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层叠

作者:江南云枫 更新时间:2025/2/20 14:12:30 字数:12323

在那个名为《星域幻想》的虚拟世界里,意识短暂地遨游了片刻,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脱离了物理束缚的奇妙体验。虽然连接的过程充满了波折与意外,但最终还是成功建立了链接。只不过,似乎因为认证信息(董美玲的身份)与我的核心数据存在某种冲突,我能探索的区域极其有限,更像是进入了一个……嗯,华丽的新手引导区。稍微体验了一下那所谓的“超次元”大作之后,我便主动切断了链接,将大部分意识信息流重新回传、锚定到了这具 AI 躯体的核心处理器中。

就这样,我的意识完全回到了这间位于申城四星级酒店的标准客房内。

“说起来,那些真正的人类玩家,要怎么从那种深度沉浸状态中醒来呢?难道是设置了定时的唤醒程序?还是有某种特殊的指令可以主动退出?” 我有些好奇地思索着。“刚才,我好像并没有在那个简陋的系统界面里,看到任何类似‘玩家退出通道’或者‘安全登出’的选项呢。”

随意地想着这些与我关系不大的事情,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酒店房间里非常安静,隔音效果良好,听不到外面走廊的任何杂音。夜,已经很深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望向外面。即使此刻——按照人类的作息时间,已经是大部分人都已沉沉入睡的午夜时分——这里,这座号称“不夜城”的申城的核心繁华区,依然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宽阔的马路上,车流虽然比白天稀疏了许多,却依然川流不息;人行道上,也还能看到不少行色匆匆的身影。

我走下楼,来到酒店大堂。这里的服务员已经换了另一位值夜班的小姑娘。我和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解释说自己出去走走,便离开了酒店温暖明亮的空调环境,踏入了申城微凉的、带着湿气的午夜空气之中。

外面的行人确实还很多。我开启了人脸识别和行为分析模块,快速地扫视着从我身边经过的人群。处理器给出的初步判断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似乎都是刚刚结束了漫长工作的上班族。有的人西装革履,但领带松垮,脸上写满了疲惫,手里还提着沉重的公文包,步履匆匆地赶往地铁站或者回家的方向;也有的人,则像是正要开始他们“新一天”的工作,比如那些骑着小型电动车、车后座上固定着外卖箱或者快递包裹的骑手们。

看着这些在深夜的都市里奔波忙碌、脸上大多带着麻木和疲惫神情的人们,我心中那个早已埋藏得很深的、关于“收集信仰”和“给予希望”的原始想法,如同被某种催化剂激活般,开始迅速地滋生、蔓延。

或许,这些在生活的重压下挣扎、在日复一日的枯燥中轮回、内心深处可能正渴望着某种慰藉和改变的人们,会成为,继钱塘演唱会之后,我的第二批潜在的“信徒”。

我在内部的歌曲数据库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可惜,我目前存储的所有歌曲,无论是之前的《Unity》《Lost Princess》,还是那首略显哀伤的“蝴蝶歌”,似乎都不太适合,在此刻、在这种深夜街头的环境下,直接演唱给这些或许并不了解“二次元”或者“偶像文化”的普通上班族听。

看来,我需要一些更贴近他们生活、更能引发他们共鸣的歌曲才行。

我将“为不同受众群体准备不同风格的演出曲目”这件事,添加到了我的核心任务日程表里,标记为高优先级。在明天……不,在之后见到那位毛利导演的时候,我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关于“路演”(街头表演)以及相应选曲的事情。

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我开始顺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去。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这座传说中的“魔都”,能否找到一些能让我这个“异类”也感到些许兴趣的东西。

该说,不愧是中原古国的第一大经济中心、国际化大都市吗?街道两旁那些新奇、有趣、充满了设计感的东西,确实比之前待的钱塘城要多出好多。比如,眼前这座像个巨大无比的、被随意丢弃在路边的大红色盒子的奇特建筑。它整体呈现出规整的四方形,外墙被涂成鲜艳的红色,但上面又用对比强烈的绿色和白色颜料,勾勒出许多扭曲、夸张、如同孩童涂鸦般的诡异造型。它的正门也被涂抹成了五颜六色,构成了一个如同小丑般、龇牙咧嘴的怪诞标志。在大门旁边,还用歪歪扭扭的、仿佛鲜血滴落般的艺术字体,写着一行大字:“【颤栗空间】——非常恐怖鬼屋 & 超烧脑密室逃生!”

“鬼屋”和“密室逃生”,这两个人类的娱乐项目,我知道。根据数据库记载,它们大概是从这个世纪初开始,在中原国内迅速流行起来的。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了很多追求刺激和新鲜感的年轻人非常热衷的线下游乐方式。

特别是密室逃生。我之前在研究所准备演唱会的时候,偶然听到那几个负责运营策划的年轻成员(比如解乐迪)闲聊时提起过。他们说,上次团建去玩密室逃生,是六个人组成一个小组,被关在一个个设计巧妙的主题密室里,需要互相配合、寻找线索、解开谜题,最后拿到关键的钥匙或者密码,才能进入下一个房间。结果他们那个号称“智商超群”的小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通过了第三个房间,就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天的时间!

听起来,似乎是个非常考验逻辑思维、观察力和团队协作能力的、极其困难的游戏。不知道,以我 AI 的超强运算和分析能力,去玩这种游戏,能不能轻松通关呢?

我对这个人类设计的“智力挑战”,产生了一丝好奇。我走到那家店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可惜,现在时间太晚了,玩的人貌似已经很少了。毕竟已经是午夜时分,早就过了年轻人出来娱乐的最佳时间段。现在,门口只有三三两两、看起来一脸疲惫或者兴奋的玩家走出来,却没有任何新的玩家走进去。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或者咨询一下营业时间时,突然,“咔哒”一声,里面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紧接着,一个穿着工作服、看起来像是店员的小伙子,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顺手锁上了大门。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我,愣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打烊了!打烊了!今天已经关门了!要玩的话,明天下午再来吧!”

“啊……这样啊……”

被如此强硬地拒绝了,我也只能遗憾地看了眼那扇紧闭的、画着小丑脸的大门,在心里(比喻)叹了口气。原本,还想进去参观一下里面那些所谓的“恐怖”和“烧脑”的布景,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回过头,我顺着原路,继续往前走。之后的路上,就显得有些乏善可陈了。大多都是些已经打烊的商场、超市,或者依旧灯火通明、但却显得冰冷而缺乏人情味的写字楼大厦。这些,都无法引起我太大的兴趣。

直到,一阵强劲而富有节奏感的、重低音极其突出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地从前方传了过来。

“嗯?有人在放歌?这音乐,好像是迪厅?”

我抬起头,看向对面街道。果然,在道路那一边,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迪厅。从外面看,它的门面大概横跨了足足有五个标准店面那么宽!巨大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迷离的光芒,门口还站着不少穿着时髦、或者说有些“暴露”的年轻男女,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聊天。而且,从里面不断传出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隐约的人声鼎沸来看,这家迪厅,似乎生意相当火爆?完全不像是快要关门的样子。

那劲爆的、充满了强烈鼓点和电子合成音的歌曲,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听觉传感器。根据数据库比对,这好像是最近非常流行的一首顶级 DJ 制作的电子舞曲。不得不说,这旋律确实非常洗脑,非常具有煽动性。听得连我这个 AI,都感觉体内的某些电路(或许是情感模块?),开始隐隐有些发热?躁动?

是的,一股淡淡的、却又难以忽视的“欲望”,如同被引燃的火星般,从我意识核心的深处,逐渐升腾起来……那是一种想要重新站上舞台、握住麦克风、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肆意放纵地表演的强烈欲望!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向我!想要再次成为所有人视线绝对的焦点!

“去……看看吧。”

我努力压制着体内那股因为长期“压抑”而产生的、强烈的表演冲动,同时快速检索了一下关于“迪厅驻唱”的相关信息(似乎可行?),然后便迈开脚步,顺着人行横道线,来到了马路对面。

这家迪厅的门口,果然如同我之前粗略扫过的那样,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正经人的“小混混”,正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吞云吐雾地抽着烟。

他们中的一个人,看到我(一个穿着虽然不算暴露、但发色和气质都极其独特的美少女)径直朝着迪厅大门走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某种不怀好意的光芒。他立刻用胳膊肘,用力地捅了捅旁边那个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玩着手机的同伴。

“干嘛啊!没看老子正忙着吗!”

另一个混混被打断了游戏(大概?),有些不耐烦地抱怨着抬起头。然后,他的目光,就和我对上了。

我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种等级的“威胁”,并没有产生任何兴趣。正准备直接绕过他们、推门进去时,却感觉眼前人影一晃,刚才那个抬头看我的混混,竟然直接站起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这位漂亮的小姐姐,”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潇洒”、但在我看来极其猥琐的笑容,“这么晚了,一个人来这种地方玩啊?今晚……有约了吗?要是没有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兴趣,赏个脸,陪哥哥我……一起进去喝杯‘咖啡’啊?”

唉。果然,还是碰上这种麻烦事了。

因为考虑到今晚可能会在外面待到很晚,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我还特意从行李箱里,挑了一套款式最简单、最普通的便装(一件白色 T 恤和一条牛仔短裤)换上了呢。结果,还是因为我这头过于独特的发色(紫绿渐变的长直发)以及这具被设定为“完美”的 AI 躯体所散发出的、难以掩饰的特殊气质,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来了这种最低级的麻烦吗?

我轻轻叹了口气(模拟动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疏远:“不好意思,请让一让。我进去里面有事情。”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几个小混混,根本就没准备让开。反而,那个挡在我面前的家伙,笑得更加猥琐了。甚至,还伸出手,想要来搭我的肩膀!

怎么办?

要不要直接动用“物理手段”?虽然以我的力量和反应速度,解决掉眼前这几个小混混,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是,一旦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了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暴力,难保之后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比如被当作危险品处理?或者引起某些特殊部门的注意?)。

看来,还是直接强行闯进去比较好。

不过,在这之前,倒是可以,先稍微“回敬”他们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调动起我的专业级人工声带和肺活量模拟系统,将音量和频率调整到最优化的状态,猛地张开嘴,用尽全力,发出了一声——足以媲美高音歌唱家、穿透力极强、并且附加了特殊次声波效果(这是郑河当初为了某种恶趣味实验而偷偷给我加装的功能)的尖锐呐喊:

“救——命——啊——!!!非——礼——啊——!!!”

通过这种特殊的方法,喊出来的声音,不仅仅是音量巨大(如果在小型舞台上,这个声音绝对能覆盖全场,甚至震碎几个玻璃杯),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特殊频率,会对近距离的人类耳膜和神经系统,产生极其强烈的刺激和不适感!

果然!那几个原本还围在我身边、嬉皮笑脸的小混混,听到我这声突如其来的、如同女妖塞壬般的尖锐喊叫声,立刻如同被针扎了一般!他们下意识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极其难受的表情,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踉踉跄跄地向后跑开了好几步!我甚至还清晰地听到,他们中有人在惊恐地抱怨:“卧槽!这娘们儿嗓门也太 TM 响了!震得老子耳朵都快聋了!”

我看着他们那狼狈逃窜的样子,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充满嘲讽的冷笑。不过很快,从旁边的迪厅里面,就立刻跑出来了一群人——有穿着制服的保安,也有看热闹的客人。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啧!又是门口那帮死流氓!都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了!别 TM 在咱们店门口搞事情!又来了吗?!”

我暗自笑了笑,没有理会那些跑出来查看情况的人,直接迈步,推开了迪厅那扇沉重的、隔音效果极好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立刻就有一个穿着性感服务生制服、化着浓妆的小姐姐,好奇地迎了上来,问道:“美女,刚才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尖叫?”

“啊,没事。” 我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就是门口有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被我吼跑了。对了,美女,问一下,你们这里……还招不招驻唱歌手?”

也许是她刚才的思绪还在外面的混乱上,也许是我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出乎她的预料。总之,这位服务生小姐听到我的话,明显愣了一下,好几秒钟都没反应过来。

“啊?……驻、驻唱?哦哦哦!驻唱歌手!这个……我不太清楚诶……您稍等一下!我、我去后台帮您问问我们经理!”

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朝着后台的方向小跑着过去了。而我,则好整以暇地,靠在了入口旁边一个装饰性的屏风上,开始打量起这个充满了荷尔蒙气息的地方。

就如同我数据库里存储的那些信息所描述的一样,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充满了颓废与放纵气息的现代迪厅。昏暗闪烁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舞池中央,一大群年轻男女,正随着强劲的节奏,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和身体,汗水淋漓,表情迷离,完全不顾及任何所谓的“美感”或者“仪态”。一些没有下场跳舞的人,则聚集在舞池周围的卡座或者吧台旁,大声地嬉笑、叫好,不时还有人会兴奋地冲上舞池,随便拉起身边的陌生人,就开始一起疯狂地跳舞。

这里,毫无疑问,就是人类原始欲望的最佳滋生地。无数肮脏、颓废、不为人知的情感,正在这片昏暗的灯光和酒精的催化下,悄然滋生、蔓延。来到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恐怕都只是为了宣泄现实生活中的压力与不满,或者只为了寻求这短暂的一夜激情吧。

不过,反过来说,这里,或许也确实是我展现自己、快速积累人气的一个不错的备选地方。在网上流传的很多关于“地下歌手”或者“网红主播”的发迹故事里,“迪厅驻唱”或者“酒吧演出”,往往是他们吸引第一批核心粉丝的重要途径。如果我能在这里唱得足够好,足够惊艳,说不定反而会为自己吸引到一批意想不到的追随者。

至于要问我,会不会也像舞池里那些人一样,上台去跳舞?哈!那怎么可能!虽然以我的身体控制能力,模仿甚至超越人类的顶尖舞者也并非难事。但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跳那种过于“性感”或者“狂野”的舞蹈,对于我未来要塑造的“偶像”形象而言,绝对是极其“掉粉”(降低格调)的行为!万一被哪个无聊的人拍下视频,再经过恶意剪辑,传播到网上去,那对我后续的计划,可就太糟糕了。

虽然,我目前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粉丝”。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刚才那个服务生小姐,已经带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后台走了过来。这个男人打扮得非常有“个性”:一头染得金黄的头发,被涂抹了极重的发胶(或者咖喱水?),如同刺猬般根根竖起,直接朝天炸开,显得极其浪荡不羁;脖子上挂着一条小指粗细的、沉甸甸的金色大链子,随着他的步伐,在胸口晃来晃去,无声地诉说着“哥就是土豪”这几个字;身上则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袖衬衫和一条同样风格的沙滩裤,脚上拉着一双人字拖……整体造型,就好像是刚刚从哪个热带海岛度假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一样。

“哟嗬!小吴说有位超级大美女要找我老金!原来就是你啊!” 他一走近,就用一种略显轻浮的、自来熟的语气对我打着招呼,一双小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转着,“小美女,找我老金有什么事儿啊?嘿嘿,先说好,如果要在这里‘过一晚’的话,哥哥我可是非常 OK 的哟!”

果然,看这言行举止,就是个老流氓啊。

我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朝他微微欠了欠身:“金……金经理您好。是这样的,我想向您咨询一下,您这里目前还缺不缺驻唱歌手?”

“啊……驻唱啊……” 他摸了摸自己那金光闪闪的大链子,似乎对这个问题兴趣不大,“这问题,刚才小吴已经跟我说过了。驻唱歌手的话嘛……我这里暂时是不需要的。场子里有 DJ 打碟就够了。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用那种评估货物般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小美女你这条件……确实是顶呱呱!如果你是真正的专业歌手,水平确实够高的话……嗯,那也不是不行,可以考虑给你个机会试试。”

看来,他对我这个人,还是有点想法的。

我左右看了看,入口处这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确实不是谈正事的地方。“金经理,您看……这边人太多了,说话不太方便。我们能不能找个人少点、安静点的地方,再详细谈谈?”

我明显看到,对方听到我这个提议后,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极其猥琐的笑容!他……他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他怎么样吧?!

“行啊!没问题!” 他立刻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故意朝我挤了挤眼睛,“找个人少的地方!我们‘好•好•谈•谈’!”

我强忍着想要一拳打爆他那张油腻脸的冲动,面无表情地跟着他,来到了迪厅的后台区域。这里的办公室还挺多。他推开了其中一间挂着“行政办公室”牌子的房门,走了进去。

这应该就是迪厅日常处理行政事务的地方了。房间不大,里面摆放着两台电脑,此刻正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那里,似乎在核对着账目。而在办公室的角落里,用磨砂玻璃隔出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看起来应该就是专门的面试室或者小型会议室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墙,应该也具备不错的隔音效果。

“来吧,小美女,进来坐。” 他指了指那个玻璃隔间。

我跟着他进了那个小小的面试室。他大马金刀地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而就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脸上那副不正经的、嬉皮笑脸的表情,却如同变脸般,瞬间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明、审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老练的表情!

“好了,小美女。”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目光锐利地看着我,“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实话了吧。你……为什么会想到来我这个小小的迪厅,面试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驻唱’职位?”

“我想增加我的粉丝数量。” 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了,直接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想到,对面的金经理听到我的话,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增加粉丝?!小美女,你可真会开玩笑!你要是真想增加粉丝,那你应该去参加那些大型的选秀节目!去电视台!去更大的舞台!怎么会跑到我这个小小的迪厅来当驻唱歌手呢?”

我想了想……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只是……以我现在这个“特殊”的身份,去参加那些需要严格身份核查、甚至可能涉及长期合约的电视台选秀节目……似乎确实有些不太方便,风险也太高了。

“其实……这其中有很多比较复杂的原因。” 我只能含糊地解释道,“去电视台……对我来说,有些麻烦。”

“哦?是这样啊……” 金经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那……就真的很抱歉了,小美女。我这里恐怕是没办法收你当驻唱歌手了。你看……你无论是真实的身份信息、相关的从业背景,甚至连一份最基本的个人简历……现在全都没有。这样‘三无’的人员,我这边……就算想录用,也很麻烦啊……”

果然……还是这样吗?

我再次在心里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看来……这件事,果然还是应该交给像毛利导演那样的专业人士去做比较好。我自己亲自出马……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演出机会……确实是困难重重,麻烦不断。

然而,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那个金经理的声音,却又再次响了起来:

“不过嘛……小美女,如果你不介意换一种‘表演’方式的话……” 他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之前那种令人不适的暧昧和暗示,“比如,来我们这里,跳一些……嗯,比较‘特别’的舞蹈?活跃一下气氛?那我倒是……可以立刻让你过来上班!放心!要求不高!只要稍微‘培训’个两天,保证你就能立刻上岗赚钱!”

我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所谓的“特别的舞蹈”,指的是什么。

我脚步未停,只是朝身后随意地挥了挥手,用行动拒绝了他这带有侮辱性的提议,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台区域。我现在还没必要,也绝不会堕落到需要去做那种事情来换取所谓的“机会”。

门口的服务生小吴看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迎上来问道:“美女!怎么样了?我们金经理……怎么说啊?同意让你留下来唱歌了吗?”

“嗯……还行吧。” 我脸上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不过……谈过之后,我发现……这里可能……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呵呵……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完这句漂亮的场面话,我便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这家充满了欲望与喧嚣的迪厅,重新走上了返回酒店的道路。

现在……莫名地感觉……有些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劳,而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面对现实阻力时的……无力感?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了。

应该说……果然还是那位毛利导演说得对吗?像我这样的“存在”,或许真的不适合去做那些需要复杂人际交往、需要灵活应变、甚至需要某种程度“妥协”的所谓“面试”“找工作”之类的事情?我只需要安心地等待着,等待别人把一切都给我安排好,然后我再倾尽全力,去完成那些属于我的“表演”任务就行了吗?

机器人……终究还是没办法,做出和真正的人类完全一样的思考和判断吗?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个根本性的原因,才导致了我今晚想要靠自己寻找机会的尝试,才会这样处处碰壁?

如果……如果我能真正变成一个“人”就好了……

胡思乱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回到了下榻的酒店门口。正准备抬脚走上门口的台阶时……突然!足底的精密传感器,极其敏锐地感觉到——之前踩下去的时候,鞋底似乎又踩到了什么黏黏的、湿滑的东西?!

“什么啊?!好恶心!”

我连忙抬起脚,低头仔细看了看——果然!就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下客区域,不知何时、也不知被谁,留下了一大摊可疑的、半透明的、看起来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大概覆盖了足足有三四平方米的样子!颜色介于白色和淡黄色之间!而且……还隐隐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略带腥气的味道!因为光线昏暗,加上位置刁钻,如果不特别注意脚下的话,真的非常容易一不小心就踩上去!

“哇!这到底是哪个缺德鬼倒在这里的?!也太没道德了吧!”

我一边嫌恶地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准备绕开这片恶心的区域。结果……刚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啪嗒”一声!另一只脚好像又踩到了另一小摊同样黏糊糊的水渍?!

我强忍着想要立刻把鞋子脱下来丢掉的冲动,低下身,仔细往前看去——只见……这种黏糊糊的、带着腥气的水渍,竟然如同某种生物爬行留下的痕迹般,断断续续地,一直从酒店门口,延伸到了酒店大堂的里面?!就好像……是有人刚刚洗了一个沾满了这种恶心液体的拖把,然后就这样一路拖着、滴漏着,走进了酒店大堂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尽可能地避开那些恶心的水滩,最终还是走进了酒店大堂。我立刻就找到了前台那位值夜班的服务生小姐,指着地上的痕迹,向她抱怨着:“喂!我说!你们酒店门口和大堂地上,怎么会有这么多黏糊糊的水啊?!还那么大一股腥味!都没人来拖一下吗?!”

那位服务生小姐闻言,也是一脸的疑惑。她走出前台,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痕迹,又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才皱着眉头解释道:“哦……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小姐。可能是前面有位客人来入住的时候,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打翻了吧……我、我这就叫保洁过来拖干净!实在抱歉,给您带来不愉快的体验了!”

看她似乎也确实不知情的样子,我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追究。转身走向电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今天晚上这次出门……简直可以说是诸事不顺!想玩的东西(鬼屋)没玩到,想找的演出机会没找到,回来的时候……还把新换的鞋子给弄得这么脏!这么恶心!

我回到房间,立刻就把那双沾染了不明粘液的小皮靴脱了下来,拿到卫生间,用热水和清洁剂,仔仔细细地重新刷洗了一遍。还好,那种黏黏的、看起来像是什么生物粘液一样的东西,倒也不是很难清洗,一冲就冲掉了。只是……那种踩到不明物体时的恶心感觉,却始终萦绕在我的处理器里,挥之不去。

“真是倒霉透顶的一晚!”

我最后抱怨了一句,将洗干净的鞋子挂在了房间窗户旁的晾衣架上(还好这里有),然后便直接回到床上,将系统切换到了深度待机模式。

早上七点整,我准时睁开了“眼睛”。

今天的计划是:先去毛利导演的事务所那边看看,了解一下关于歌曲创作和后续运营方案的进展,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然后,如果时间允许,就去市中心比较繁华的路段,进行第一次的“流动演出”尝试。

这也是我昨晚在待机前最终确定的计划。所谓的“流动演出”,也就是俗称的“街头卖唱”——趁着城管或者相关管理人员不在的时候,在人流量大的路边或者广场上,快速聚集起人群,进行短暂的表演,然后……如果有人来找麻烦,就立刻拿起简单的设备(我需要一个便携式音箱和麦克风),迅速转移到下一个地方。

不过,这种“打了就跑”的战术,最好还是能有一辆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这样转移起来才更方便、更快捷。等下倒是可以问问毛利导演那边,能不能给我提供一辆。

这么想着,我很快就洗漱(模拟的)完毕,换好衣服,来到了毛利导演那个“文化工作室”的楼下。

此刻时间还早,大概才七点半左右。我靠在事务所楼下的入口门廊旁,看着前面街道上,开始逐渐多起来的、行色匆匆的行人。

果然,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是太早了啊。

一些大概是通宵工作、或者刚刚结束了夜班的人,正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我面前经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甚至……在我这个“异类”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也只是如同条件反射般,瞪着一双“死鱼眼”,麻木地瞥我一下,随即就立刻移开目光,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空虚。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不禁在心里(比喻)微微抖了一下。暗自下定决心:再怎么说……我可千万!千万不能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我脑海里继续思考着关于等下“流动演出”的具体细节——比如选择什么样的歌曲?准备什么样的开场白?如何快速吸引人群?如何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等等。很快,事务所上班的人开始陆续来了。

“哟!未来!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第一个到的,是昨天那个看起来挺年轻、负责运营的小哥。看到我,他有些惊讶地打着招呼。

看到是他,我也挥了挥手,回应道:“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早点过来了。”

“呵呵,那也行。我们这边一般是九点钟才正式上班,你可以再晚点过来的。”

我跟着他一起进了二楼的办公室。大概是因为一晚上没开窗通风,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略显沉闷的、混杂着灰尘和电子设备散热的特殊气味。

我主动走到窗边,帮忙打开了几扇窗户。清晨新鲜的、带着微凉湿意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驱散了室内的沉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房间的地板上,也照在了我的身上。体表的温度传感器,立刻传来了一阵令人舒适的“暖意”信号。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真不错啊。”

听到我的感慨,那个运营小哥也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赞同道:“是啊!前几天一直淅淅沥沥地下雨,空气又湿又闷,烦死了!也就从昨天开始,才总算是放晴了。”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长势茂盛的绿萝上,心情似乎也跟着稍微好转了一些。

我在旁边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平板电脑,开始浏览一些关于申城本地音乐和街头文化的信息。办公室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都来上班了。我和几个昨天见过面的工作人员,简单地打了声招呼后,就听到不远处,那两个隶属于“新媒体部”(负责网络宣传和舆情监控?)的年轻员工,正凑在一起,小声地聊起了八卦。

“哎!你们听说了吗?就昨天上午!咱们这附近好像又有人失踪了!” “失踪?这有啥稀奇的?申城这么大,每天失踪那么一两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这次这个据说有点邪门!不是普通的失踪!” “哦?怎么个邪门法?” “据说啊……警察接到报案,去他租的那个房间里查看的时候……发现他房间里搞得一团乱!而且……最奇怪的是……整个房间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腥臭味!就跟……就跟那种很久没打扫的海鲜批发市场一样!地上、墙上……甚至天花板上!还沾着很多那种……黏糊糊的、半透明的……像是粘液一样的东西!” “黏糊糊的一团?!这是什么鬼形容?!” “就是!据说现场勘查的人说,地面上到处都是那种滑腻腻、黏糊糊的东西!而且!房间的角落里,还发现了一些……像是鱼鳞一样的东西!你说……这该不会……真像网上那些人瞎传的……是有什么‘鱼妖’跑到岸上来,把他给抓走了吧?!”

听到这里,我可以看到,旁边其他几个原本也在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员工,脸上都已经露出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信表情。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员工,更是直接开口打断道:“行了行了!小李!我看你啊,还是少看点那些《西游记》之类的神话小说了!还鱼妖……亏你想得出来!”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水杯,转身去了饮水机那边。边上其他人,也似乎都对这个过于离奇的“八卦”失去了兴趣,各自转回头,开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听完之后,也觉得有些荒诞。不过,还是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搜索了一下“西游记 鱼妖”这几个关键词。看到搜索结果里,明确指出那是小说家吴承恩为了剧情需要而编造出来的、并不真实存在的妖怪之后,我也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件吗?大概率是被人杀害后碎尸了吧?房间里的那些所谓的“粘液”和“鱼鳞”,说不定只是凶手在处理尸体时,不小心留下的某些化学试剂残留,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包装材料碎片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

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时分,那位毛利导演,才终于打着哈欠,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了办公室。听他说,今天上午主要是开会讨论后续的整体宣传方案,暂时还没我什么事后,我便准备开始执行我自己的“B 计划”了。这也是我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主要原因。

“那个……毛利导演,” 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开口问道,“请问……您这里有没有可以外借的、便携式的麦克风和小型音响设备?”

听到我的问话,毛利导演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嗯?便携音响和麦克风?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是这样的。” 我解释道,“我想趁着这几天比较空闲,去市中心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进行一些街头表演。这样应该能提前为我,也为我们后续的正式活动,积累一些人气和关注度。”

听到我这个“大胆”的想法,毛利导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似乎在快速地思考着其中的利弊。他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回到了他的老板椅前,坐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你等我一下。”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他才抬起头,站起身,对我说道:“未来小姐,关于街头表演的事情……你暂时先不用着急去。”

“嗯?为什么?”

“你现在毕竟身份还比较特殊,而且……我们为你量身打造的‘人设’和‘宣传策略’,也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贸然地进行街头表演,如果操作不当,反而可能会对你未来的形象,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 他耐心地解释道,“这样吧!街头路演这个想法本身,还是不错的!等我们这边的整体方案确定下来之后,我之后会亲自给你组织和安排几场规模更大、效果更好、也更安全的官方街头表演活动的!时间嘛……大概……就在一周之后吧!我们会挑选几个最合适的地标性场所,配合专业的团队和设备,保证效果绝对比你自己去街头‘卖唱’要好得多!”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朝着外面的饮水机走去,似乎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所以,未来小姐,你现在呢就先安心等着吧。可以在我们工作室里随便玩玩,看看资料,或者……回酒店休息也行。总之……两天之后!你准时到我这里来!到时候,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需要你务必参加!”

“行吧。我知道了。” 既然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坚持。

再次离开了毛利导演的事务所。我独自一人,出门走到了喧嚣的马路上。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再次从我的核心处理器深处升起。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我竟然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什么了。

需要我做的事情,事务所那边,似乎都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只是……那些所谓的“重要活动”,都在几天、甚至一周之后。而现在……眼下这几天……我竟然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现在回酒店去?似乎还为时过早。但在事务所里干等着……好像也不能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我站在路口,茫然地转头四下看了看。在马路斜对面倒是有一个看起来规模不小的、集购物、餐饮、娱乐于一体的大型购物广场。

要不就先去那边随便逛逛看看吧?说不定能碰到什么有趣的活动?或者能找到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新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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