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身形健硕的工人正在高效地搭建着舞台。由于是巡演用的便携式设计，结构相对简单——用坚固的铁制框架作为支撑，铺上厚实的木板形成平台，最后再覆盖一层深色防滑地毯，一个简易却也像模像样的表演空间便初具雏形。
那些工人大多只穿着贴身的工字背心，裸露的臂膀和小腿肌肉虬结，充满了力量感。他们随手拎起估重至少有二十斤的铁框架，动作轻松得仿佛只是拿起一件玩具，单手就能稳稳地将其运送到指定位置。
“唔……” 我调动计算资源，试图理解这种现象。人类个体间的物理差异如此悬殊，因为后天经历、生活环境的不同，导致体质天差地别。从种群整体效率和生存适应性的角度来看，这种巨大的个体差异……似乎并非最优化的策略。
紧接着，他们又合力将两台大型立式音响搬上了舞台。仅仅两个人，就将估重超过一百斤、高度接近两米的庞然大物轻松抬起、安放妥当，呼吸甚至都没怎么急促。而在舞台外围观的一些普通市民，恐怕连刚才那些铁框架，拎起一个都相当费劲。
真是……令人惊叹的力量。
我由衷地（基于数据对比和效率评估）发出了赞叹。时间就在这有条不紊的搭建中流逝，大约十分钟后，又一辆小型货车驶入了场地。
“嗯？”
“啊！是背景墙，总算来了！” 园子主管眼睛一亮，立刻回头喊道，“小张！准备开拍了，幕后花絮这边跟上！”
一直守在我们身后、负责宣传记录的小张闻言，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摄影机，小跑着绕到舞台后方，寻找最佳拍摄角度。
又过了十多分钟，巨大的背景墙被顺利立起。随着幕布展开，一张巨幅宣传图也呈现在众人眼前。
“主管……这个……” 我看着那张图，开口问道。
“嗯？未来亲，怎么了？” 园子主管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我的形象是不是太大了？” 我指着那张几乎占据了整个背景墙的宣传图，表达了我的疑虑。
“不是挺好的吗？” 主管似乎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哪里好了？” 我有点无奈，“这张图上，我的人像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版面，太夸张了。”
眼前的宣传图上，确实是以我身着那套藏青色演出服的上半身特写为主体，视觉冲击力极强。而在图像右侧，用极具设计感的字体写着一行酷炫的宣传语——“筑造现在，唱响战歌”。
园子主管也凑近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却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感觉效果很不错啊。就是要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起到宣传你的效果。不然初次接触的路人，怎么能一眼就记住你呢？”
“但是……会不会太招摇了？” 我还是有些顾虑。
“不会！” 园子主管语气笃定，“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放心吧，未来亲，我绝对会把你打造成国际一流的偶像！”
既然她坚持，我便不再反驳。或许在她看来，这种高调是必要的策略吧。
我站起身，走上了刚刚搭建好的舞台。脚下的木板很坚实，没有丝毫晃动感；地毯铺设平整，没有破损或凸起，行走起来很平稳。整体质量尚可。
正在我低头检查舞台细节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打斗”音效。并非现实中的冲突，通过声音特征分析，我判断其来源于附近的手机扬声器。
“嗯？”
我循声望去，发现在舞台边缘下方，这次巡演团队里负责运营对接的那位年轻小哥正背对着舞台，低头专注地玩着手机。我记得他，平常主要负责对接其他模特的策划案，这次大概是档期有空，又恰逢事务所这边有重要活动，所以被临时抽调过来帮忙。
一个……带着些许“恶作剧”性质的念头，如同一个未经审批的子程序，忽然在我脑海中冒了出来。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我，正全神贯注于屏幕上的虚拟世界。如果我现在悄悄地过去……一定能吓他一大跳吧？
内心模拟出一丝近似“窃笑”的情绪波动，我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放轻脚步，如同猫科动物般无声地向他靠近。在我抬头调整姿势时，眼角余光瞥见远处的园子主管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她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用手捂住了嘴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偷笑。
很好，同谋get。
我成功地移动到了他的背后，悄悄探出头，看向他的手机屏幕。似乎是一款二次元风格的动作射击游戏，屏幕上一个穿着水手服、形象可爱的金发小女孩角色，正手持一把与她体型极不相称的大号霰弹枪，朝着屏幕边缘不断涌来的、形态各异的怪物疯狂开火。
很好，目标确认，时机成熟。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提高音量，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气大喊一声：
“僵尸来啦！！”
“啊！啊！！” 被我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哥猛地一哆嗦，发出了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远处园子主管再也忍不住的、清脆爽朗的大笑声清晰地传了过来，旁边似乎还混杂着几个搭建舞台工人的低笑声。
面前的小哥显然被吓得不轻，手中的手机都没握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最后定格在一个灰色的“Game Over”界面上。
哦吼，角色阵亡确认。
“啊……抱歉抱歉，好像吓到你了。”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可能模拟得不太到位的）歉意。
“你！” 对方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猛地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看样子是准备开口怒斥。但当他看清是我之后，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神经病！”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场地外围走去，似乎是想找个地方平复心情。
看着他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我的情感模拟模块忽然反馈回一阵近似“愧疚”的数据流。或许……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过火了？是不是应该更认真地道个歉？
我正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解释一下，远处的主管朝我招了招手。
“未来亲！”
“主管？什么事？” 我走到她身边。
“刚才化妆师已经到了，在那边的车里等你呢，你先过去把演出的衣服换上吧。”
“哦，行。”
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位小哥离开的方向。虽然很抱歉，但眼下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再正式道歉吧。
我朝着主管示意的方向走去。在场地边缘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车厢完全封闭起来的白色面包车，看起来像是被临时改装成了移动化妆间。
车门旁站着一位打扮入时、气质干练的女性，看到我走近，立刻热情地挥了挥手：“啊！未来亲，这边这边！”
这位就是主管之前提到的那位资深化妆师吧。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剪裁得体的品牌服装，妆容精致，浑身散发着时尚圈特有的专业气场。主管说她不仅获得过国家级化妆大赛的奖项，还参与过法国的时尚周活动，在国内绝对算得上是一流水平。
她看到我，眼中明显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在我刚刚走近时，她便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我带进了面包车里。
“哎呀，是嫒未来本人啊！比照片和视频里看起来更可爱呢！” 她一边把我拉进车厢，一边自顾自地说道，“把你设计出来的家伙真是个天才！这脸蛋做得这么精致，看得我都忍不住想捏两下！”
说着，她还真就伸出双手，在我脸上轻轻捏了捏，又拉了拉。我下意识地想抗拒，左右扭动着头部，却感觉她的双手异常灵活，根本无法完全摆脱。这种略显“亲昵”的检查持续了将近两分钟，她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
“啧啧，这材质……真是不错啊！这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橡胶’来形容了吧？触感、弹性……简直跟真人的皮肤一模一样！他们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来做你的皮肤的？”
“是碳纤维复合材料。” 我如实回答。
“碳纤维？！”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想到现在的仿生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碳纤维都能做得这么逼真、这么柔软？”
我没有继续回答。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笑了笑，总算想起了正事，转身从车厢内部拖出了两个大号的专业化妆箱。
“好了好了，不研究了。来，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我给你换演出服。”
和上次那位服装师一样，这位顶级的化妆师在给我换衣服的过程中，也带着一种……嗯，近乎解剖般的、狂热的好奇心，一边动手，一边不停地喃喃自语，像是在进行现场研究：
“哦？这就是外部充电接口吗？竟然能隐藏得这么好，设计真巧妙……”
“咦？这个部位居然也有触觉反馈？怎么做到的？传感器集成技术这么高了吗？”
“体表温度……好像比正常人体温略高一点点，是为了内部散热效率考虑的吗？”
“哇……连这里的细节都模拟得跟真人一样……太厉害了……”
在给我换好那套藏青色的演出服后，她似乎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然后忽然又抛出了那个熟悉的问题：
“未来亲，说真的，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平台发展？我可以帮你联系国际顶级的制作团队，为你量身打造专属的全球巡演，保证比这种……嗯，街头路演的档次高得多。”
我摇了摇头，明确地拒绝了。倒不是说对“国际顶级”完全不心动，而是基于目前的分析，我相信园子主管和事务所这个团队的潜力。他们都是一群有理想、有能力、只是缺乏一个爆发机会的人。只要时机合适，他们绝对能一飞冲天。更何况，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建立的第一个、也是目前最稳固的“锚点”。
“这样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化妆师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惋惜，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的神情，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好了！我们出去吧！现在的你，绝对是整个广场，不，是整个申城最亮眼的明星哦！”
我跟着她下了车。刚一踏上地面，就清晰地听到附近传来各种各样的、属于人类的议论声和窃窃私语：
“哦！快看快看！她就是那个嫒未来吧！”
“我早就说了是她嘛！你还不信！我告诉你，她的演唱会我可是一秒不落地全都看完了！”
“哇……那个女孩子真的好漂亮啊……”
“喂！别看了！她可是我老婆！”
“你老婆个P！明明是我老婆！还有你，也是我老婆！”
……
“咕噜噜……咕……咕呼呼咕噜……”
等等……最后那个声音？！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那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我立刻警觉起来，正要循着那诡异的、带着湿黏感的咕噜声传来的方向看去，面前就传来了“啪嗒啪嗒”的急促脚步声。
“哇！未来亲！这身造型太好看了吧！” 是小张，他举着手持DV，和园子主管一起快步走了过来，“来来来，我们现场给你做个简短的采访！未来亲，首次路演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心情如何？”
我想了想，调取了预设的应对模板，并结合刚才园子主管的那番话，用带着（模拟出的）真挚情感的语气说道：“很开心。非常高兴能有机会，在这里为我的粉丝们，为所有关注我、关心我的人们表演。我也会在这个舞台上，尽全力展现自己，努力把粉丝们的、把大家的梦想和希望，传达给这个世界。”
“嗯嗯！说得真好！我相信听了这句话，大家都会非常高兴的！” 园子主管在一旁补充道，“那么未来亲，最后再给粉丝们来一句祝福或者寄语吧！”
“大家，”我看向镜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温暖而充满力量，“我很高兴，能和你们相遇，能和你们一同前行。请相信，在将来的道路上，有我陪着你们，你们一定不会感到寂寞。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呜呜呜……太感动了，我都要流眼泪了……” 园子主管夸张地抹了抹眼角（虽然并没有眼泪），然后立刻切换回工作状态，“好了！这次的突击采访就到这里！哎呀，粉丝们好像都等不及了，已经过来了！未来亲，我们快回到舞台旁边准备！”
我下意识地往人群方向看去。果然，原本被工作人员用警戒线拦在外围的一些粉丝，此刻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越过了警戒线，正朝着我们这边涌过来。虽然有几位工作人员在努力阻拦，但面对热情高涨的粉丝，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赶紧跟着园子主管，快步退回到舞台侧方的安全区域。这边工作人员多一些，粉丝们还不至于太过冲动。
“未来亲，”园子主管一边帮我整理了一下演出服的领口，一边低声问道，“刚才你说的话……很不错。是真心话吗？”
“嗯，”我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用一种带着些许俏皮（根据近期学习模型优化出的）语气肯定道，“真心话哟。”
听到我的答复，园子主管长长地吁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最终化为一声感叹：“你啊……真是个天使。”
“天使？” 这个词汇的定义我检索过，通常指代纯洁、善良、美好的存在。
她点了点头，语气却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嗯，一个……坠入凡间的天使。不过未来亲，你现在这样……在偶像界，是很难活下来的。”
我的核心处理器猛地一顿，捕捉到了她话语中潜藏的危险信号。“活不下来？”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指……竞争不过别人吗？
“偶像界，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园子主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能预感到，针对你的、真正的打击，恐怕……很快就要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