地摇摆。
「哪里是演的?秘密!」
冷静点,嘟泥。
冷静点……愤怒对心境的磨灭不可计量。
冷静……冷静……冷静个屁。
「爱上自己血亲这种道德沦丧的事情!是可以当成玩笑的吗?」
「哎呀,是姐姐太保守了啦,妳看。」
丢枢翻出她早上翻看的漫画,封面上画着看似兄妹或姐弟的男女,交叠肢体做着暧昧动作。
「像这样的!豪快的模彷起来,真的很有意思哦。」
原来是在模彷那东西,原来如此。
我伸出巴掌,猛力重击丢枢的后脑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