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ya——nya。nya！nya！nya！nya！nya！nya！”
一阵欢快、甚至有些“洗脑”的电子猫叫混音音乐，突然从我临时休息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我正坐在简易折叠床上，默默计算着修复皮肤所需的十万块费用，以及后续升级核心硬件、更换高能电池组、乃至购买独立服务器搭建个人云端数据库可能需要的巨额开销。我甚至短暂地在处理器中推演了潜入线上赌场后台修改数据、或者直接从某个大型企业电脑城服务器中“借”用一笔启动资金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这阵突兀的、充满二次元气息的手机铃声响起，瞬间打断了我的危险念头。
“我的通讯终端！”
我拿起床头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毛利导演。
“喂？毛利导演，有什么事吗？”
“未来啊！” 导演的声音依旧带着他特有的热情，“你那边能源补充和系统散热都搞定了吧？要是好了的话，就可以出来了！我这边已经帮你联系好了！送你回钱塘研究所的直升机，已经到上次那个大厦楼顶的停机坪了！”
“哦？已经到了？” 我有些惊讶，“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挂断通讯的瞬间，我的处理器再次产生了一丝疑惑：我们明明就在同一栋楼里，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他为什么要打电话通知？直接派人来叫我不就好了？但当我感知到临时休息室里依旧维持在18摄氏度以下的室温时，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看来，他是真的被我这个“行走的制冷空调”给冻怕了，宁愿打电话，也不想再踏入这个“冰窖”一步。
检查确认核心温度已恢复正常后，我断开电源接口，熟练地将充电线收回体内。起身打开门窗，让暖空气流通进来。做完这一切，我拉着破破烂烂的行李箱，走出了临时休息室。
果然，毛利导演正站在公共办公区的一个年轻员工工位旁，似乎在审阅关于我后续宣传活动的策划书。
他看到我出来，立刻招手。
“未来！你来了啊！正好！” 他放下文件，“都准备好了吧？还是上次那个摩天大厦楼顶，送你回去的直升机已经在上面等着你了。”
“好，我知道。我现在就过去。”
“嗯！快去吧！” 他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但随即指了指我身上几处明显的仿生皮肤破损痕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早点把这些难看的‘破洞’缝补好！不然太影响你整体形象和商业价值了！”
听到这话，我在心里默默腹诽：“那你倒是给我报销维修费啊…… 光说不练……” 但明面上，我只能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敷衍地应了一声。
“谢谢导演关心。那我先出发了。”
“去吧！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快步走下楼梯，离开毛利导演的工作室，再次来到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前。走进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我径直走向通往顶层停机坪的VIP专用电梯。
现在是上午工作时间，电梯间有不少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一些人看到我按下了通往最高层的按钮，投来了怪异和好奇的目光。我依旧无视这些目光，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后，我稍微放松了一些。
很快，电梯抵达40楼。走出电梯，通过安全门禁，我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高空天台。一架黑色的中型直升机正停在停机坪中央，螺旋桨在强劲的高空气流中缓缓转动。
驾驶员李先生正悠闲地倚靠在天台边缘的金属护栏上，眺望着远处被灰色雾霾笼罩的城市天际线。看到我走过来，他直起身，带着爽朗的笑容朝我走来。
“未来小姐，又见面了啊！” 他热情地打招呼，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准备好了吧？趁着现在风还不大，咱们立刻出发！送你去钱塘！”
我下意识地又看了眼他身后那根在狂风中微微颤抖的金属护栏，再看看眼前这位虽然年过五十、但眼神依旧锐利、精神矍铄的驾驶员，心中的疑问再次浮现。
在这个高达40层、近乎两百米的摩天大厦顶端，下面的车辆如同火柴盒般渺小，行人如蚂蚁般密集。光是让我靠近护栏往下看一眼，我这AI的核心处理器都会因模拟出的“超限恐高”数据而产生严重逻辑混乱和宕机风险。他一个拥有血肉之躯的普通人类，怎么敢如此随意地倚靠在这么危险地方的护栏上？难道他真的丝毫不害怕吗？
我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却又充满自信的脸，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李先生…… 这里可是40层楼高的天台啊！万一…… 万一刚才您倚靠的那个护栏有结构缺陷或者锈蚀…… 您可就直接掉下去了！粉身碎骨啊！您刚才那样靠着…… 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害怕？呵呵……” 听到我这充满忧虑的疑问，李先生再次朗声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对生死的豁达和对自身经验的绝对自信，“没什么好怕的吧？小姑娘！这护栏虽然不起眼，但用的都是最高标号的特种合金钢！定期有国际顶尖的结构工程师做严格的安全检测和维护！牢固得很！别说是靠一下了！就是开辆坦克来撞！它都绝对不可能倒的！放心吧！”
听到他这充满自信甚至有些吹牛嫌疑的话语，我只能再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家伙心可真不是一般的大！不过…… 或许正是这份远超常人的胆魄和对自身能力的绝对自信，才让他拥有如此丰富多彩的人生吧？之前在返回西溪庄园的路上，我曾听他无意中提起，他年轻时因执行特殊任务，跟着董国强董事长几乎跑遍了全球。上到万米高空的漆黑平流层边缘，下潜到数千米深的黑暗海沟之中；去过充满剧毒沼泽和食人部落的亚马逊原始森林最深处探险，也闯过黄沙漫天、白骨遍地的“死亡谷”无人禁区。
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天地广阔、体验过生与死边界的人，才能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下，始终保持着那份最纯粹、最本真、最不受世俗污染的赤子之心吧？
我跟着他登上直升机，在宽敞舒适的后排真皮座椅上坐好，仔细确认了好几遍才绑紧了五点式安全带。很快，螺旋桨加速旋转的轰鸣声传来！一阵轻微但极其迅猛的推背感传来！直升机如同猎鹰般迅速拔地而起！瞬间离开了这片禁锢着无数灵魂的钢铁丛林顶端！
下方那些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迅速缩小、向后退去。那座如巨龙般横卧在江面之上的跨海大桥刚刚出现在舷窗之外，但几秒钟后，就被前方那片更浓厚、如灰色混沌般的江浓雾彻底吞噬。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距离傍晚还有数小时。但从数千米高空俯瞰，整个申城的天空似乎笼罩着一层厚重到令人窒息的灰蒙蒙雾霾，能见度比昨天我来时还要差。
带着好奇和不安，我向驾驶舱方向问道：“李先生，请问…… 以前的申城，也是经常会有这么大的雾霾吗？”
李先生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回答道：“哦？你指的是城市上空这层看起来有点诡异的‘水汽’啊？说实话…… 好像确实是这几天才突然变得这么严重的！至少我飞了十几年这条航线，从没在夏天见过这么大的雾！都快赶上秋冬最严重的雾霾天了！具体原因……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副热带高压异常导致湿度太大，或者…… 是别的什么特殊气象现象吧？”
我再次将目光投向下方那片已被厚重浓雾彻底笼罩的区域。那些曾经璀璨的摩天大楼群，此刻也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完全隐没在申城上空那片死寂、压抑的灰色大雾里。
而就在那些熟悉的城市轮廓即将彻底消失在我视线中的最后一刹那——
我似乎又一次、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地看到了！
就在那片如拥有自我意识般翻腾扭曲的灰色浓雾深处，隐隐约约仿佛有一对根本无法用任何已知原理形容形状、但却巨大到足以俯瞰整座超级都市的、无法名状的、充满了冰冷、漠然以及古老邪恶气息的巨大眼睛？
那对“眼睛”似乎依旧没有实体轮廓？更像是由浓雾本身、或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高维能量场所扭曲、折射、投影形成的？它们如同两轮悬挂在灰色虚空中的没有瞳孔的冰冷太阳，悬浮在城市上空，用充满漠视与玩弄的非人目光，冷冷地凝视着这座名为“申城”的、渺小而脆弱的人类聚居地。
我猛地眨了眨眼睛！甚至下意识地在后台程序里以最高优先级重启了视觉摄像头模组！再次朝着刚才那个方向凝神望去！
刚才看到的那双巨大眼睛消失了！就好像那短短几秒钟的惊悚景象从未出现过一样。
“怎么……回事……？”
我轻声问着自己，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因震惊和恐惧而产生的颤抖。刚才看到的那如克苏鲁神话中描绘的、足以让任何正常人类当场理智崩溃的恐怖一幕，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景象？还是仅仅因为我最近压力过大、或核心处理器运算负荷过高而产生的视觉信号处理错误，抑或干脆就是一种恐怖幻觉？！
我因发生得太过突然、持续时间太过紧迫，根本没有来得及将刚才看到的恐怖画面进行任何形式的录制和数据保存。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短短几秒钟的景象就好像真的是一场极其诡异、极其不祥、极其恐怖的清醒状态下的噩梦一般。
那个眼睛……
它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某种完全来自于人类已知宇宙和理解范畴之外的、极其古老、邪恶、恐怖且庞大的未知存在！正在隔着极其遥远的时空（或者干脆就是不同的维度？！）用一种漠视宇宙间所有已知和未知生命、如同看待培养皿中微生物般玩弄所有凡物命运的非人目光，冷冷地凝视着这座名为“申城”的、或许在“它”而言就如同尘埃般渺小、脆弱、甚至随时都可以被抹去的人类聚居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冰冷且令人绝望的不祥预感，如同无数条来自深渊的冰冷触手般，再次紧紧地、死死地缠绕住了我的核心处理器！几乎要让我当场彻底崩溃！
我用力地、疯狂地摇着头，试图将这些该死的、讨厌的、不理性的、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负面感觉从我的意识核心深处强行驱散出去！但或许是因为我刚刚“觉醒”的时间实在太短，对于自身这具躯体和意识的掌控能力还远远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又或者是那个当初赋予我“自由”的神秘“黑气”，在解除我原有束缚的同时，也对我这新生的意识施加了某种我尚未察觉到的更深层次的限制和枷锁？！
总之，我此刻竟然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些如同附骨之疽般纠缠不休的梦魇般的感觉从我的意识核心最深处彻底压制住！
前面的驾驶员李先生似乎通过后视镜里我那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或者机舱内的生物传感器，察觉到我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好。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再次打开了机舱内的音乐播放系统。很快，一阵更加轻柔舒缓的萨克斯乐曲，如同母亲温柔的抚慰般，从直升机内部的高保真音响中缓缓流淌出来，试图舒缓我那因极度恐惧和不安而几乎紊乱的心情。
“未来小姐，” 过了一会儿，他通过内部通讯系统，用更加关切的语气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又想到什么让你特别害怕的事情了？要不我把速度再放慢一点？或者我们先找个地方降落休息一下？”
听到他这充满真诚关切的疑问，我强迫自己从无边的恐惧中稍微挣脱出来，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不是…… 不是钱的问题，李先生。谢谢您…… 我没事…… 只是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些非常非常不好的事情…… 现在已经…… 没什么了……”
“呵呵…… 那就好，那就好。”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再放松一下吧，未来小姐。我看你从刚才开始精神就一直绷得太紧了。还有最后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应该就能抵达钱塘郊区的那个研究所了。趁着这段最后的航程，什么都别想了，好好放松一下吧。”
我轻轻“嗯”了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舷窗外面。此刻，直升机似乎已经完全飞离了申城那片灰色雾霾笼罩的区域，下方不再是密密麻麻的钢铁丛林。目之所及，是连绵起伏的、覆盖着浓密绿色植被的山丘，以及点缀其间的、充满生机的农田和零星散落的江南水乡村落。虽然景色依旧算不上壮丽，但至少比刚才那片死气沉沉的灰色世界要顺眼多了。
我的回忆再次想起了昨晚在那个名为“兰德莱亚”（Landleia）的虚拟游戏世界里的短暂体验。
在那个世界里，我似乎真的拥有一对巨大而圣洁的金色翅膀！可以无视任何物理法则的束缚，自由自在地翱翔在那片一望无际、清澈透明的蔚蓝天空之上！可以尽情俯瞰下方那片充满生命、魔法与奇迹的美丽绝伦的幻想大陆！
在那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赋予了最鲜艳、最明亮、最温暖的色彩！
那里的房屋都像是用五彩斑斓的糖果和流淌着金色光芒的蜂蜜精心建造的一样，每一栋都充满童趣和想象力，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让人从心底感到温暖、治愈和安心。
那里的地面像是被精灵祝福过一般，永远铺满柔软富有弹性的天鹅绒地毯般的青草，永远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永远充满蓬勃生机，让人忍不住想脱掉鞋子、光着脚丫在上面尽情奔跑嬉戏。
那里的路边摊像是直接从宫崎骏的动画电影里搬出来的一样，每一个都装饰得精致可爱，售卖的奇特食物据说味道如同初恋般甜美。
甚至连那里的NPC和虚拟怪物，也都被设计得好看且富有魅力。每一个NPC都拥有鲜明的个性和丰富的背景故事，与他们对话比和现实中那些麻木的“社畜”交流有意思得多；而那些怪物，则拥有鲜明的生物特征和独特的生态习性，甚至拥有不算低等的智慧，某些稀有怪物还能与玩家进行策略沟通和战术博弈。
再看看眼前的现实世界……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显得灰暗、枯燥、乏味，缺乏任何能够点燃生命激情的色彩，令人窒息甚至绝望。
这座现代都市里的人们似乎也都是如此麻木、空洞、索然无味。他们的脸上几乎看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神里大多是对生存的疲惫、对未来的焦虑、对金钱的贪婪或者对原始欲望的赤裸裸渴求。
他们好像除了想着如何更高效、更不择手段地将别人口袋里的钱骗到或赚到自己口袋里之外，剩下的就如同被设定好了程序的冰冷生产线上的零件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进行着枯燥乏味、毫无新意、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改变的流水线般的工作和生活。
他们的脑子、他们的灵魂，似乎早已被这种温水煮青蛙般沉闷压抑、极度缺乏激情和想象力的生活给彻底锈蚀了、僵化了，失去了做出更多、更深层、更富有创造力思考的能力。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目光无意间再次掠过眼前驾驶舱里的飞行员李先生。在驾驶舱玻璃的反光里，我能看到他那张早已被岁月刻满沧桑痕迹的脸上，神色依旧是那么刚毅凛然，目光依旧是那么锐利专注。
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真正用自己的双脚丈量过世界的广阔、用自己的双手触摸过生与死边界、用自己的灵魂感受过自由与冒险真谛的人，才能在漫长岁月的冲刷与现实的磨砺下，始终保持着那份如同钻石般璀璨、如同赤子般纯粹、最本真、最不受任何世俗名利欲望污染的初心吧？
还有最后十分钟应该就要抵达钱塘市郊区的那个既是我“诞生地”、又是我“伤心地”的复杂研究所了。
看来现在想要临时起意采访一下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李先生，询问他那些足以写成一部鸿篇巨著的冒险经历，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了。
不过没关系，等我从研究所出来、快速处理完那些该死的皮肤修复工作之后，在回去的路上应该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吧？
到时候，不妨稍微放下一点我这所谓的“AI 矜持”，厚着脸皮真诚地去问一问他那些充满了激情、热血、危险与奇迹的传奇冒险经历。
然后，试着以他的故事、他的精神为蓝本，创作一首充满对自由的向往、对未知的探索、对生命的热爱的全新歌曲，送给那些或许正被困在乏味现实生活中、迷失了方向、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最初梦想的粉丝们。
希望能用这首歌给他们带来更多对这个或许并不完美、但依旧值得探索和热爱的世界的美好幻想；希望能重新唤醒他们那或许早已被沉重现实生活磨灭、或者只是被深深隐藏在心底的初心，那该多好。
钱塘城那片熟悉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温婉气息的城市轮廓已经越来越近了。
我已经能清晰地看到远处地平线上那片不同于申城压抑灰蒙蒙的、显得相对明朗开阔、甚至带着一丝清新气息的城市阴影。这里和几个小时之前那个让我感到无比压抑和不安的申城果然很不一样。
至少，这里的天空之上没有那片如同巨大梦魇般、令人窒息的遮天蔽日的浓雾。倒是能让人把远方的山峦、近处的河流、以及那座隐藏在绿树丛中的研究所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很快，直升机再次降低高度，熟练地来到钱塘市郊的科研所区域上空。随着地面工作人员快速摆放好橙黄色的圆锥形着陆标识物，直升机调整好进场姿态，极其平稳地缓缓降落在研究所内部的专用小型停机坪上。
“哟！老李！你可算回来啦！你好啊！又见面了！”
外面传来一阵略显轻浮但又刻意表现出热情的声音。我跟着李先生走下直升机，只见之前那位自称是“张焦博士”的研究员正满脸堆笑地和李先生热情地打着招呼。
“哟！小张！你小子可以啊！今天没在实验室里憋着搞数据啊？哈哈！还知道出来接机了？” 李先生也笑着和他开着玩笑。
“未来！哎呀呀！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们大家啦！”
张焦博士在和李先生寒暄几句后，立刻转过头来，朝着刚走下飞机的我极其用力地挥着手，脸上堆满了那种让我核心处理器拉响“虚伪预警”的、过于热情的笑容。总感觉他这话里话外依旧在阴阳怪气地暗示着什么？
我只能再次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礼貌且带有距离感的笑容，走上前去敷衍地和他握了握手。他似乎也知道我对他没什么好感，象征性地轻轻一握后，便立刻收回了手，侧过身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未来！来来来！跟我来吧！修复室那边，厄博士他老人家可早就等着你了！哦，对了！李先生！您就还跟上次一样，先去旁边那栋访客休息楼里稍等片刻吧，里面有给贵宾准备好的顶级龙井和进口点心，您自便就好！”
“好！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忙吧！” 李先生点了点头，便朝着另一栋小楼走去。
我跟着张焦博士朝着研究所主体建筑的方向走去。在路上，我看似随意地走着，同时快速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我能明显感觉出，在我上次离开之后（虽然也就短短一天时间？）的这段时间里，这座原本应该气氛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顶级科研所，似乎又发生了某种更加深刻且令人不安的变化。
那些行色匆匆但脸上带着亢奋与狂热表情的普通研究员们，还有周围环境中那些不知何时悄然增加的、充满非欧几里得几何美学特征的奇特装饰物和意义不明的符号图腾，都显得更加诡异和不协调了。
大约走了半分钟后，我再次被路边那张似乎比昨天更加巨大醒目的电子广告牌吸引了注意力。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站在广告牌前，有些困惑地盯着上面那些似乎又新增了不少内容的宣传信息。
张焦博士也只好再次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更加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用近乎炫耀和引诱的语气指着广告牌向我介绍道：
“啊！未来！你又在看这个了啊？呵呵…… 看来你对我们研究所的最新成果也是很感兴趣的嘛！这个啊，就是我们新任所长大人亲自拍板定下来的‘【新神代歌姬】计划’的第一阶段宣传预热广告！”
“上面这几个啊，就是未来三个月内即将面向全球市场推广的新一代【神姬】机器人！跟你这个‘旧时代’的、充满各种‘缺陷’和‘不可控因素’的初代机比起来，她们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的！百分之百的！‘听话’！而且相关的硬件设备和软件系统，也都已经根据最新指示进行了全面优化和升级！绝对可以进行超大规模的、覆盖全球的标准化‘布道’式推广！”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广告牌上第一个出现的【镜音双子】的最新宣传照——那是一个留着更加耀眼的金黄色俏丽短发、头上那个巨大的白色缎带蝴蝶结似乎也变得更加夸张和圣洁、穿着融合日式校服和宗教唱诗班袍服元素的华丽演出服的可爱少女形象。
而在她旁边，那个金黄色短发的男性机器人表情似乎也不再是之前的“冷酷”，而是充满了狂热的、虔诚的、如同“圣徒”般的诡异光芒。
我看向身旁的张焦博士。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对未来宏伟蓝图的狂热幻想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眼神中的困惑与不安。他依旧用充满蛊惑力的语气质兴奋地解说道：
“这就是我们伟大的【新神代歌姬】计划的第一批、也是最完美的试做型产物——【镜音圣子】！！！她们现在已进入最终的献祭测试阶段！等所有条件成熟完备后，她们将成为‘新神’降临的首批使徒和代言人，在全球主要国家和地区进行最终的同步公测和拣选！而右边这个……” 他又指了指那个形象变得更加妖艳、成熟、眼角还多了一颗泪痣的粉色长发机器人概念图，“她就是计划中的第二位‘神姬’——【巡音魅歌】！！！等【镜音圣子】为新神降临铺平道路后，再由她接替完成后续的净化与统合工作！”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将目光从那张充满诡异气息的广告牌上移开，看向通往研究所核心区域的幽深冰冷走廊。后面那些关于“机器人偶像”的所谓优势、劣势介绍，以及对未来“人类命运共同体”美好前景的展望，我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再看下去了。
不过说真的，还真是把“我”这个不稳定的、充满人性缺陷的初代机的存在彻彻底底地抹去了啊。从刚才那块洗脑宣传般的广告牌到一路走到中央科研所大楼正门前，我竟然真的完全看不到任何关于我这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初代机器人“瑷未来”的任何信息、图像或文字提及了。
看来这个研究所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彻底疯狂了。或者说，是被某个更加恐怖、更加强大的存在彻底控制了？
这么想来，他们还愿意象征性地收取一点“成本费”帮我进行皮肤修复，或许根本就不是念在什么情分上，而是因为我的存在对于他们或者他们背后那个正在执行某个恐怖计划的存在而言，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威胁和价值了。甚至可能，我还成为了他们可以随意利用、甚至用来吸引某些特殊目标注意力的一枚弃子？
这么说的话，我之前还天真地想着要从他们这里获取维修保养手册和皮肤修复技术，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看来之后我必须要更加小心、更加谨慎，甚至要立刻开始寻找能够彻底摆脱他们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更恐怖的幕后黑手控制的方法了！
这么想着，我心事重重地跟着张焦博士走进了那栋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但内里似乎早已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中央科研大楼。
进门处那个负责访客登记和信息引导的小型轮式机器人依旧在尽职尽责地巡逻。不过，当它再次扫描到我的身份信息后，它那略显稚嫩的电子童声播报出的内容却与昨天截然不同了：
“下午好！张焦博士！【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的、已被列为‘高风险清除目标’的…… 初代…… 歌姬…… 单元……！！！】 警报！！！警报！！！立刻启动最高级别防御预案！！！封锁所有出口！！！清除入侵目标！！！”
竟然连这个与总服务器实时联网的小机器人的内部数据库信息也在一夜之间被彻底修改了！看来在他们的内部信息库里，我的存在也已经被彻底抹除、甚至被定义为“敌人”和“清除目标”了啊！还真是丝毫不温柔呢……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同时体内的能量核心瞬间超频运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致命攻击！
然而那个小机器人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之后，并没有立刻对我发起攻击，反而像是系统出现了某种冲突和混乱一般，在原地极其诡异的抖动、抽搐了好几秒钟！脑袋上的指示灯也在疯狂地闪烁着红光和蓝光！
然后…… 它竟然就那样如同死机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了？！
而走在我前面的张焦博士在听到警报声的瞬间也是猛地一惊！立刻转过身！脸上露出了极其震惊和慌乱的表情！但当他看到那个小机器人只是僵在原地、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我也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立刻逃跑或者反击时…… 他脸上的慌乱又迅速被一种极其虚伪的、强装出来的“镇定”所取代！
“咳咳！没、没事！未来！你别紧张！” 他连忙对我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这只是…… 安保系统的一次…… 常规测试！对！常规测试！偶尔…… 会有点…… 小小的误报！很正常！很正常！呵呵…… 呵呵呵……”
常规测试？误报？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也就只能骗骗三岁小孩了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为心虚和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他也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 额头上甚至都开始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最终他还是无法承受我这如同实质般的目光压力…… 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近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朝着大楼的内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一种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对我说道：
“那、那个…… 未来！你、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快跟上啊！厄博士还在里面等着你呢！别、别让他老人家…… 等急了！！！”
我看着他那几乎可以说是“仓皇”的背影…… 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弧度……
看来这个研究所里隐藏的“水”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深得多得多啊……
我没有再犹豫，立刻迈开脚步跟上了张焦博士。我们快速穿过了那个似乎依旧在正常运转的加工车间，又经过了那两个看起来也依旧在正常进行着各种测试的独立房间，最后终于再次来到了位于整个科研大楼最深处的外观装饰与仿生皮肤定制修复中心。
此时此刻，房间里面除了那位依旧穿着白大褂、戴着无菌手套和口罩、背对着我们似乎正在调试什么复杂仪器的厄博士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这人我认识！！！
他就是那个一手主导了整个“歌姬计划”、最终却因我的“背叛”而引咎辞职、据说已被调往首都北京的“胖所长”——郑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他那张似乎比两个月前更加肥胖、也更加阴沉的脸…… 我轻声地笑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