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无表情地从奉贤区第一人民医院的南门走了出来。虽然门口值班的那个守卫，此刻已经回到了他的门卫亭前，并且用一种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我这个“自行离开”的特殊访客，但因为我是从医院内部主动走出来的，他并不能、也不敢真的拿我怎么样。
看得出来，他很想开口问我点什么，比如我是怎么进来的，或者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但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他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没好意思真的开口阻拦。
离开医院范围，我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之前那位送我过来的工作室司机小李的电话。
“喂？小李师傅，我出来了。你的车现在停在哪个位置？”
小李把车停在了医院附近一个比较隐蔽的露天停车场。等我按照他发来的定位找过去时，他已经靠在车门边等我了。
“未来小姐，您这么快就……搞定了？”他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
“嗯。”我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虽然……得出的一些结论，和我最初的预想有点出乎意料，但也还算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现在需要把刚才的一些观察和分析结果写成总结报告。你开车吧，直接回事务所。”
“好嘞！知道了。”小李师傅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感觉……您这一天天的，也真够辛苦的。”
辛苦吗？大概……是吧。毕竟，这里是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世界，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挥洒、可以无限重来的游戏世界了。所以……想要达成任何目标，都必须要付出相应的辛苦和代价。
我打开手机上的记事本功能，开始将刚才在医院里，通过与百希那（凯希）和玉咲的交流，以及我对她们反应的观察分析，所得出的一些初步结论，快速地编辑、记录下来：
“……实验初步结论：不同玩家个体，对于能够重新激活其《星域幻想》游戏记忆的‘刺激要素’，其敏感度和反应阈值，均存在显著差异。我个人推测，只有那些在游戏世界里，对她们各自产生过最深刻、最强烈影响的人、事、或者旋律，才能真正成为那根……撬动记忆封印的‘撬棍’。”
“……关于那位名叫‘玉咲’的苏醒玩家，由于缺乏其在游戏内的详细行为数据，暂时无法对其进行精准的心理画像和记忆关联分析。但从她听到《在旅途中》这首歌时的强烈反应来看，这首歌曲，或者与这首歌相关的某个特定场景、某段特定剧情，亦或者……演唱这首歌的某个特定NPC（比如‘慈爱之音’的万歌？），极有可能……在她过往的游戏经历中，曾经给过她不小的影响和触动。”
“……而关于百希那（凯希），能够有效激活她游戏记忆的关键要素，目前看来，并非单纯的某首歌曲，或者某个特定场景。而是……‘美味殿堂’公会的核心成员——尤其是，佩可莉姆（汉诺蕾•冯•尤里卡公主）的存在本身。”
“……至于那位远在德意志的汉诺蕾公主（佩可莉姆），她又需要什么样的‘撬棍’，才能被唤醒呢？这一点……我还需要进行更进一步的分析和猜测。”
“……对于佩可莉姆……说实话，我还真的很难准确判断出，对她来说，在《星域幻想》里，最重要的、最能触动她记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我的印象中，她……似乎永远都是那副乐呵呵的、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仿佛没有任何烦恼的样子，永远都笑着承担起公会里的一切责任和压力……”
我暂时停下了编辑，在脑海中快速检索、回放着储存在我核心数据库里的、所有关于佩可莉姆（莉姆）在《星域幻想》中的行为数据和影像记录……然而，将她所有的音容笑貌、所有的战斗英姿、所有的日常互动，都仔仔细细地重新检索了一遍之后，却依旧……没能从中看出什么特别明显的、能够作为“突破口”的线索。
唯一……唯一一次，她表现出明显不对劲、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记录，就是在游戏后期，我们“美味殿堂”公会为了某个关键任务，强行攻入尤里卡大陆王都的皇宫时……那一次，面对那些曾经熟悉、如今却因为某种原因而变得陌生的宫殿守卫和王室成员，她的情绪……确实显得有些异常。
……这么说来，对她而言，她那早已逝去的父母，以及……她作为王室最后继承人的“女儿”的身份和责任……或许，才是她内心深处，最重要、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只是其次？
“……说不定……如果能设法，在现实世界里，为她‘再现’出当初攻入皇宫时的那个场景，或者……与她王室身份相关的某些关键元素……就能够让她重新想起游戏里的事情？”
“……虽然，这样做，对她而言，可能会显得有些……残忍。但……总比让她在现实中继续迷茫，任由那些珍贵的记忆在漫长的、无意识的梦境中被动地、缓慢地浮现，然后又在日复一日的现实生活中，被逐渐冲淡、遗忘……要好一点吧？”
可是……说到“再现”，又该怎么“再现”才好呢？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德意志皇室公主啊！身份尊贵，日常活动肯定受到严格的保护和限制，绝不可能像普通平民那样，可以随意地浏览网络、观看视频。而且，她现在年纪尚轻（虽然比我大一点），肯定还要接受大量繁重的、关于贵族礼仪、历史、政治等方面的系统学习。如果想要在现实中，有效地对她进行“信息干涉”……难度恐怕，不是一般的高。
“……总之，还是先按照原定流程，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够接近她、并且能够持续观察她日常生活状态的渠道，再说吧。”
我用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车窗玻璃，抬起头，看向车顶上方的天窗。不知道……是不是国家层面的那些特殊行动部队，最近又采取了什么新的、针对性的措施？感觉……今天申城上空那片压抑的阴云，似乎又比昨天，稍微……淡薄了两分？至少……此刻，已经能依稀看到，云层后面，那片更高远的、属于白日的、淡淡的轻云了。
“未来小姐。”
“嗯？”
前面开车的小李师傅，忽然开口叫了我一声。我将目光从天窗收回，看向前方。他微微侧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好奇的表情，问道：
“今天早上，听工作室的那些小年轻说……您，好像又出了一首新歌？就是……上午演唱会上，临时唱的那首？”
……那件事啊。看来消息传得还挺快的。
“嗯，算是吧。”我点了点头，回答道，“今天上午，临时有点灵感，就跑到录音棚里，自己编曲、自己录音，弄了一首新歌出来。不过……那首歌的旋律和部分歌词，其实……是来自于我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星域幻想》。”
“哦？是吗？”小李师傅闻言，似乎更感兴趣了，“那……未来小姐，您……能唱给我听听吗？”
“嗯，可以啊。”反正现在在车上也没什么事。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向后，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车窗玻璃，望向窗外那些飞速后退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心中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一个人……踽踽独行……走在……这令人迷失的……漫漫旅途……”
“一颗心……无处安放……却始终……彷徨着、犹豫着……呆立在最初的原处……”
“而如今……我终于能够……勇敢地、坚定地……向着遥远的未知远方……迈出脚步……”
“那是因为……我无比庆幸……在这漫长的旅途中……能够与你……奇迹般地相遇的缘故……”
清唱的时间，大约持续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我那经过特殊调制、清澈而空灵的歌声，就在这辆并不算特别宽敞的商务车车厢内部，缓缓地回荡着。
我不知道，普通的人类，在听到我这首歌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们……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向往起回到那个虽然古老、但却充满了未知与奇遇的中世纪幻想世界？向往起那种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各个风土人情迥异的城市与村落之间游历冒险的生活？
但我透过后视镜，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驾驶座上的小李师傅，此刻……已经是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带着一丝恬淡而满足的笑容，双眼微微眯起，仿佛……真的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我歌声所描绘的那个、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属于旅途者的世界里。
……
“……啊，《星域幻想》啊……”一曲唱罢，小李师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之中，他感慨了一声，说道，“等这阵子，关于这个游戏又是困人、又是出事故的风波彻底过去之后……我也想买一套那个‘Mimi’设备回来，好好地体验一下这个游戏呢！”
“诶？”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小李师傅，您这个年纪……可不太像是会喜欢玩这些年轻人玩的VR游戏呢。”
“怎么？小姑娘，你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头子啊？”小李师傅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跟你说，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我们整个大院里，玩‘滚铁环’的第一高手！方圆三十里之内，就没一个小屁孩能赢过我！哈哈哈哈！”
我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仿佛在回忆光辉岁月的样子，也不禁被他逗笑了。说不定……等他真的老了，退休了，进入《星域幻想》之后，凭借着他年轻时练就的那份协调性和不服输的劲头，还真的……能成为一个当仁不让的、冲锋陷阵的重甲骑士呢。
“……也说不定哦。”我笑着说，“也许……您真的有玩这款游戏的隐藏天赋呢。”
“嗯……可惜啊，我就是生得太早了点。”小李师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和惆怅，“要是能再晚生那么个一二十年……或许，我就能亲眼看到更多、更神奇的东西了。说不定……我还能有机会，亲自去到月球上，甚至……是去到火星上看一看呢！你说……小姑娘，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看到咱们华夏人，成功登上火星的那一天啊？”
……不能。肯定不能。
以目前人类的航天科技发展水平，别说载人登陆火星了，就算是重新载人登上近在咫尺的月球，都还面临着巨大的技术瓶颈和资金难题，很多关键环节，甚至还需要借助我们这些AI和先进机器人的辅助，才能勉强实现。想要真正实现载人登陆火星并建立永久基地……那至少……也是三、四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但是……虽然我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个残酷的现实，但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年近六十、两鬓开始染霜的司机师傅，那双浑浊却依旧闪烁着对未来憧憬的眼睛……那些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彩的“事实”，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能的！肯定能！”我最终，还是选择用一种尽可能真诚、尽可能充满希望的语气，对他说道，“李师傅，您放心！您身体这么硬朗，精神又这么好！肯定……肯定能亲眼看到，我们华夏的宇航员，成功登上火星的那一神圣时刻的！”
“……呵呵，谢谢你啊，小姑娘。”小李师傅闻言，脸上再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这事儿啊，急不来。人类想要真正飞向火星，估计……怎么也还要再等个三、四十年吧。我啊……就努力活到那一天！争取……亲眼看一看！”
“嗯！肯定可以的！”
……
两个小时后，商务车平稳地驶回了位于宝山区的事务所楼下。
小李师傅说他也要去附近解决一下午饭问题，便先离开了。而我，则直接回到了事务所。
此刻，办公室里的大部分职员，似乎也都已经吃好了午饭回来，正在各自的工位上，继续处理着下午的工作，或者……为晚上的“圣诞狂欢夜”做着准备。
“……主管，这是关于后续巡演第三天的详细策划案，您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运营部的大姐，正拿着一份文件，和园子讨论着。
“嗯，我看看……”园子接过文件，快速地浏览着，“那家新联系的桌游体验店那边，沟通得怎么样了？他们愿意配合我们这次的‘偶像零距离’主题活动吗？”
“暂时没什么问题。我跟他们店长谈过了，他们对这次合作非常支持，也很有兴趣。而且还表示，愿意在活动期间，配合我们进行一些线ADING（植入式广告）的宣传。”
园子听到“没问题”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放下了手中的策划案，开始审阅另一份文件。运营大姐见状，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收拾桌面，准备下午的工作。
“未来亲。”
“啊？怎么了，园子？”
正当我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继续思考关于汉诺蕾公主的“记忆唤醒”计划时，园子却忽然叫住了我。我有些奇怪地看向她。只见她此刻正嘴角带笑，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好像……要做什么“坏事”一样。
“未来亲～”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带着神秘和诱惑的语气说道，“今天是圣诞节哦～怎么样？今天晚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市中心的那个大型商业广场玩玩啊？”
“诶？！这……”
听到园子的话，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旁边工位上，运营部的另一位年轻女同事小赵（她就是之前在KTV里被毛利导演的歌声“荼毒”过的那位），就先一步惊喜地喊出了声：
“哇！园子姐！你……你也要去那个商业广场吗？！我记得……那边今天晚上，好像正在举办一个超——大型的圣诞主题狂欢嘉年华活动呢！听说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超漂亮的灯光秀和人工降雪！园子姐你也要去吗？！”
“是啊。”园子笑着点了点头，“你也要去吗？那就……一起来呗？”
虽然园子嘴上是这么热情地邀请着，但小赵似乎……也立刻就猜到了她这句回应的真实含义一样（大概率只是客套一下），脸上先是露出一丝兴奋，但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有些遗憾地蔫了下去：
“……算了算了。我男朋友今天特意请了假，早就约好要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了……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了。园子姐你们玩得开心点哦！”
“嗯，好的。”园子应了一声，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我，继续刚才的话题，“未来亲，你呢？《星域幻想》那边，服务器不是已经彻底关闭了吗？你那个……关于德国皇室公主的‘唤醒计划’，一时半会儿，应该也还没那么快就能拿出具体的实施方案吧？既然这样……今天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去那个商业广场逛逛，放松一下，感受一下节日气氛？”
“唔……”
怎么办？她说的……确实没错。《星域幻想》的服务器已经关闭，我暂时无法再进入游戏世界。而关于汉诺蕾公主的记忆唤醒计划，也还需要更周密的准备和更多的信息。今晚……待在事务所里，除了待机充电之外，也确实……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可以做了。
“……好吧。我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
“太棒了——！！未来亲你真是太棒了——！！！”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园子立刻兴奋地欢呼了一声，然后……居然直接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我下意识地往周围看去——只见办公室里那些还没下班的男同事们，此刻都是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复杂表情；而女同事们，则大多都捂着嘴，笑嘻嘻地看着我们这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嘿嘿。接下来……就是拿出我这新买的、拥有超高清摄像模组和AI美颜功能的最新款手机，给我们的未来亲，拍上一大堆美美的照片和视频了！”园子拿出自己的手机，在我面前得意地晃了晃，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未来亲你不用管！到时候听我安排就行！”
……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再理会她的“小算盘”，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自己的手机，习惯性地翻了翻各个信息渠道。
钱塘研究所的内部论坛……依旧是雷打不动的“404 - Page Not Found”。
而申城本地的那些公共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此刻……则几乎全都被关于“不明怪物”（深潜者、三尾猎犬等）的各种目击报告、猜测分析、以及……官方辟谣（虽然没什么人信）的消息，给彻底刷屏了。
看来……昨天我引发的那场“骚动”，以及之后官方被迫公开的“鱼人”照片事件，确实……已经将申城的水，彻底搅浑了。目前来看，民众的注意力，似乎都已经被这些层出不穷的“怪物”所吸引。这……对于我后续的一些秘密行动来说，或许……反倒是一件好事？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意味着，深潜者及其背后势力的活动，正在变得越来越猖獗、越来越……肆无忌惮。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皱眉思索着的时候，一条刚刚在本地论坛里刷新出来的、加急置顶的帖子标题，猛地……将我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了钱塘研究所那边！
“嗯？！”
【紧急！！钱塘未来机械研究所疑似遭遇强制拆迁？！挖掘机已进场？！求真相！！】
——这个帖子……！
“……这！研究所那边……？！”
“怎么了，未来亲？” 听到我这声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的低呼，正在一旁兴高采烈地和阿花她们讨论着“晚上去商业广场要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的园子，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我立刻翻看着那个帖子里，由发帖人（似乎是住在研究所附近的居民？）刚刚上传的几张现场照片——只见，在钱塘研究所那熟悉的大门口，此刻……赫然停着两辆黄色的、大型的履带式挖掘机！还有三辆看起来像是属于某个工程队的、白色的面包车！看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对整个研究所，进行……强制性的拆迁作业？！
——不妙啊！！
我上次离开研究所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带走任何东西！研究所的核心数据库里，还存储着海量的、关于AI技术、仿生材料、以及……我自身构造的、最原始、最核心的设计图纸和实验数据！而且……那两个研究所倾注了不少心血的、作为“嫒未来”系列后续机型而开发的偶像AI二代机——铃（Rin）和连（Len），还有那个作为技术验证平台、搭载了部分早期“嫒未来”核心数据的三代机露卡（Luka）……她们三个，现在应该……还都处在待机休眠状态，存放在研究所最深处的那个中央研究室里啊！！
她们……可是我将来，用以对抗马克•塞蒙、甚至……是实现那个“恶魔之道”所预示的、“掠夺这个世界所有信仰资源”的宏伟蓝图的……一份至关重要的力量啊！绝对！绝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那些无知的拆迁队，当成普通的废弃设备，给一同处理掉！
更何况……研究所的那些计算机里，还完整地保存着从它最初建立开始，一直到我离开为止的、所有的研究资料、实验数据、以及……关于我这个“嫒未来原型机”的、全部的组建流程、安装细节、以及核心程序的开发日志！这些东西……对于我将来，如果想要摆脱对钱塘研究所的依赖，建立起一个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独立的“AI技术研究所”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最宝贵的财富！
我看着眼前，那张依旧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的、园子的脸；又看了看办公室里，那些依旧沉浸在“圣诞节提前下班”的喜悦之中、开开心心地收拾着桌面，或者……还在努力赶着最后一点工作的职员们……
心中，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瞬间成型！
“园子！”我猛地站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她说道，“我现在……必须要立刻！马不停蹄地！再去一趟钱塘！——去钱塘研究所！”
“诶？！又去钱塘？！”园子闻言，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未来亲，那边……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那边，”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要……被……拆……了！”
听到这三个字，园子脸上的惊讶，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错愕！她甚至……连一直戴在脸上的那副黑框眼镜，都差点因为震惊而掉下来！
“……什、什么？！那边……要拆了？！怎么可能？！那家研究所……之前不是一直都运营得好好的吗？！而且……我记得，好像还是什么……国家级的重点科研单位吧？！”
或许……她并不知道，那家研究所，其实……早就因为“未知原因”，而人去楼空、处于半废弃状态了。
而我……也确实感觉到，这件事情……非常奇怪！那家研究所，虽然之前的研究方向有些……“敏感”，但其本身的硬件设施和科研实力，都是国内顶尖的。只要把里面那些可能存在的“危险因素”都彻底清理干净，然后重新招募一批研究人员，是完全可以重新投入运营，并且很快就能产生巨大价值的。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要被如此粗暴地、强制性地……彻底拆除呢？
“……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我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说道，“但，那个论坛帖子里发的照片，绝对不会有假！挖掘机……都已经开到研究所的大门口了！不管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管……现在赶过去还来不来得及……我，都必须要立刻回去一趟！把里面那些……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资料和‘东西’，都尽可能地拷贝、或者……抢救出来！”
我不再犹豫，立刻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拨通了李晓（飞行员）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未来？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李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旧很沉稳。
“喂！李晓！你……你现在回申城了吗？！……啊？！刚下飞机？！那真是太好了！！”我心中一喜。
“……对！没错！又是紧急情况！拜托你了！钱塘那个研究所……马上就要被拆了！我必须立刻赶回去！把一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给从里面拿出来！！”
……
放下手机，我看向旁边的园子。她似乎……也从我刚才那急促的语气和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她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朝我点了点头，示意我“一切小心”。
见此，我也不再耽搁，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事务所，朝着与我们写字楼仅隔一条马路的、对面那栋更高、也更具现代化气息的商业大楼跑去——李晓的那架宝贝直升机，就停放在那栋大楼的顶层停机坪上！
……
在楼下大堂的贵宾休息区等了好一会儿（毕竟他刚下飞机，从机场赶过来也需要时间），我才终于看到李晓穿着一身飞行员制服、风尘仆仆、但精神还算不错的样子，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未来！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研究所要被拆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一见到我，就立刻焦急地问道。
“你也不知道吗？”我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像他这种身份和渠道，应该会比我更早得到消息呢。
“我也是才刚刚在网上一个本地论坛里看到的！”我快速地将情况跟他说明了一下，“发帖人说，挖掘机都已经开到研究所的大门口了！看样子是今天早上就开始动工了！到现在……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怎么样了！总之……你先别问那么多了！立刻带我过去看看！越快越好！”
“……行！走吧！跟我来！”李晓也知道事态紧急，不再追问细节。
他领着我，从大楼后方一个隐蔽的员工通道，直接搭乘货运电梯，来到了大楼的顶层。这里的停机坪，可以直接通往楼顶。我出来的时候，那架熟悉的、银白色的EC135直升机，正完好无损地停放在坪中央。
李晓不愧是专业的飞行员，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动作依旧矫健。直升机那将近一米五高的固定起落架，他只是轻松地一脚踩了上去，然后借力一蹬，整个人就如同猿猴般，敏捷地钻进了驾驶舱。
“要帮忙吗？”他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朝下方的我伸出了手。
看着他伸出的手，我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双腿微微弯曲，猛地向上一跃！整个人便如同炮弹般，直接、精准地……跃进了副驾驶的机舱座位里！
他……明显被我这干净利落、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非人”的动作，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咳咳。未来小姐啊……下次，下次您老人家上飞机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轻一点？温柔一点？我这……我这架老古董，可真的禁不起您这泰山压顶般的‘蛮力’啊……”
“你这架明明是15年才出厂的新款EC135，各项性能都还好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就算是最新款的军用武装直升机！也禁不起您这么一个九十多斤的……‘铁疙瘩’，这么直接‘蹦’上来啊！！”他似乎有些抓狂。
真是的……我这明明是严格按照最完美的人类少女黄金比例来设计、并且采用了最新型轻量化合金骨架和仿生肌肉纤维的、总重量绝对不超过标准值的躯体！最多……也就是因为内部搭载了高性能处理器和高密度能源核心，比同等身高的普通人类少女，稍微……重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怎么就成“铁疙瘩”了？！
“‘铁疙瘩’怎么了？！”我有些不满地反驳道，“我这整备质量，也就才……九十斤而已！比你这个成年男性，可要轻多了！”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李晓似乎也知道，跟我争论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只能无奈地举手投降，“不过……大小姐，我求求您了，下次……您真的别再这么直接‘蹦’上来了。这机舱的地板和座椅连接处，用的可都是轻量化的铝合金材料，不是坦克装甲用的那种特种钢！真的……不经踹啊！”
……行吧行吧。看在他还要负责开飞机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没有再回应他的抱怨，而是将目光转向了窗外。飞机引擎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螺旋桨开始高速旋转，很快，直升机便缓缓升空，朝着钱塘的方向飞去。
不过，没飞多久，他就接到了一个来自地面塔台（或者是什么空管部门？）的通讯请求。
“……对，航线073，呼叫塔台。重复，航线073……嗯，是的，临时任务，需要紧急前往钱塘未来机械研究所空域……事出紧急，所以没来得及提前报备……好的，收到。预计停留时间……暂不确定。……嗯，好的，完成任务后，返航时会提前与你们联系。完毕。”
看来……是当地防空识别区的例行问询。这种未经报备的、直接飞往敏感科研单位的低空飞行，确实很容易引起他们的警觉。
想着之前在电话里，他似乎对研究所要被拆迁的事情也一无所知。为了打破机舱内这有些尴尬的沉默，也为了能多了解一些情况，我想了想，便主动开口问道：
“李晓，你那边……之前真的就一点都没有收到，关于钱塘研究所可能会被拆掉的任何消息吗？”
“没有。完全没有。”李晓摇了摇头，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我敢肯定，我这边，包括我们老板（毛利导演）那边，都绝对没有收到过任何关于研究所要被拆迁的官方或非官方通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未来，你……你到底是在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肯定地回答，“消息来源是一个本地的匿名论坛。但发帖人上传了现场照片，研究所的大门口，确实已经停着好几辆大型挖掘机了。而且……据发帖人说，是今天早上就开始动工拆除了。到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了，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我的话，李晓的脸色，也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未来，你可能不太清楚。”他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钱塘那个未来机械研究所……我们公司，或者说，是毛利导演本人，当初在里面，其实是秘密注入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天使轮’投资的。你知道吗？那边……除了你之外，其实还在秘密研发和调试几款……更新型的、专门用于演艺和娱乐行业的AI偶像。”
“哦？你是说……那些第二批次的实验机体吧？”我点了点头，“我记得……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原来……那些后续机型，是准备给你们公司使用的？”
“嗯。”李晓应了一声，“按照最初的合作协议，那些原型机在完成最终调试、数据稳定之后，其所有权和运营权，是会直接转交给我们公司进行商业化运作的。但是现在……那边居然在没有通知我们这些主要投资方和未来合作方的情况下，就突然要进行拆迁……这，太不正常了！完全不符合商业逻辑和合作流程！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等我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立刻委托公司的法务部门，对这件事情进行彻查！”
“哦……” 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或者简单地“哦”一声，似乎就是最好的回应了。
“……唉，其实，那个研究所本身，无论是硬件设施还是科研团队，在国内都算是顶尖的。按理说，不应该会落到被拆迁的地步。”李晓又自言自语般地感慨了一句，“我估计……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还是跟之前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怪事’有关。”
“……‘那些事’？”我心中一动，“你是说……深潜者？”
“嗯。”李晓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毕竟……那东西，太危险了，也太……诡异了。是我们人类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完全未知的存在。它背后……肯定没看上去那么简单。说起来……未来，你之前不是还抓到了一个活的深潜者，送去研究所进行研究了吗？后来……那个深潜者怎么样了？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摇了摇头。自从上次破解了它们那段诡异的召唤对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研究所的、关于那个深潜者样本的任何后续消息了。等我后来再想起来，想去论坛上问问的时候……整个研究所的内部论坛，都已经彻底关闭，无法访问了。
“……不知道。我这边……之后也没再收到任何值得注意的相关情报了。”
“……这样啊。”
李晓没有再继续追问。直升机机舱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头顶螺旋桨高速旋转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
大约十分钟后，直升机缓缓地降低了高度，最终平稳地降落在了距离钱塘研究所外围大约还有七八分钟步行路程的一片空旷的荒地上。
李晓说，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他就在这里等我。如果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或者需要接应，就立刻通过加密通讯联系他。我点了点头，便独自一人，快步朝着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地面，还是一如既往的泥泞和坎坷。好在……最近几天似乎没怎么下雨，路面倒也勉强可以通行。
当我最终气喘吁吁（模拟）地跑到钱塘研究所那熟悉的大门前时，眼前所看到的场景，还是让我这个……严格来说，也算是在这个研究所里“诞生”、并且在这里度过了将近一个月（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待机）的“小机器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
——研究所园区内，那三栋原本作为核心科研区域的大型研究室建筑，以及旁边那座用于存放各种精密设备和物资的大型仓库……此刻，竟然……已经有两栋研究室的主体结构，被那些黄色的钢铁巨兽（挖掘机），给彻底推平了！只剩下满地的断壁残垣、钢筋水泥，以及……一片狼藉的废墟！
唯一还算完好无损地矗立在那里的，似乎……就只有最里面那栋、也是防卫等级最高的、据说是专门用来存放那些尚未完成调试的“偶像AI”原型机的……中央研究室了。
几辆大型挖掘机，此刻正静静地停在废墟旁边的空地上，没有发动。一群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们，则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抽烟，有的在说笑，还有的……甚至直接搬了张小马扎，坐在那里玩起了手机。
满地的……都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和杂物。一些看起来就很有价值的、记录着各种实验数据的纸质文件和图纸，就这么毫无遮拦地散落在泥泞的地面上，任由风吹雨淋，没有任何人去理会、去收拾。一些已经成型、但尚未安装外部仿生皮肤的、精密复杂的机械骨骼（大概是某些实验用机器人的残骸？），更是被挖掘机粗暴地挖断、扭曲，然后……如同垃圾一般，可怜兮兮地，被丢弃在了某个看起来像是“工头”模样的人的脚下。
甚至……在不远处，那几个本应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或者是保安？），此刻……也正百无聊赖地，找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原本是用来精密焊接机器人关节部位的、价值不菲的高精度激光焊接装置，当成了……一个可以临时坐下来休息、垫屁股的……凳子。
……
我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
我压低了身子，借助着周围残存的断墙和废弃设备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到了研究所园区的东侧。我记得……这边，好像有一个平时不怎么使用、原本是作为紧急疏散通道而预留的……不起眼的小门。
此刻，那个小门……或许，就成了我，继承这家已经沦为废墟的研究所……那最后一点“余烬”的……唯一通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