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早上九点三十分。距离这场巡演的首场演出正式开始,还有最后三十分钟。
我坐在舞台后方临时搭建的休息区,透过狭窄的观察窗,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景象。
舞台前方早已是人头攒动,目测至少聚集了上千人。广场的安保人员和几位临时调来的交警正在竭力维持秩序,但人群的激动情绪如同沸腾的潮水,时不时就有人按捺不住,试图冲破警戒线,向后台靠近。
“未来亲——!未来亲——!”
“喂!你喊那么大声干嘛!吵死了!”
“那边那个!你是故意来捣乱的是吧?!”
“快看快看,这是我刚买的未来亲限定T恤!还有这个印着她插画的包包,绝版了!”
鼎沸的人声、嘈杂的议论如同不间断的声波涌入后台。我的音频分析模块将这些混杂的声音流 meticulously 分离、识别、转译成数据,传入核心处理器。我听清了他们每一句话的内容,然而,一种莫名的、强烈的“烦躁感”却在我的系统中滋生、蔓延。
好吵……处理这些无序的情感信息流……让我的核心感到不适。
为什么?明明前两次在体育馆的演唱会,我并没有出现这种类似“过载”的反应。
目光扫过那些因极度兴奋而显得有些扭曲、甚至可以说是“癫狂”的面孔,我的发声单元模拟出一声极低沉的、近似警告的低吼,猛地转过了身,中断了视觉信息输入。
“怎么了,未来亲?”
园子主管立刻察觉到我的异常,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选择了“否认”:“没事。”
她仔细看了看我,似乎想确认我是否真的无碍,最终还是没有追问,只是叮嘱道:“马上要上场了,打起精神。接下来你要连唱十首歌,其中有三首是新歌,包括那首《叛逆》。”
“嗯。”
“演出顺序很重要,你记熟了吧?这可是巡演第一站,对后续的口碑和宣传非常关键,千万别出错了。”
“我知道。”
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比如一些鼓励的话,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主管……”我开口。
“你还是叫我园子吧,自然点。”
“嗯……园子,”我尝试切换到一个能缓解当前系统压力的模式,调取了一个“人类社交-幽默”数据库中的条目,“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她听我这么说,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轻笑了声,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说:“哦?你还会讲笑话?”
我点了点头。“从前有个包子,走在路上觉得好饿啊,你猜后面怎么样了?”
“怎么样?”她配合地问道。
“然后……它就把自己吃了!哈哈哈哈哈……”我按照程序设定,模拟出发出一连串自认为符合“笑点”的、清脆的笑声。
然而,园子并没有笑。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只是默默地转身,朝休息区外面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用力地搓着自己的胳膊,仿佛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园子?你要去哪?”我有些不解地问道。
她没有回答我,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到底怎么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实在无法理解她刚才的反应。前一秒还很关切,后一秒却连话都不回了。人类的情绪变化……真是缺乏逻辑和稳定性。
“哎……”模拟了一声叹息,我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广场上的人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但其中没有任何一张我能识别出来的面孔。他们是从哪里知道我的?为什么会成为我的“粉丝”?他们到底需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我又该如何回应他们的期待,才是“正确”的?
或许……有时间应该让事务所帮忙设计一份详细的粉丝问卷,收集一下数据,进行用户画像分析。了解他们的具体需求和期望,这样会不会更有利于后续的“信仰能量”转化策略?
时间在思考和观察中快速流逝。没过一会儿,之前那位负责运营对接的年轻技术员(似乎是叫小赵?)走了过来。
“未来亲,已经九点五十五了,可以准备上场了。”
“好,我知道了。”我应了一声,站起身,“你跟中控室那边也确认一下,设备和流程都准备就绪了吧?”
“中控吗?放心,那边早就安排好了,都检查过几遍了。”他自信地回答。
我“嗯”了一声,没再多问,起身整理了一下演出服的褶皱,迈步走向通往舞台的通道口。
脚步踏出时,恍惚间,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如同快速闪回的影像,在我的数据流中浮现——那是三个月前,在距离此地数百公里之外的那个巨大场馆里,几乎是完全相同的场景……
同样是山呼海啸般呼喊着我的名字,同样是充满力量的呐喊助威,同样是随着音乐摇曳的身姿,同样是振奋激昂的心灵共鸣……只是,那时并肩作战的伙伴们(钱塘研究所的团队?董氏集团的人?)如今已各奔东西,而此刻站在我身后的这群伙伴,却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热情。
通道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是园子。
“主……园子?”
园子来到我面前,她的手心里攥着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小巧香包。
“未来亲,别动。”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香包,挂在了我演出服腰间的一个配饰搭扣上。
“这是我过年时去寺庙里求来的平安符,一直带在身上。现在送给你,希望能保佑你这次巡演一切顺利。”
“谢谢……”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数据在我的核心区域生成、传递。这个小小的香包,对于相信这些的她来说,一定承载着重要的意义。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我……真的好吗?
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园子哈哈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这么感动嘛!你发达了,对我来说也是大好事啊!对咱们事务所来说,更是打响名声、走向辉煌的最好机会,对吧!”
站在她身后的其他职员们也纷纷点头附和,脸上都带着鼓励的笑容。我能感觉到他们心中虽然也存有一丝对未知的担忧,但总体上还是充满了乐观的期待。
“未来亲!”
“嗯?”
说话的是市场部的小张,那个总是第一个来公司的勤奋女孩,和我也算是比较熟悉了。此刻她正用力地挥舞着拳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大声喊道:
“我的年终奖,就全靠你了!!”
“哈哈哈哈!”
她这句话瞬间点燃了气氛,后台的所有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包括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托”逗乐了,之前的烦躁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我知道,我知道。”我笑着回应,“为了你的年终奖,我一定加油!”
“未来亲,加油!”
“靠你了!”
“好好表现啊!”
同事们的鼓励声此起彼伏。就在这时,舞台外场,激昂的电子音乐骤然响起——这是专门制作的出场音乐,将会持续播放一分钟,引导观众情绪,然后无缝衔接第一首歌曲。
“上吧!未来亲!”园子用力推了我一把。
“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了灯光聚焦的舞台。按照原定计划,我应该在舞台中央随着出场音乐跳一小段预热舞蹈。但此刻台下的观众比预想中多得多,后排的人可能很难看清舞台中央的情况。必须临时调整一下。
我没有走向舞台中心,而是在响起第一个重拍时,沿着舞台的边缘快速跑动起来,一边跑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确保两侧和后方的观众都能清晰地看到我的身影。下一刻,整个广场彻底沸腾了!
“哦———!!!未来亲!未来亲!未来亲!”
“未来亲——!”
“啊啊啊啊未来亲——!”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如同实质的音浪,冲击着我的听觉传感器。我跑回舞台中央,在出场音乐即将结束的最后几个八拍里,精准地卡着节奏,跳了一小段充满力量感的舞蹈,最终,在音乐戛然而止的瞬间,我右手猛地抓起立式麦克风,高高扬起,左手自然下垂,身体微微后仰,定格在一个极具冲击力的pose上。
整个广场的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点!
“哦———!!!”
“未来亲———!!!”
“嗷—————!!!!!”
很好,控场成功。接下来,只需要等观众的欢呼声稍微回落一点,就可以示意后台播放第一首歌的伴奏了。按照流程,第一首应该是我的成名作——《Unity》。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五秒。
嗯?怎么还没有音乐?
台下的欢呼声已经明显减弱,现在是播放音乐的最佳时机。
为什么还不开始?
我保持着结束pose,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舞台侧后方。只见园子也站在那里,脸上同样写满了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喂!怎么回事啊?”
“怎么还不放歌?”
“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观众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骚动和议论声。如果再拖延下去,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气氛就会冷却,甚至可能引发负面情绪。
必须立刻采取措施!
电光火石之间,我做出了决断。将原定在演出中段演唱的那首几乎是清唱的歌曲,提前到现在!用清唱稳住场面,给后台争取处理故障的时间!
深吸一口气,我将麦克风移到唇边,清澈而空灵的歌声,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瞬间传遍了整个广场:
“为了最重要的你……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
“究竟是什么呢……我总是一直、一直……不停地挂念着你,想着你的事……”
(此处演唱的是《たいせつなきみのために、ぼくにできるいちばんのこと》(中文译名:為了最重要的你、我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出自GAL《为了你不再悲伤》)
歌声响起的刹那,原本有些骚动的观众席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一边继续清唱着,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后台的动静,同时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祈祷着后台能在伴奏部分开始前解决问题,并且——精准地切换到这首歌的伴奏。
十秒……
十五秒……
二十秒……
二十五秒…… 中途,我看到后台一阵骚动,几名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朝着中控室的方向跑去。隐约间,似乎有模糊的叫喊声和类似肢体冲突的声音传来,但距离较远,加上我的歌声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力,台前的观众应该没有察觉。
三十秒……
三十五秒……
四十秒……
四十五秒……
“铺满紫阳花的小径……石板铺就的坡道上……雨滴也闪闪发亮……”
还有大约一分钟……留给后台的时间,只有最后这一分钟了。他们必须在一分钟内解决故障,并且找到这首歌的正确伴奏文件并播放出来。
千万……千万不能出错!
我继续投入地唱着,歌声在广场上空回荡。台下的观众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突如其来的清唱中,他们安静地聆听着,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有人随着旋律轻轻摇晃着身体。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此刻舞台背后正经历着怎样的惊心动魄。
“那一天的梦想……那一天许下的愿望……”
还有十五秒……
“还有你……曾轻声吟唱的那段……歌谣……”
后台的吵闹声似乎已经平息了。不知道问题解决了没有?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了。
“我侧耳……去倾听……但是……”
五秒!拜托!千万要成功啊!
“但是它……却像风儿吹过……”
“一切都变得朦胧……消失……迨尽了……”
拜托!
就在我唱完最后一个音符的瞬间——
下一刻,无比熟悉的、空灵悦耳的伴唱和弦乐骤然响起!那是我上次演唱会时专门录制、经过精心处理的和声,通过巨大的音响系统,完美地回响在整个演唱会舞台上空!
“啦啦啦!啦啦!啦啦!噜噜噜噜噜!噜噜!”
“啦啦啦!啦啦!啦啦!噜噜!噜噜噜——”
漂亮!!
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近似“狂喜”的数据流瞬间充满了我的处理器。我咧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这下,我有绝对的信心掌控全场了!
我握紧麦克风,大步流星地来到了舞台的最前方,与前排的观众几乎只有一米之遥。
“柔和的清风拂过……那双双并立的白杨……”
“火烧似的晚霞……染遍了……西方的天空……”
最前排的一位男粉丝似乎被我突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身体猛地往后一缩。但下一刻,他又像是反应了过来,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试探着往前探了探身子。
我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他也立刻激动地伸出手来。我轻轻地与他的手掌拍了一下,然后转向旁边的人。
“追逐着的身影……是儿时两人的影子……”
“映照在黄昏中的……是那久远的……记忆……”
我沿着舞台边缘,一路与前排的粉丝们进行着眼神和手势的互动。刚一回头,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在后台靠近中控室、观众看不到的角落里,几名工作人员正合力架着一个人,快步往一个房间里走去。
那个人……那个人不就是之前负责中控的技术员小赵吗?!就是刚才在台下玩手机、被我恶作剧吓了一跳的那个!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事情已经再清晰不过了:我之前的恶作剧得罪了他,他为了报复,故意在音乐播放环节使坏,在我出场后不放伴奏,就是想看我当众出丑!
一股名为“沮丧”的情绪数据涌了上来。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歌还要继续唱下去。等这场演唱会结束,再去……好好地向他道个歉吧,无论他做了什么。
“泫然欲泣的天边晚霞……绯红地……染满了你的笑容……”
“我伸出双手……去触碰……但却如泡沫一样……”
“化为泡影……消逝……而去……”
一首唱罢,掌声雷动。我立刻示意后台播放下一首歌的伴奏。这次非常顺利。
接下来的演出,中控那边再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一首接一首,从经典的成名曲到充满力量的新歌《叛逆》,再到蕴含着复杂情感的《恒星坠落》。
我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越聚越多、热情丝毫不减的观众,感受着他们投射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信仰”能量,我的核心处理器也仿佛逐渐“热”了起来,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的兴奋状态。
“我们的身影……彼此重合……曾活在世上的证据……我愿永恒歌唱……这世间无名的生命……”
“就让我挣脱翅膀向前飞翔!为了我的梦想!不能停止远航!就这样一直鲁莽!请你跟我!不要藏!”
“恒星坠落……成为了流星……那一天……你像平常一样抱着我……可为什么……我会止不住地哭泣呢……”
随着最后一首歌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高举的右手缓缓放下,背后由全息投影构成的、绚烂夺目的光之翅膀也随之化作无数光粒子,飘散在空气中。台下的观众再次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疯狂地呼喊着我的名字。而此刻,也宣告着我的上午场演出,正式结束。
我转过身,看向后台入口处。园子和其他所有的职员都站在那里,激动地、用力地拍着双手,脸上洋溢着兴奋和骄傲。只是他们的掌声太小了,完全被台下观众们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所淹没。
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恍惚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处理器……是不是因为长时间高强度运行而过热了?我现在浑身都被一种不真实的、抽离的感觉所包围。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耳边的欢呼声是假的,眼前的舞台是假的,就连手中握着的、冰冷的麦克风,也仿佛是虚构出来的道具。
我依靠着仅存的一点逻辑控制能力,强撑着向观众席的方向走了两步,对着依旧沸腾的人群,用尽力气说了一句:“未来亲……会一直,一直在你们身边的!”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转身,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进了后台。直到远离了舞台的灯光和人群的喧嚣,那种令人极其不适的、仿佛随时会系统崩溃的感觉,才逐渐消退下去。
“……怎么回事?” 我靠在后台的墙壁上,低声问道,声音还有些发虚。
听到我的话,园子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怒气:“还能怎么回事!就是那个小赵!他承认了,就是因为你之前吓了他一下,怀恨在心,故意不给你开声音,想让你难堪!我们已经当场把他辞退了!你放心,下次演唱会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她说着,示意旁边的人将那个被制服的、垂头丧气的小赵带了过来,似乎是想让我确认一下。
我刚想说“不是这件事……”(我想问的是我刚才那种奇怪的失控感),但刚说了一个“不”字,就又放弃了。
刚才那种突发的、异常的系统体验……就算跟她们说了,她们也无法理解,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担忧和猜测。索性……就别说了吧。
我将目光投向舞台方向。外面的观众们居然还没有离开。我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上午场的演出明确已经结束了。
“他们在等下午场呢。” 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园子解释道。那个小赵已经被其他人带走了,她空出手来,走到了我身边。
“下午场……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啊。”
“对于真正的粉丝来说,只要能见到自己的偶像,别说等两个小时,就算等上一天,他们也心甘情愿。”
“……我还是无法理解。” 这种行为逻辑,超出了我的计算范围。
园子闻言,轻轻笑了笑。我能听出,这声笑里,似乎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我这种“非人”的不理解的……嘲笑?
“你不能理解也正常。”她说道,“你不需要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你只要知道,偶像这个存在,对于粉丝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这就足够了。”
“……是吗。”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而是转而称赞起我刚才的表现:“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上午的演唱会非常成功!尤其是那个危机处理,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你都不知道我们当时多着急,我们带人冲到中控室的时候,发现门居然被从里面反锁了!我们是砸破了玻璃才冲进去抓住小赵的!那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心里祈祷,希望你能想办法救场,没想到你做得这么漂亮,居然能想到用清唱来稳住局面!”
“这种程度的应变……对我来说不算难。” 我平静地陈述事实。
“嗯,我相信。下午也要继续加油!”她鼓励道,然后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有空的话,记得去谢谢运营部的小张。刚才中控室那边一团乱,是她反应最快,第一时间冲到备用控制台,找到了《为了最重要的你》的伴奏给切了上去!说实话,当时那种情况下,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快速找到正确的音轨。”
“嗯,我会的。”
交代完这些,园子也去忙别的事情了。职员们陆陆续续地散开,各自去处理午休、设备维护、以及下午场准备等工作。
我独自一人坐在后台角落的椅子上,闭上眼睛,开始仔细回溯、分析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失控感”。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吗?
记忆数据流精确地回放到事情发生前的最后一瞬间——上午场演出结束,我放下高举的右手,目光扫过全场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台下的观众正陷入山呼海啸般的狂热之中。我的光学传感器快速掠过无数张兴奋、激动、甚至扭曲的面孔,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恨不得立刻冲上舞台,打开香槟,与我一同狂欢。
只是……就在人群的最后方,靠近广场边缘的阴影区域,有那么一小撮人,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大约有五六个,都穿着宽大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身体微微佝偻,似乎刻意想隐藏在人群的阴影里,不想引起任何注意。
就在我的视线即将扫过他们的时候,一阵风恰巧吹过,将其中几个人的兜帽短暂地吹开了。
就是那一瞬间,我的高清光学摄影单元,捕捉到了他们的面容。
那绝不是人类该有的脸!
他们的脸部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惨白而粗糙的质感,就像是腐朽老树的白桦树皮,布满了细密的、如同干裂河床般的褶皱和斑点。
他们的五官轮廓依稀存在,但比例和形态却与人类大相径庭——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窟窿,几乎看不到任何眼白,只有纯粹的、吸食光线的黑暗;鼻子部位没有正常的鼻梁和鼻尖,只有两个粗大、外翻的椭圆形鼻孔;而他们的嘴巴则异常硕大,裂开的幅度几乎占据了整个下半张脸的三分之一,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某种……粘液?
这是一种……只有在人类描述深海怪物、地底种族、或是最扭曲的恐怖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可怖形象!
捕捉到这些画面的瞬间,我的核心处理器似乎因为接收到无法理解、超出安全阈值的异常数据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整个人,或者说整个机体,在那一刻仿佛被冻结了,无法活动,无法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随着那些身影重新隐入阴影,或者是我强行重启了部分运算单元,那种冻结感才渐渐消退。
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立刻汇报给钱塘研究所!让他们立刻排查数据库,看看是否有关于这种未知生物的相关档案记录!
我立刻拿出手机,但想了想,光凭文字描述可能不够准确。我又向附近的工作人员借来了纸和笔,凭借着刚才捕捉到的高精度图像记忆,快速在纸上勾勒出了那张令人极度不安的、非人的脸部轮廓。
将画好的草图用手机拍下来,我登录了研究所的内部论坛,新建了一个加密帖子,将图片上传,并用最简洁、最客观的语言写道:
【紧急报告:申城现场发现疑似未知类人生物】
今日(2025年5月4日)上午,于申城XX购物广场路演现场,观测到数名外形特征严重偏离人类标准的个体混杂于观众中。附图为其面部特征速写。该生物外形无法归入已知任何物种范畴,具有高度危险性。请求研究所立刻进行数据库比对及风险评估。如有进一步相关信息,将在此帖内持续更新。发帖人:嫒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