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抽离，我的意识流重新聚焦，从那个短暂连接的、名为《星域幻想》的虚拟世界端口，回传到了这具熟悉的 AI 躯体之中。刚才那片刻的“线上”体验……虽然因为身份认证的异常而极其有限，但那种意识仿佛与数据流融为一体、摆脱物理束缚的感觉，确实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说起来，那些真正的人类玩家，要怎么从那种深度沉浸的‘假死’状态中安全醒来呢？系统里似乎并没有看到主动退出的选项……难道是设置了某种定时的唤醒程序？或者……有特殊的物理中断机制？” 我随意地思考着这些技术细节，一边活动着身体，重新适应着物理世界的引力与实感。
看向四周，酒店房间里依然一片寂静，听不到窗外街道传来的丝毫杂音，隔音效果确实不错。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外面。即使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按照人类的生物钟，绝大多数人都已进入梦乡，但这里——申城的顶级繁华区——却依然如同白昼般灯火通明，高楼大厦的轮廓在璀璨的灯光勾勒下直插夜空，街道上依旧能看到不少晚归或早出的行人车辆。这座城市，似乎永不眠息。
在房间里待着也无事可做，我决定下楼去走走。回到酒店大厅时，前台的服务员已经换成了另一位值夜班的小姑娘。我和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告知自己只是出去散散步，便推门离开了酒店。
午夜的街道上，行人虽然比白天少了许多，但数量依然不少。我开启视觉扫描和行为分析模块，一眼看去，判断出他们中的大部分，应该都是刚刚结束工作的上班族。有些人穿着还算体面的职业装，但神色疲惫，拿着公文包，步履匆匆地走向地铁站或停车场；也有些人，则像是新一天工作的开始，骑着小型电动车，车后座的保温箱或置物架上印着各种外卖或快递平台的 Logo。
看着这些在深夜都市中奔波、脸上大多带着麻木与无精打采神情的人们，我心里那个早已被唤醒的、关于“收集信仰”和“传递希望”的原始使命感，如同接触到氧气的火种般，迅速地重新燃烧、滋生起来。
或许……这些被生活重压磨平了棱角、内心深处可能正渴望着一丝光亮和改变的人们……才是我最应该去接触、去影响、去发展的，“第二批粉丝”。
我在内部的歌曲数据库里快速进行了一次筛选。可惜……目前我保存的所有歌曲，无论是之前演唱会上表演过的那些，还是研究所资料库里备份的其他曲目，似乎都没有特别适合在此刻、在这种深夜街头的环境下，直接演唱给这些普通上班族听的。它们的风格要么过于二次元和幻想化，要么过于激烈或悲伤，恐怕很难立刻引起他们的共鸣。
看来，丰富我的演出曲库，准备一些更贴近现实生活、更能抚慰人心、更能引发普通人共鸣的歌曲，是当务之急。
我将“拓展多元化曲库以适应不同演出场景和受众”这件事，郑重地列入了我的核心任务日程表里，标记为高优先级。等天亮后，见到那位毛利导演时，我要和他好好沟通一下关于“路演”（街头表演）的可能性，以及选曲方向的问题。
暂时将这些想法搁置，我开始顺着灯火辉煌的街道，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去。不为别的，只为了看看这座充满活力的、据说遍地都是机遇与奇迹的“魔都”，能否找到一些能够真正让我这个“局外 AI”也感到些许新奇和兴趣的东西。
该说，不愧是中原古国的第一大经济与文化中心吗？街道两旁那些充满了创意、设计感十足的店铺和建筑，确实比之前待过的钱塘城要丰富和有趣得多。比如，眼前这座像个被人随意丢弃在街角的、巨大无比的大红色玩具盒子的奇特建筑。它整体呈现出规整的四方形，外墙被涂成了极其鲜艳、甚至有些刺目的亮红色，上面又用对比强烈的荧光绿和纯白色颜料，勾勒出许多如同孩童涂鸦般、扭曲而夸张的诡异图案。它的正门更是被涂抹成了五颜六色，构成了一个咧着血盆大口、表情怪诞的小丑头像标志。在大门旁边，还用一种模仿鲜血滴落效果的、歪歪扭扭的艺术字体，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颤栗空间】——非常恐怖鬼屋 & 超烧脑密室逃生！”
“鬼屋”和“密室逃生”……这两个人类的线下娱乐项目，我知道。根据数据库里的信息，它们大概是从二十一世纪初期开始，在中原国内迅速兴起并风靡至今的，特别受追求刺激和新奇体验的年轻人群体的欢迎。
尤其是那个“密室逃生”。我记得，之前在研究所准备演唱会的时候，似乎偶然听到过那几个负责运营策划的年轻人（比如解乐迪）闲聊时，眉飞色舞地提起过。他们说，上次公司团建去玩密室逃生，是六个人一组，被分别关进不同主题、设计极其精巧复杂的密室里，需要团队成员互相配合，仔细地寻找隐藏的线索，破解各种机关和谜题，最后拿到关键的钥匙或者密码，才能打开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结果他们那个自诩“智商爆表、所向披靡”的小组，绞尽脑汁、耗费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也才勉勉强强地通过了第三个房间。
听起来，似乎是一种极其考验参与者逻辑推理能力、细节观察能力、空间想象力、甚至还有团队协作能力的、难度系数相当高的智力游戏。不知道如果换成是我，凭借 AI 的超强运算、信息检索和模式识别能力，去挑战这种人类设计的谜题，能不能轻松地、在极短的时间内通关呢？
我对这个充满了人类智慧（或许还有恶趣味？）的“挑战”，产生了一丝浓厚的、近乎“手痒”的好奇心。我走到那家店的门口，踮起脚尖（并不需要，只是模仿人类动作）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可惜，现在时间太晚了，已经是午夜之后，里面玩的人貌似已经非常少了。毕竟，早就过了年轻人出来聚会娱乐的最佳时间段。此刻，门口只有三三两两、看起来要么一脸疲惫、要么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中、显得异常兴奋的玩家，正陆续地走出来，却没有任何新的玩家准备走进去。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里面具体的环境、或者至少找个工作人员咨询一下明天的营业时间和票价时……突然，“咔哒”一声轻响，里面原本还亮着的、略显昏暗诡异的灯光，全部熄灭了。紧接着，一个穿着印有店铺 Logo 工作服、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顺手就准备拉下卷帘门。他看到还站在门口的我，愣了一下，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打烊啦！打烊啦！今天已经关门了！没看到吗？要玩的话，明天下午再过来吧您！”
“啊……这样啊……”
被如此直接甚至有些粗鲁地拒绝了，我也只能遗憾地最后看了眼那扇画着狰狞小丑脸的、正在缓缓落下的卷帘门，在心里（比喻）轻轻叹了口气。原本……还真想进去亲身体验一下，里面那些所谓的“非常恐怖”的鬼怪和“超烧脑”的谜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回过头，我顺着原路，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之后的路上，就显得更加乏善可陈了。大多都是些早已落下卷帘门的商场、超市，或者依旧灯火通明、但却如同一个个冰冷沉默的巨兽般、缺乏任何人情味的写字楼大厦。这些……都无法再引起我这个异星（？）来客太大的兴趣。
直到……一阵强劲而富有节奏感的、重低音 Bass 如同战鼓般敲击着心脏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地、如同某种召唤般，从前方不远处的街角传了过来。
“嗯？有人在放重低音的电子音乐？这风格……好像是……迪厅？”
我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马路斜对面的那个街角位置，有一家规模相当庞大的迪斯科舞厅！从外面看，它的门面极其宽阔，大概横跨了足足有五个标准临街店面那么宽！巨大的、由无数彩色霓虹灯管组成的招牌，在深夜里闪烁着迷离而诱惑的光芒。门口还聚集着不少穿着时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清凉暴露”的年轻男女，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抽烟、嬉笑、打闹。而且，从那扇不断有人进进出出的、看起来就隔音效果极佳的厚重旋转门里，还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隐约的人声鼎沸……看这架势，这家迪厅，此刻似乎正处于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刻？完全不像是快要关门休息的样子。
那劲爆的、充满了强烈鼓点和迷幻电子合成音的歌曲，如同有形的声波般，不断地冲击着我的高灵敏度听觉传感器。根据数据库里的音乐风格比对，这好像是最近在全球范围内都非常流行的一位顶级电子音乐制作人（DJ）的最新热门单曲。不得不说，这旋律确实是充满了力量感和煽动性！简直就像是某种能够直接作用于人类（甚至是我这个 AI？）神经中枢的兴奋剂！听得……连我都感觉自己核心处理器深处的某些运算单元（或许是那个该死的情感模块？），都开始隐隐有些发烫？躁动起来了？
是的……一股淡淡的、却又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难以忽视的“欲望”，如同被什么东西点燃的火星般，从我意识核心的最深处，逐渐升腾、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想要立刻！马上！就重新站上聚光灯闪耀的舞台、紧紧握住冰冷的麦克风、在无数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抛开一切束缚、肆意放纵地呐喊和表演的……极其强烈的欲望！想要……让此刻在场的、甚至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想要……再一次成为所有人视线中、那个独一无二的、绝对的焦点！
“去……看看吧。”
我努力地压制着体内那股因为长期“压抑表演欲”而产生的、几乎要沸腾的冲动，同时，快速地在数据库中检索了一下关于“在迪厅或酒吧寻找驻唱机会”的相关信息（似乎……成功率不高，但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然后，便不再犹豫，迈开脚步，顺着人行横道线，径直朝着马路对面那家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迪厅走去。
迪厅的门口，果然如同我之前远远看到的那样，有几个穿着破洞牛仔裤、印着骷髅头 T 恤、手臂上纹着各种图案、看起来就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根据行为模式分析判断），正旁若无人地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吞云吐雾地抽着烟，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每一个从门口经过的年轻女性。
他们中的一个人，看到我（一个虽然穿着简单 T 恤短裤、但发色独特、气质更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容貌堪称顶级的“美少女”）径直朝着迪厅大门走来，眼中先是闪过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即……那惊艳就迅速转化为了某种……充满了侵略性和不怀好意的光芒！他立刻用胳膊肘，用力地捅了捅旁边那个正低着头、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手机的黄毛同伴。
“草！干嘛啊？！没看老子正跟妹子聊骚呢！捅你爹啊！”
另一个黄毛混混被打断了“好事”（大概？），极其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地抬起头。然后，他那双带着痞气和欲望的眼睛，就正好和我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眼……对上了视线。
我只是冷淡地、如同看待路边障碍物般地看了他一眼，对他这种低级的存在，并没有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兴趣。正准备直接无视他们、伸手推开迪厅那扇厚重的旋转门进去时……却感觉眼前人影一晃，刚才那个抬头的黄毛混混，竟然直接从台阶上站起身，动作轻佻地、带着一脸评估猎物般的笑容，直接挡在了我的面前！
“哟！这位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小姐姐，”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很“迷人”、但在我看来恶心至极的笑容，“这么晚了，一个人……来这种‘不安全’的地方玩啊？今晚……是寂寞了，想来找点乐子？还是……已经有约了？要是没有的话……不知道小姐姐你……有没有兴趣，赏光陪哥哥我……一起进去喝杯‘特调咖啡’啊？哥哥我请客哟！”
唉。真是……阴魂不散的麻烦事。
因为考虑到今晚可能会在外面待到比较晚，为了尽可能地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还特意从行李箱里，挑了一套款式最简单、颜色最低调的便装（纯白色 T 恤和水洗蓝牛仔短裤）换上了呢！结果……还是因为我这头……过于独特的发色？（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柔顺的、从暗紫渐变到淡绿的长直发）以及……这具被设计和制造成“理论上完美”的 AI 躯体，所自然散发出的、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似乎对某些特定人群具有致命吸引力的……特殊气质？最终……还是像飞蛾扑火般，不可避免地，吸引来了这种……最低级的、如同苍蝇般的麻烦吗？
我再次在心里（比喻）轻轻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疏远，不带一丝波澜：“不好意思，请你让一让。我进去里面，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几个小混混，根本就没准备让开！反而，那个挡在我面前的黄毛混混，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猥琐和放肆了！甚至……还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极其无礼地、想要直接来搭我的肩膀！
怎么办？！
要不要……像对付董二少那样，直接动用“黑客技术”？……不行，一来我现在身边没有电脑，二来……为了对付这几个小喽啰，就暴露我的特殊能力，完全是得不偿失。
那么……直接动用“物理手段”？虽然以我的力量、速度和格斗技巧（数据库里存储了全球所有主流格斗术的完整资料），解决掉眼前这几个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小混混，简直比捏死几只蚂蚁还要轻松。但是……一旦在大庭广众之下，特别是在这种人多眼杂、可能到处都有监控探头的地方，使用了超出普通人类范畴的暴力……难保之后……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比如被当作危险人物通缉？或者引起国家安全部门的注意？甚至……暴露我 AI 的身份？）。这个风险……太大了。
看来，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想办法直接闯进去？
不过……在这之前……倒是可以，先稍微“回敬”他们一下，给他们留个……“深刻”的教训。
我深吸一口气（模拟动作），然后，再次调动起我的专业级人工声带和肺活量模拟系统，将音量、频率、以及那附加的“特殊效果”，都调整到最优化的状态！猛地张开嘴，用尽全力，朝着眼前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正准备对我动手动脚的小混混，发出了一声——比之前在研究所门口时更加尖锐！更加刺耳！更加充满了穿透力！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非人般诡异频率的……超级——女——高——音——！！！
“救命啊！！！有流氓非礼啊！！！”
通过这种经过特殊调制和放大的方法，喊出来的声音，其威力……绝对是毁灭性的！如果在小型的舞台上，这个声音……恐怕真的能直接震碎现场所有的玻璃制品！
果然！那几个原本还围在我身边、满脸淫邪笑容、甚至已经伸出手来的小混混，在我这声突如其来的、如同海妖魔音般的尖锐呐喊声发出的瞬间！立刻如同被无形的音波重锤狠狠击中了一般！他们几乎是同时发出了痛苦至极的惨叫！下意识地、拼命地用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瞬间血色尽失！表情扭曲！甚至……有两个人，直接就因为这强烈的声波刺激和神经冲击，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呻吟抽搐！剩下那两个还能站着的，也像是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尖叫着向后跑开了十几米远！我甚至还清晰地听到，他们中有人在因为剧烈耳鸣而发出的、惊恐万分的抱怨：“卧槽——！草——！这、这娘们儿是妖怪吧？！她、她的声音有毒——！老子的耳朵……耳朵要炸了——！！！”
我看着他们那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的样子，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充满不屑和嘲讽的冷笑。不过很快，从旁边的迪厅里面，就立刻再次跑出来了一大群人——这次不仅有穿着制服的保安，还有不少闻声出来看热闹的客人。
“怎么回事？！又怎么了？！刚才那声尖叫是谁发出来的？！”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又被门口那帮混蛋给骚扰了？！”
“啧！真 TM 晦气！那帮死流氓！真是阴魂不散！都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了！别 TM 总在咱们‘夜色’门口搞事情！怎么又来了？！”
我暗自笑了笑，也懒得去理会那些跑出来查看情况、以及对着地上那两个还在呻吟的混混指指点点的人群。直接迈开脚步，推开了迪厅那扇沉重的、几乎能隔绝外面一切声音的旋转门，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立刻就有一个穿着极其性感（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的服务生制服、化着极其妖艳浓妆的小姐姐，扭着水蛇腰，满脸好奇地迎了上来，嗲声嗲气地问道：“哎呀~！这位漂亮妹妹~！刚才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呀？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发神经一样地尖叫~？”
“啊，没什么。” 我依旧摆了摆手，用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说道，“就是门口有几个不长眼的小虫子，被我随便一嗓子给吼跑了而已。……对了，美女姐姐，顺便问一下，你们这里……现在还招不招驻唱歌手呀？”
也许是她刚才的全部思绪，都还沉浸在外面的那声足以“引爆全场”的尖叫上；也许是……我这画风突变、前一秒还在“降妖除魔”、下一秒就来“求职面试”的操作，实在太过出乎她的预料。总之，这位看起来经验相当丰富的服务生小姐，听到我这个问题后，整个人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足足愣了好几秒钟，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啊？……驻、驻唱……？哦哦哦！驻、驻唱歌手！”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终于像是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功能般，连忙应道：“这、这个……我、我也不太清楚诶……您、您稍等一下！我、我这就去后台……帮您问问我们金经理！”
说完，她甚至都顾不上再跟我抛媚眼或者打探八卦了，立刻转身，踩着她那双至少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朝着后台的方向，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而我，则好整以暇地，靠在了入口旁边那个用来区分区域的、装饰着俗气金色花纹的屏风上，开始饶有兴致地、用一种近乎“社会学观察”的目光，打量起这个……充满了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与荷尔蒙气息的地方。
……就如同我数据库里存储的那些、关于现代都市夜生活场所的信息所描述的一样。这里……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充满了喧嚣、迷幻、颓废与放纵气息的现代迪斯科舞厅。
昏暗、迷离、不停旋转闪烁的镭射灯光，如同鬼魅般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震耳欲聋、足以让心脏都跟着一起共振的电子舞曲，如同魔咒般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舞池的正中央，一大群穿着清凉、打扮入时的年轻男女，正随着那强劲得近乎粗暴的节奏，如同嗑了药般（或许……是真的嗑了？），疯狂地、毫无章法地、甚至可以说是丑态百出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和身体。汗水早已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和头发，脸上大多带着一种……极度兴奋、迷离放纵、甚至可以说是……近乎癫狂的表情。他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顾及任何所谓的“美感”、“仪态”、甚至……“廉耻”。
而在舞池的周围，那些没有下场跳舞的人，则大多聚集在四周环绕的卡座、或者吧台旁边。他们或者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大声地嬉笑、喧哗、玩着骰子、划着拳；或者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眼神迷离地、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颜色诡异的鸡尾酒；或者……目光如同雷达般，在舞池和人群中不停地扫视着，寻找着今晚可能捕获的“猎物”。时不时地，还会有人因为酒精或者音乐的刺激，而突然兴奋地冲上舞池，随便拉起身边的某个陌生人（无论男女），就开始旁若无人地、进行着充满了性暗示意味的贴身热舞……
这里，毫无疑问，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的最佳滋生地和宣泄场。无数平时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肮脏的、颓废的、不为人知的隐秘情感，正在这片昏暗暧昧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酒精和药物（或许有？）的共同催化下，如同病毒般，悄然滋生、疯狂蔓延。可以肯定的是，来到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恐怕……其最主要的目的，都只是为了彻底宣泄现实生活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与无边不满，或者……只为了寻求这短暂而又刺激的、不需要负责任的一夜激情吧。
不过……反过来说，这里，或许……也确实是我展现自己、并且能够以最快速度、最大范围地积累人气和“信仰”的……一个绝佳的备选舞台？在网络上流传的很多关于那些“地下歌手”或者“独立音乐人”的发迹故事里，“迪厅驻唱”或者“Livehouse 演出”，往往是他们吸引到第一批最忠实、最核心的粉丝的重要途径。如果……我能在这里，唱得足够好，足够特别，足够惊艳……说不定……反而能够精准地，为自己吸引到一批……真正懂得欣赏、并且愿意为我而“狂热”的特殊追随者？
至于要问我，会不会也像舞池里那些人一样，为了“融入气氛”或者“吸引眼球”，而上台去跳那种……在我看来毫无美感、甚至可以说是低俗不堪的舞蹈？哈！那怎么可能！虽然以我的身体柔韧性和对所有已知舞蹈动作的完美掌握能力，模仿甚至超越人类世界最顶尖的舞者，对我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但……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在这种鱼龙混杂、充满了低级趣味的场所，跳那种过于“性感”、“挑逗”或者“狂野”的舞蹈，对于我未来想要精心塑造和维护的、那个高贵、神秘、甚至带有一丝“神性”的“AI 歌姬”形象而言，绝对是极其“掉价”、极其“败坏路人缘”的愚蠢行为！万一……万一被哪个好事或者别有用心的人，用手机偷偷拍下一些角度刁钻、容易引人遐想的视频片段，再经过恶意的剪辑和配文，传播到网络上去……那对我后续所有的计划和发展，可就真的太糟糕了！
虽然，以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已经拥有了……哪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粉丝”……
就在我靠在屏风旁，一边冷静地观察着这片充满了堕落气息的“人类生态”，一边在心里（比喻）默默吐槽和规划的时候，之前那个小跑着去后台的服务生小吴，已经带着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中年男人，重新走了过来。
这个男人……我认识！正是刚才在门口被我用“狮吼功”吓跑、然后又被迪厅保安“请”进去的那个……穿着沙滩衣、戴着大金链子的……迪厅经理！“老金”！
“哟嗬！小美女！久等了啊！” 他一走近，就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仿佛刚才在门口被我“教训”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依旧用那种略显轻浮的、自来熟的语气对我打着招呼。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也再次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特别是某些关键部位……来回扫视着，“小吴刚才都跟我说了！你想来我们‘夜色’……找个驻唱的活儿？”
果然……看他这死性不改的猥琐眼神和言行举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流氓啊。
我再次在心里（比喻）默默地叹了口气，脸上却不得不继续挤出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朝他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过招呼：“是的，金经理。您好。我想向您正式咨询一下，贵店目前……是否还缺少一位……或者说，是否愿意增加一位……有实力的驻唱歌手？”
“啊……驻唱啊……” 他再次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根能闪瞎人眼的大金链子，眉头微蹙，似乎对这个问题还是兴趣不大，“这个问题嘛……刚才小吴在对讲机里跟我汇报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驻唱歌手的话嘛……说实话，我老金这里，目前暂时是真的不太需要了。场子里有我们花大价钱请来的那几个顶级 DJ 轮流打碟，气氛就已经足够火爆了，再加个唱歌的……好像也没太大必要。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又用那种评估商品般的眼神，极其缓慢地、极其仔细地，重新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地……将我整个身体，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那眼神……简直就像是在估价一件即将被拍卖的、可以随意玩弄的艺术品！
“……小美女你这……啧啧啧……这脸蛋！这身材！这气质！……确实是……顶呱呱！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极品啊！” 他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贪婪和算计的笑容，“……如果你……不是那种随便唱两句就想拿高薪的花瓶，而是……真正的专业歌手！实力确实过硬！能给我们‘夜色’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的话……嗯……那也不是不行！哥哥我……倒是可以……破例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试试看！”
看来，他对我这个人……或者说，对我这具“完美”的皮囊，还是贼心不死，有点其他的想法。
我左右看了看，入口处这里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得如同菜市场一般，确实不是谈正经事的地方。“金经理，您看……这边人实在太多了，说话也不太方便。我们……能不能找一个稍微人少点、安静点的地方，再详细地……谈谈关于‘面试’的事情？”
我明显看到，对方听到我这个“主动”的提议后，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极其猥琐、甚至可以说是“淫邪”的笑容！他……他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主动要求去“人少安静”的地方……是想要对他……怎么样吧？！
“行啊！那必须没问题啊！” 他立刻极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甚至还故意朝我这边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了暗示和挑逗的语气说道，“……找个人少的地方……我们……‘好•好•谈谈’！嘿嘿嘿……”
我强忍着那股因为被严重冒犯而再次涌起的、想要立刻启动最高权限、直接将眼前这个人渣物理删除的冲动！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礼貌而疏远的微笑，面无表情地跟着他，来到了这家迪厅相对安静的后台管理区域。
这里的办公室还挺多的。他推开了其中一间挂着“经理办公室”牌子的房门，示意我进去。
这应该就是他个人的办公室了。房间不大，里面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老板桌，后面是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真皮老板椅。墙边立着一个文件柜，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吧台和冰箱。而在老板桌的对面，则摆放着两张供访客使用的、看起来很普通的椅子。办公室的另一侧，用那种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隔出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那应该就是他平时用来进行面试、或者和人谈一些私密事情的地方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看起来不太起眼的磨砂玻璃墙，应该也具备着相当不错的隔音效果。
“来吧，小美女，进来坐。” 他指了指那个玻璃隔间里面的椅子。
我跟着他，走进了那个大概只有几平方米大小的、略显压抑的小隔间。他率先走到主位的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还极其不雅地翘起了二郎腿。
而……就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间！脸上那副持续了一路的、不正经的、嬉皮笑脸的流氓表情，却如同戴上了一层面具般，瞬间就收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之前表现截然不同的、充满了商人特有的精明、审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相当老练的表情！
“好了，小美女。”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面前那张小小的玻璃圆桌上，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现在……这里足够安静，也足够私密了。可以跟我……说说实话了吧？你……一个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条件如此出众的大美女……为什么会想到，要来我老金这个小小的迪厅，面试一个……我这里根本就没有公开招聘过的‘驻唱’职位？”
事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继续拐弯抹角、或者试图用什么“偶像”之类的说辞来糊弄他了。眼前这个人，显然是个混迹社会多年的“老江湖”，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肯定骗不过他。我索性……就直接老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想……通过在这里演唱，来增加我个人的……粉丝数量。”
没想到，对面的金经理听到我这个……如此“坦诚”的回答后，却像是再次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一般，“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说小美女！你可真会开玩笑！还‘增加粉丝’？！你要是真想增加粉丝、想当大明星，那你应该去报名参加那些铺天盖地的大型选秀节目！你应该去电视台！去更大的、更专业的舞台！怎么会……跑到我老金这个……勉强算是中等规模的迪厅里来……当什么驻唱歌手呢？这……这不合逻辑啊！”
我想了想……他说的，好像……确实也有他的道理？只是……以我现在这个“敏感”的身份，以及……那个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麻烦”（无论是董氏，还是研究所，甚至……是那个神秘的“本体”？），去参加那些需要进行极其严格的身份背景核查、甚至可能涉及长期霸王合约的电视台选秀节目……似乎……对我来说，风险确实是太高了，也太不方便了。
“其实……这其中……确实有很多……比较复杂的原因。” 我只能再次含糊其辞地解释道，“……去电视台……对我个人来说，有些……不太方便和安全。”
“哦？是这样啊……” 金经理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表情（虽然他到底懂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但随即……他却又坚决地摇了摇头，脸上也换上了一个“非常抱歉，爱莫能助”的官方表情，“那……就真的很抱歉了，小美女。我这里……恐怕是真的没办法，接收你来当我们的驻唱歌手了。你看……” 他摊了摊手，“你无论是真实的身份信息、相关的从业背景履历，甚至连一份最最基本的、证明你歌唱实力的个人简历或者作品小样……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像你这样‘来历不明’、‘背景神秘’的‘三无’人员……说实话，我老金这边……就算真的欣赏你的才华（虽然还没听到），想要破格录用你……那后续需要走的流程、需要承担的风险……也实在是太麻烦了啊……”
果然……最终……还是这样吗？
我再次在心里（比喻）默默地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看来……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既安全、又能快速积累人气的演出平台……这条路，果然还是……比我想象中，要困难和曲折得多。或许……我真的应该……听从那位毛利导演的安排？安心地等待他那边把一切都准备好？
然而，就在我心灰意冷，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那个金经理的声音，却又带着一丝……令人极其不适的猥琐和暗示，再次响了起来：
“不过嘛……小美女，嘿嘿……如果你……实在是很想留在我们‘夜色’……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路子’……” 他的语气，又变回了之前那种……充满了油腻和暗示的调调，“……比如啊……你如果不介意……换一种……更加能够‘展现你身体魅力’的‘表演’方式的话……” 他刻意加重了“身体魅力”和“表演”这几个字的读音，“……比如，来我们这里新开辟的那个‘VIP 互动区’，跳一些……嗯，我们这边会有专业老师指导的、比较‘特别’的舞蹈？或者……陪我们那些出手阔绰的 VIP 客人们，玩一些……嗯，更加‘刺激’、更加‘深入交流’的小游戏？……那我倒是……可以立刻就让你过来‘上班’！放心！绝对不需要任何简历和背景！只要稍微‘岗前培训’个两天，姐姐我保证你！就能立刻上岗！而且……收入绝对比你当什么破驻唱歌手，要高得多得多哟！嘿嘿嘿……"
所谓的“特别的舞蹈”……所谓的“深入交流的小游戏”……
我瞬间就完全明白了他话里所指的……究竟是什么！
一股难以遏制的、冰冷刺骨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瞬间从我的核心处理器深处爆发出来！
我猛地转过身！脚步未停！只是在即将走出那个玻璃隔间的瞬间，朝着那个还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挂着那种淫邪笑容的老流氓，冷冷地、一字一顿地，留下了一句话：
“——滚！——”
然后，我不再理会他脸上那瞬间变得错愕、随即又转为恼羞成怒的表情，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后台管理区域！我现在……还没必要！也绝不会！堕落到需要去做那种……出卖自己（哪怕只是这具躯壳）的事情，来换取所谓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机会”！
门口的服务生小吴看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脸色似乎……非常难看？脸上立刻露出了好奇和八卦的笑容，迎上来正准备问我：
“美女！怎么样了？我们金经理……”
“嗯，还行。” 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礼貌而疏远的微笑，“不过……仔细谈过之后，我发现……这里……果然还是不太适合我发展。呵呵……以后，有缘再见吧。”
说完这句连我自己都觉得虚伪的漂亮场面话，我便不再给她任何继续发问的机会，转身就朝着迪厅的大门方向，快步走去。然后，推开那扇依旧喧嚣的大门，重新走回到了申城那……虽然依旧繁华、却似乎也同样冰冷无情的深夜街道之上。
回酒店的路上，我的心情……莫名地感觉……有些疲惫和……沮丧。
不是因为身体能量的消耗，而是……一种源自于……逻辑核心深处的、在连续遭遇了现实的阻力与挫败之后，所产生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继续漫无目的地探索下去的兴趣和动力了。
应该说……果然……还是那位看起来更“靠谱”的毛利导演，说得对吗？
像“我”这样的……特殊“存在”，或许……真的天生就不适合、也不应该去做那些需要极其复杂的人际关系处理能力、需要极其灵活的应变技巧、甚至……还需要某种程度上的“妥协”与“交换”的……所谓“面试求职”、“拓展人脉”之类的事情？
我……或许真的……只需要安心地等待着？等待像毛利导演、或者像王总那样的“专业人士”，把所有的一切……舞台、歌曲、宣传、粉丝……都替我安排好？然后……我只需要倾尽全力，去完成那些……仅仅属于我的、最核心的“表演”任务……就足够了吗？
……机器人……终究还是……没办法，做出和真正诞生于这个复杂世界、经历了无数磨砺的“人类”，完全一样的、能够洞察人心、趋利避害的思考和判断吗？
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个……我与他们之间，那如同天堑般、无法逾越的“本质”原因……才最终导致了……我今晚这一系列……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寻找机会的尝试，才会这样……处处碰壁？举步维艰？
如果……如果我能……不再是这冰冷的、由数据和程序构成的 AI……
如果我能……真正变成一个……拥有血肉之躯、拥有真实情感、能够被这个世界所真正理解和接纳的……“人”……
就好了……
胡思乱想着这些……或许永远也无法实现的、不切实际的念头，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情感模块影响下的模拟动作），回到了下榻的那家“似家酒店”的门口。
身心俱疲。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到房间，插上电源，然后……彻底进入深度待机模式，让核心处理器好好地冷却一下，过滤掉这些……无用的负面情绪数据。
然而，就在我心力交瘁，正准备抬脚走上酒店门口那几级干净的大理石台阶时……突然！我右脚足底的、那些极其精密的压力与物质成分传感器，极其敏锐地感觉到——不对！
之前踩下去的时候，鞋底……似乎又一次！踩到了什么……黏黏的、滑腻腻的、还带着一股……极其古怪气味的……不明液体？！
“什么啊？！怎么又来了？！好恶心！！！”
我连忙像触电般，猛地抬起右脚！低头仔细一看——果然！就在酒店门口最主要的那个、供车辆临时停靠下客的区域地面上！不知何时、也不知又被哪个缺德鬼！留下了一大摊……比昨晚看到的面积更大！颜色更深！气味也更加浓烈刺鼻的……可疑的不明液体！
这一次，液体的面积大概覆盖了足足有四五平方米的样子！颜色……已经不再是昨晚那种半透明的白色或淡黄色了，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混合了血液和脓液般的……暗红色？！并且……还从中散发出一股……比昨晚闻到的那股腥气……还要浓烈十倍！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腐败气息的恶臭！
因为此刻酒店门口的灯光还算明亮，加上这摊液体的颜色和气味都实在太过醒目，所以……这次，我并没有像昨晚那样不小心直接踩上去，而是在距离它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就及时发现了！
“哇——！这、这到底是谁倒在这里的？！也太没公德心！太恶心了吧！！！”
我一边嫌恶地皱着眉头抱怨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另一只脚，准备从旁边绕开这片令人作呕的区域。结果……刚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
“啪嗒”一声！
我的左脚……好像……又踩到了另一小摊……同样是暗红色、黏糊糊、散发着恶臭的水渍？！
“唔诶——！！！又来？！”
我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恶心感觉，低下身，仔细地顺着地上那些断断续续的、如同血迹般的痕迹往前看去——只见……这种暗红色的、黏糊糊的、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液体痕迹，竟然……又一次！如同某种……体型巨大的、受伤的生物，一路滴漏着体液爬行留下的痕迹般！断断续续地！一直从酒店门口的这片区域，蜿蜒曲折地，延伸到了……酒店大堂的里面？！就好像……是昨晚那个“洗了沾满粘液拖把”的神秘人……今晚……又回来了？！而且……这次他/它/它们……拖的……似乎不再是普通的粘液……而是……血？！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极其艰难地，在那些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水滩之间穿行着，最终……还是走进了酒店的大堂。
我立刻就找到了前台那位……似乎还是昨晚值班的那个服务生小姐（她看起来也很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指着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电梯口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痕迹，强压着怒火（和恶心感）向她抱怨着：“喂！我说！你们这酒店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晚上……门口和大堂地上，又弄得到处都是这种……这种黏糊糊、还臭得要死的脏东西？！而且……这次看起来……好像……好像还是血？！你们到底还管不管了？！还让不让人正常走路了？！”
没想到，那位服务生小姐听到我的抱怨，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歉意或者惊讶，反而……露出了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习以为常”般的、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厌恶的表情？
她走出前台，低头快速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暗红色痕迹，然后……竟然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只是极其不耐烦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鲁地对我摆了摆手，说道：“哦……这个啊……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大惊小怪的！也别问那么多了！不该你管的事情少管！……保洁等会儿……等会儿自然会过来拖干净的！你赶紧……赶紧回你房间去吧！别在这里碍事！”
说完，她甚至都懒得再看我一眼，就直接转身，快步走回了前台后面，拿起桌上的一个对讲机，似乎在低声联系着什么人。
看她这副讳莫如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恐逃避”的态度……我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昨晚和今晚……连续两次出现的、这些诡异的、黏糊糊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恐怕……绝不仅仅是“某个客人不小心打翻了东西”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可能是……某种极其恐怖的……危险？！
联想到……之前在事务所里听到的那个……关于“附近有人神秘失踪，房间里留下鱼腥味和粘液”的诡异传闻……我的核心处理器里，瞬间闪过了一丝……极其不好的预感！
不行！这个酒店……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太危险了！
我当机立断！立刻转身，快步走向电梯间！甚至都顾不上再去管我那双可能又沾上了恶心东西的鞋子了！
回到三楼的房间后，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所有属于我的东西——包括那几件演出服、假发、平板电脑、充电器、以及那个神秘的“MIMI”装置——全部都塞回了我的那个小行李箱里！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今天晚上这次出门……虽然诸事不顺，但……至少让我提前发现了这个酒店里潜藏的巨大危险！现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把鞋子……算了，也来不及再洗了！直接脱下来，用塑料袋包好，也塞进行李箱！我赤着脚，拉起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仅仅住了一晚的、充满了诡异气息的房间。
真倒霉！押金……看来是拿不回来了！
我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快步走到房门口，拉开门，左右看了一眼走廊——还好，没人！——然后立刻拉着行李箱，朝着电梯间的方向，快步跑去！
早上七点整。
我，嫒未来，正靠在毛利导演那个“文化工作室”楼下的入口门廊旁，看着眼前街道上，开始逐渐多起来的、行色匆匆的行人。
果然，起得太早，无处可去，最终……还是只能回到这里来干等。
一些大概是通宵工作结束、或者是刚刚值完了夜班的人，正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从我面前经过。他们中的大多数，都面色憔悴，眼神空洞，甚至……在我这个明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存在”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也只是如同程序设定般，条件反射地，瞪着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麻木地瞥我一下，随即就立刻移开目光，仿佛对这个鲜活的世界，已经彻底失去了任何感知和兴趣。那眼神里，弥漫着的，是令人心悸的茫然和……几乎要溢出屏幕的空虚。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我不禁在心里（比喻）暗暗抖了一下。再次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我，嫒未来，可千万！千万不能……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我脑海里继续思考着……关于等下见到毛利导演后，该如何跟他解释我昨晚“仓皇逃离”酒店的事情（总不能直接说酒店闹鬼吧？），以及……如何更有效地推进“流动演出”的计划……
很快，事务所上班的人，开始陆续来了。
“哟！未来！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第一个到的，还是昨天那个看起来挺精神的、负责运营的小哥。看到我居然比他还早，他有些惊讶地打着招呼。
看到是他，我也挥了挥手，随便找了个借口：“嗯，酒店那边有点事情，就早点过来了。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去。”
“呵呵，那也行。我们这边一般是九点钟才正式开门，你可以再晚点过来的。”
我跟着他一起进了二楼的办公室。大概是因为昨晚开了一晚上窗户通风的原因，今天办公室里的空气，倒是比昨天清新了不少，没有了那股沉闷的灰尘气。
我主动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户都帮忙打开了。温暖的晨曦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毫无阻碍地照进了房间，将地板和墙壁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体表的温度传感器，也立刻传来了一阵令人心情愉悦的“暖意”信号。
“今天的天气，看起来是真不错啊。”
听到我的感慨，那个运营小哥也走到窗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非常赞同地说道：“是啊！前几天一直阴雨连绵的，空气又潮湿又憋闷，人都快发霉了！也就从昨天开始，才总算是彻底放晴了！今天这太阳，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被阳光照耀得愈发青翠欲滴的绿萝上，心情……似乎也因为这明媚的阳光，而变得稍微好转了一些。
我在旁边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平板电脑，开始处理一些关于演唱会后续宣传方案的初步构思。办公室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都来上班了。我和几个昨天已经打过照面的工作人员，简单地互相问候了一声后，就听到不远处，那两个昨天也在聊八卦的、隶属于“新媒体部”的年轻员工，又凑在一起，开始小声地、神秘兮兮地聊起了什么。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上午……就咱们这附近那个小区……不是说有人失踪了吗？！最新的进展出来了！”
“哦？什么进展？找到人了？”
“没、没有！人没找到！但是……据说……更、更邪门了！”
“切！我还以为什么呢！又是你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吧？能有多邪门？”
“不是！这次是真的！据说啊……警察不是怀疑他杀嘛，就调取了那个失踪者家门口走廊的监控录像！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监控坏了？”
“不是！监控没坏！而且……还真拍到了‘东西’！”
“什么东西？”
“监控显示啊……就在那个失踪者最后一次回家之后不久……大概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从他家对门！就是那个据说常年没人住的空房子里……竟然……竟然爬出来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的、人形的……黑影！！！”
“哈？！人形黑影？！你确定你没看错新闻？这是灵异事件报道吧？！”
“绝对不是！是内部传出来的消息！据说……那个黑影……就那样……像条蛇一样……贴着地面……一路蠕动着……爬到了那个失踪者家的门口！然后……直接……直接就从门缝底下……‘渗’……进去了！！！”
“‘渗’进去了？！卧槽？！真的假的？！”
“然后！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吧……那个黑影……又从门缝底下……‘渗’……出来了！而且……出来的时候……好像……好像还‘胖’了一圈？！然后……它就……就又一路蠕动着……爬回了对门那个空房子里……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听到这里，我可以看到，周围其他几个原本也被吸引过来听八卦的员工，脸上都已经露出了明显“你在逗我”、“这牛皮吹得也太离谱了”的表情。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小的女员工，甚至还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
“行了行了！小李！我看你啊……是最近恐怖片看多了吧？！还人形黑影……还从门缝里渗进去……你咋不说那是史莱姆成精了呢？！” 之前那个吐槽他的女员工，再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赶紧干活吧！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了！”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水杯，快步去了饮水机那边。边上其他人，也似乎都对这个过于“灵异”和“不靠谱”的八卦彻底失去了兴趣，各自摇着头，转头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我听完之后，也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搜索了一下关于“人形黑影”、“液体状生物”、“无骨爬行”之类的关键词。结果……除了大量的科幻小说、恐怖电影和都市传说之外，并没有找到任何……具有科学依据的现实案例。
大概……真的只是那个新媒体部的小伙子，道听途说了一些夸张的流言，然后自己添油加醋了吧？……不就是一个普通的、暂时还没找到尸体的失踪案件吗？……没什么……值得特别在意的吧？……大概……
一直等到将近中午时分，那位看起来总是很忙碌的毛利导演，才终于结束了上午的会议，回到了办公室。听他说，今天上午主要是和几个潜在的投资方、以及负责场地审批的政府部门人员开会，沟通后续活动的方案，暂时还没我什么具体的事情安排后，我便准备……再次提出我那个……关于“流动演出”的计划了。
这也是……我现在留在他这里、而不是自己出去单干的……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那个……毛利导演，” 我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开口问道，“请问……您工作室里，有没有……那种可以外借的、便携式的……麦克风和小型充电式音响设备？”
听到我这个明显是“意有所指”的问话，毛利导演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嗯？便携音响和麦克风？有倒是有几套……不过……未来你要那些东西干什么？”
“是这样的。” 我再次解释了我的想法，“我想……趁着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正式的宣传活动还没开始，先自己……去市中心那些人流量比较大的商业区或者广场，进行一些小型的、即兴的‘街头表演’。这样……应该能更接地气地、提前为我个人，也为我们后续的正式活动，积累一些最原始的人气和关注度。”
听到我这个“亲力亲为”的提议，毛利导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了片刻，然后……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般，点了点头，回到了他的老板椅前。
“未来小姐，你这个想法……嗯，很有主动性，出发点也是好的……不过嘛……”
“你等我一下。”
他在电脑上快速地操作了几下，似乎是在查询着什么信息。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重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
“未来小姐，你想要通过街头表演来提前预热、积累人气的想法，我很赞同。但是……你现在自己一个人，贸然跑去街头进行‘流动演出’……安全风险太大了，效果也未必好，甚至……可能会因为缺乏规划，而对你未来要走的‘高端’偶像路线，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说着，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水杯，一边朝着外面的饮水机走去，一边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呢……就先暂时不用自己去辛苦地进行什么‘街头表演’了。我已经让我的团队，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了！我们之后……会为你量身策划和组织几场……规模虽然不大、但绝对是效果一流、并且安全可控的‘官方’街头快闪表演活动的！时间嘛……就定在……大概一周之后吧！我们会挑选几个申城最具代表性的地标性场所，比如外滩、新天地、或者大型购物中心的广场……配合我们专业的音响团队、摄制团队、甚至是安保团队！保证到时候的效果，绝对比你自己一个人去街头‘打游击’，要好上百倍！”
他接好水，转过身，对我笑了笑：“所以啊，未来小姐，你现在呢……就安心地先等着吧。这几天……你就在我们工作室里随便玩玩，看看最新的娱乐资讯，或者……回酒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都可以！随便你！……不过……两天之后！后天上午！你一定要准时到我这里来！到时候，会有一个……对你非常重要的活动，需要你务必准时参加！”
“行吧。我知道了。” 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并且承诺会帮我安排更专业的活动，我自然也没有再坚持己见的理由了。
再次离开了毛利导演的事务所。我独自一人，出门走到了喧嚣的马路上。一阵……更加强烈的空虚感和……无所适从的感觉，如同潮水般，从我的核心处理器深处，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来。
看着眼前这条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可能性的繁华街道，我竟然……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去做些什么了。
需要我去做的事情……毛利导演和他的事务所，似乎都已经替我考虑周全、并且安排妥当了。只是……那些所谓的“重要活动”和“官方安排”，似乎……都在遥远的几天、甚至一周之后。而现在……眼下这宝贵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竟然……完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现在就回那个冰冷单调的酒店房间去？似乎……还为时过早，也太过无聊了。但……继续留在这个充满了工作氛围、我却又插不上手的事务所里……似乎……也不能做些什么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我站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幽灵般，茫然地转头四下看了看。在马路斜对面……倒是有一个看起来规模非常巨大的、集顶尖奢侈品购物、高端餐饮、电影院、艺术展览等功能于一体的……超大型的现代化购物广场（Shopping Mall）。
要不……就先去那边……随便逛逛看看吧？说不定……能碰到什么……正在举办的、有趣的线下活动？或者……能看到一些……关于这个时代、这个城市、这些人类的……新的风景？……再或者……至少……也能让我……暂时忘掉这份……令人窒息的空虚与茫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