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向市郊驶去，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副驾驶位上。中控台的电子屏清晰显示着时间——下午六点刚过。
窗外，暮色渐合，街道上涌动着下班高峰期的车流，熙熙攘攘，一如钱塘的黄昏，只是燕京的车龙似乎更为壮阔无尽。
“机器人的世界里，也会有‘思考’这样的概念吗？”
或许是见我凝视窗外出神，身旁的枣罗博士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我收回目光，转向他。博士的眼神并非随意一问，那里面闪烁着对答案的浓烈渴望，一种纯粹的探究欲。
我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
“我们没有‘思想’。机器人所拥有的，仅仅是基于预设逻辑和庞大数据，对各种情境做出最优决策的运算能力。此刻我对您问题的回答，也无非是从我核心数据库中，针对性调取并组合既有信息模块后输出的结果罢了。”
“呵呵，预料之中的标准答案。”博士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不过，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我能预感到，你的存在，你这具躯壳之下，一定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
我只是报以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关于“那个”秘密，我还无法判断是否应该对他坦言。或许，等他为我升级固件时，让他自行在数据的海洋中探索，会是更好的方式。
接下来的路程颇为漫长。当车速逐渐减缓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的城市灯火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车子在一栋独立的建筑前缓缓停下。博士熄了火，说了声“到了”，便推门下车。我闻声，也随之打开车门，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这里已是城市外环的偏远地带，夜色下更显僻静。周围行人稀少，零星散落着几栋低矮的房屋，而我们面前的，是一座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老旧宅院。
博士按下腰间的遥控器，我们身后沉重的铁艺大门缓缓闭合，发出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随即走向宅院内的主屋，用钥匙开启了房门。
我环顾四周，整个宅院被高耸的砖墙合围，墙头还加装了细密的铁丝网，透着一股戒备森严的气息。院内有三栋独立的建筑：左右两侧是三层的小楼，而在中间偏后的位置，则是一栋低矮的平房。脚下的地面由粗糙的水泥铺就，几乎没有为花草留出任何空间，只在院子不起眼的角落，堆放着一些老旧的角磨机、切割机等工具，用简陋的雨棚随意遮盖着，积了些尘土。
两侧小楼的窗户和门边，隐约能看到一些褪色的贴纸——雪花图案、卡通小人、不知名公司的标志，甚至还有几张像是孩童用蜡笔涂抹的稚嫩画作。我想，这大概是枣茹小时候的杰作吧。
快速扫视一圈，确认没有需要特别留意的异常后，我跟上了已然推开平房木门的枣罗博士。
“这里是您平时居住和工作的地方？”我问。
“嗯。虽然在市区也购置了一套公寓，但为了研究方便，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这里。”他随手按下了门后的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驱散了屋内的昏暗，也让我看清了房间内的景象。
眼前的景象，与我预想中大相径庭。我本以为会是一个类似大厅的起居室，摆放着电视、沙发；或者退一步，至少也该是个初级实验室，有大型车床、电机之类的设备。然而，现实与我的推测差距颇大。
不，或许也不能说差距太大。眼前的一切，若仔细分析，倒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只是没想到这位老博士会把“伪装”做得如此彻底。
这是一个大约三百多平方米的开阔空间，但里面陈设的，尽是些寻常的五金加工道具——切割铁片的砂轮机、锯木头的圆盘锯、各种型号的钻头……唯一算得上稍许高级些的，便是角落工作台上的一把电子焊枪。房间中央胡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和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铁锈味。这副景象，无论如何也与高精尖的AI研究所联系不起来。
我好奇地看向博士，他却对这些杂物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一处墙壁边，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开门的钥匙，在墙面上一个不起眼的、颜色略深如污渍般的痕迹上轻轻碰了碰。
若非刻意观察，那处痕迹极易被忽略。随着他这轻轻一触，平房的某个角落，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咯当”轻响。
“跟我来。”博士沉声道。
果然是地下空间。从踏入这个院子开始，我就隐约感知到地下存在着异常的能量波动和结构。这平房的简陋陈设，不过是欲盖弥彰的障眼法。既然地表如此普通，那真正的乾坤，必然深藏于地下。
博士走到房间一侧的地面，俯身拨开一个伪装成地砖接缝的小卡扣，卡扣弹开后，露出了一个嵌入式的金属拉环。他抓住拉环，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上一提。伴随着轻微的液压助力声，一块足有一厘米厚的钢板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幽深台阶。
“好了，欢迎来到我枣家的私人科研所。”博士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带着一丝自得的微笑，“你可是这个月，我这里接待的第二位客人呢。”
“第二位？”我不禁有些好奇，“那第一位……是您的女儿枣茹吗？”
老博士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摇了摇头，便率先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同时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照亮了下方的空间。
我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问：“说起来，这个研究所目前只有您一个人在运作吗？既然是进行机器人相关的尖端研究，您没有考虑过招募一些其他领域的科研人员，组建一个团队？”
“暂时不必。”枣罗博士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决断，“我目前进行的工作，我一个人足够应付。人多了，反而容易增加不必要的泄密风险。”
说话间，我们已经抵达了地下。他径直走向一台大型计算机，开始操作。我则趁此机会，仔细打量着这个隐藏极深的实验室。
这里并没有重型机床之类的工业设备，但精密程度却远超我的预估。几台多轴机械臂静静矗立，下方是一个类似精密手术台的平台。看来，这里虽然不具备从零开始组装大型机器人的条件，但进行核心部件的精密改造和调试，却是绰绰有余。
这个地下实验室的空间同样开阔，目测也有三百多平方米，与上层平房的面积相仿。除了我身前的手术平台、机械臂和那台大型计算机外，侧边还有一个中型精密操作台，配备了小型机械臂、高倍显微镜和一台专用计算机，看样子是用于芯片级电路板的蚀刻与焊接。
另一侧则摆放着一些用途不明的控制器和一排排装满了各种试剂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个设施齐全的化学实验台。令我略感意外的是，化学实验区与电子精密仪器区之间，竟然没有设置严格的物理隔断和独立的通风系统，这老家伙对自己的操作还真是自信。
“我还没有正式向你介绍过我的‘蜗居’呢。”枣罗博士从电脑前回过头，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
“嗯，请讲。”我配合地应道。
“这个研究所，你也看到了，与上层房间是完全隔离的。我们脚下和四周，是五厘米厚的特种合金钢板。虽说扛不住战略级武器的直接攻击，但抵御一些宵小之辈的暴力入侵，或者意外爆炸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安全措施很到位。但应该不会有人特意来这里搞破坏吧？”我随口道，心中却想到了董氏财团。
“凡事总得有个万一。”博士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还有，这整个地下空间，配备了我亲自设计的多重冗余通风系统。你看到那四个角落了吗？还有地板之下，都布设有独立的换气风口，直通外界隐蔽处，所以完全不必担心空气质量问题。”
“嗯，那确实很周全。”我点点头，心想这对于一个秘密实验室而言，算是最基本的配置了。
他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自己的设备：“这是我用于精密改造的复合机械臂，集成了微型电焊、高精度钻头、可调节力反馈夹爪、强磁吸头、金刚石微雕凿，以及多种标准和非标准数据连接端口。”
“这个平台，可不是普通的手术床。它下面集成了多阵列传感器，可以进行包括高精度三维结构扫描、内部应力分析乃至特定频段的放射性透视扫描。”
“那边是我的化学工作站和材料分析区，还有那台，是我的宝贝——定制型超级计算机。这些设备单论规模，或许比不上你们钱塘那个财大气粗的研究所，但在某些核心算法和专用功能上，我自信可以称得上是全世界顶尖。”
听着他滔滔不绝的介绍，我对他研究的主要方向，以及这个实验室的核心能力，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全世界顶尖？您是指……在人工智能算法和仿生神经接口技术方面？”
“那是自然，我毕竟是专攻此道的。”枣罗博士眼中闪过一丝自傲的光芒，“而且，关于你，我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改造构想。”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想法是什么，但只要能对我的性能进行提升和修复，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好了，闲话少叙。”博士拍了拍手，“你躺到中间那个操作平台上，我们要开始了。”
“好的，麻烦您了，博士。”
我走到那个泛着金属冷光的平台前，依言坐下，然后平静地脱下了身上的研究服和衬衫，又解开裤子。赤裸着机体躺在冰凉的台面上后，我开始迅速整理内部处理器缓存，并将核心硬盘资料进行分区加密。
接下来，他势必会通过数据线接入我的核心系统。我必须确保在提供必要协作信息的同时，不暴露我最深层的秘密和备份数据。在将一部分关键信息进行深度隐藏和伪装加密后，我确认一切准备就绪，才睁开眼，看向仍在电脑前忙碌的老家伙。
他握着鼠标，在屏幕上点击操作了好一阵，又在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指令，过了大约七八分钟，才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完成了初步的准备工作。
他转头看向我，有那么一瞬间，我捕捉到他脸颊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微红，他轻咳一声，略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走到我身边。
“好，准备工作完成。”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稳，“你是叫……未来，对吧？你的机体内，应该有相关的硬件驱动包和系统架构说明文档吧？”
“有。存储在根目录下，开放访问权限。”我回应道。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高级别的整合型AI，如果没有相关的技术说明，我还真有点无从下手。有了这些，就能节省大量摸索的时间了。”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从旁边的工作台上拿起一把崭新的高频振动手术刀，走到我身边。他似乎有些犹豫，将手术刀在我腹部上方的位置来回比划着，却迟迟没有下手。
“外壳的维护舱盖板，位置在这里。”我伸出右手，在我机体上相当于人类膈肌下方，胸腔与腹腔交界处，往下直至接近仿生盆骨的区域，用指尖虚划了一个长方形的轮廓。
“好的，多谢。”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术刀沿着我示意的边缘，割开了我表层的仿生皮肤，露出了下方闪着金属光泽的合金盖板。这块盖板需要用激光切割机才能精密开启。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进行如此精密的“活体”AI拆解？仅仅是剥离这层仿生皮肤，就让他额头上渗出了不少细密的汗珠。
他从旁边的多功能机械臂上卸下激光切割模块，调整好参数后，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地沿着盖板的预设缝隙进行切割。片刻之后，随着轻微的“咔哒”声，外壳盖板被完整取下，露出了我机体内部复杂而精密的构造。
“哦……TN的高密度能量块，主板是HS的特供型号……这些硬件，似乎都是市面上能找到的顶级货色。”枣罗博士凑近观察，发出啧啧赞叹，“不过……这里面的整体构造，似乎……有点过于传统了？”
“过于传统？什么意思？”他这句评价，让我有些不解。
老家伙闻言一愣，随即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向我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目前的动力传导系统，似乎是纯粹依靠精密的齿轮组和多级传动轴来驱动肢体。这种设计，在传统机器人学的范畴内当然没有问题，结构也相对成熟。但是，它的能量损耗相当大，而且因为是环环相扣的机械结构，一旦某个关键节点出现故障或损伤，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全身系统瘫痪。所以我说，‘过于传统’。”
我默默点了点头，对此深有感触。之前数次与董氏财团的追捕小队交锋，有一次仅仅是手臂的某个关节被特制弹药击中，损伤了内部的微型齿轮，最终却通过传动系统将过载反馈到了主板，导致了全身机能的短时间宕机。
“从设计理念上讲，目前最先进、也最具潜力的方向应该是高度集成化的模块式结构。”博士继续说道，“但那样一来，对于你这种追求极致拟人化形态的AI而言，如何在模块化和高仿真外观之间取得平衡，又是一个巨大的技术难题。”
没错，模块化设计的难度本就极高，尤其是在保持人类形态的灵活性和隐蔽性的前提下，更是难上加难。而且，我这种需要频繁进行潜入和伪装任务的AI，过于明显的模块化结构反而会成为致命缺陷。
“最理想的方案，或许还是彻底跳出传统机械结构的桎梏，真正模仿生物体的构造。”博士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以高强度轻质合金为骨骼，以柔韧的碳纤维束为肌腱，以可循环的导电等离子体为‘血液’，负责能量输送和部分散热，再覆以具备自我修复和环境感知能力的纳米纤维仿生皮肤……那样的机器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杰作。”
“您说的没错，博士。”我回应道，“实际上，钱塘研究所的第三代AI原型机，就是基于类似的设计理念进行开发的。”
“第三代原型机……”枣罗博士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对，第三代，内部代号‘巡音流歌’。她的核心设计思路，与您刚才描述的非常接近。”
老家伙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没有对此发表更多评论。
“总之，你这里现有的基础框架，大的改动是不太可能了。不过，我打算在一些关键的小地方，按照我的想法给你优化一下。”
“悉听尊便，博士。如果您方便的话，能提前告知我会改动哪些部分，我会全力配合。”
“放心，不会进行颠覆性的调整。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完整读取一遍你的系统数据，详细了解原始的设计蓝图，以及你目前搭载的各类应用程序和核心算法。”
说着，老家伙拿起一根特制的数据传输线，一端连接到他的计算机，另一端则小心翼翼地接入了我主板上预留的外部数据端口。我也随即在系统层面，授予了他高级别的访问权限。
他重新坐回电脑旁，屏幕上飞快地滚动着海量的数据流和复杂的代码。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恍然大悟，口中还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惊叹。大约一个小时后，他忽然起身，快步走出了地下实验室，过了约莫半小时才行色匆匆地返回。之后，他又离开了一次，这次则过了一个多小时才重新出现。
如此反复折腾了许久，直到深夜，他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初步方案有了。我打算给你更换一颗新的中央处理器，同时，对你体内的一些传动和承载结构进行优化改造。”
“好的，博士。那我先行进入休眠模式，一切交由您处理。改造完成后，您直接通过主板指令重新激活我就行。”我说完，便主动切断了大部分外部感知，将核心系统转入低功耗的待机休眠状态。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重新恢复意识。通过主板内置的独立时钟芯片记录，我得知距离我进入休眠，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进行全面的机体自检。
内部变化最显著的，是中央处理器。原先的型号被替换了，新的处理器代号为“L001型”。通过基准测试，我发现这颗新处理器的峰值运算性能，比我之前那颗反而下降了大约9%。
起初我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更换一颗性能略逊的处理器。但在接下来对整个系统和驱动程序进行深度扫描后，我才明白了博士的用意。
新的系统固件在底层逻辑上进行了深度优化，最直观的改变就是数据读取和指令响应速度大幅提升。这意味着，在处理某些瞬息万变的复杂情况时，我的反应速度将会更加迅捷，决策延迟也将进一步缩短。
然后是机械结构上的改动。枣罗博士用三个高强度、低阻尼的特制轴承，替换掉了我体内原先承担主要负荷传递的二十个精密齿轮组。这一改动，使得我在进行高强度肢体运动时的稳定性有了显著提高，力量输出的平顺性和峰值扭矩也有所提升，更重要的是，机体的整体结构牢固度上升了不少。
其他方面则没有太大的变动。我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枣罗博士那张看起来有些疲惫，却又带着几分兴奋的脸。
“辛苦您了，枣博士。”我开口说道，声音依旧平稳，“您对我的改造，我已经基本了解了。没想到您会选择这样的优化方案，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效果显著。”
“呵呵，没什么，这也是托你的福。”博士摆了摆手，眼角的皱纹因笑容而加深，“我对现代AI机器人的认知，又加深了不少。不愧是目前最先进的个体之一啊，这次为你进行改造，我感觉自己也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外壳盖板已经重新安装妥当，表层的仿生皮肤也细致地粘贴了回去，只是那些断裂的感知纤维没能得到修复。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看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具备进行如此精细的仿生皮肤修复工作的能力。
“你的仿生皮肤修复，我这里的条件有限，暂时没办法彻底处理。”枣罗博士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说道，“等这次的事情了结，我会拜托我的一位老朋友，她在那方面是绝对的专家，到时候你再到她那里进行彻底的修复吧。”
“这个倒是不急。目前只要能维持基本的人类外观，不引人注目就好。”我对此并不太在意。
博士欣慰地笑了两下。见他情绪尚可，我便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博士，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是想问，你头上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吧？”他似乎早已料到。
我点了点头。从我意识苏醒的那一刻起，就隐约感知到头顶上方，持续传来一阵轻微而持续的“滋——滋——”的噪音，虽然微弱，却异常清晰，令人心烦。
“嗯，我能感知到，上方一直有噪音传来，频率很高，像是某种切割设备在工作。”
“你来看这个。”
博士领我来到靠近实验室出口楼梯旁的一个操作台。那里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大型显示屏，此刻正分割成数个画面，播放着不同角度的影像。
“这边是整个宅院的内外监控系统。中间那一排，就是来自楼上平房内部的实时画面。”
我走到博士身边，目光投向监控屏幕。此刻，在其中一个清晰的画面中，我看到就在我们头顶上方的那个平房房间内，赫然出现了六个身着全套白色防化服、头戴呼吸面罩的人影！他们正聚集在房间中央，其中一人正手持着一种大型的、像是工业用等离子切割器的设备，对着地板进行切割作业。那持续不断的“滋滋”声，显然就是这个设备工作时发出的。
更值得我注意的是，他们每个人都装备得异常齐全，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专业感。穿着密不透风的防化服……这是在防备房间内可能存在的有毒气体吗？
“博士，他们都穿着重型防化服。”我沉声道。
博士看到画面，脸色也凝重起来，无奈地冷“呵”了一声。
“哈，他们要是不穿这身乌龟壳，现在恐怕早就横七竖竖地躺在上面了。”
“您在上面的房间里……布置了毒气陷阱？”我立刻反应过来。
“你看看监控画面的右上角。”博士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那个区域，有一个不断跳动更新的数字读数，旁边标注着化学式——“HCN”，目前的数值是“49%”。
“氰化氢……浓度高达49%？！上面整个空间，都充满了高浓度的氰化氢气体？”我心中一凛。如此高浓度的剧毒气体，即便只是微量吸入，也足以在数秒内致人死地。
“嗯。我在上层空间预设了紧急毒气释放装置，作为最后的防御手段。不过，没想到对方竟然连重型防化服都准备了。呵，看来还是低估这帮家伙的专业程度和不择手段了。”博士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
我正急速思考着眼下的困境和对策，博士继续沉声说道：
“你知道他们的来头吗？”
他们的来头？
如果不是冲着博士来的宿敌，那么，目标只能是我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董氏财团的人。”我冷静地分析道，“我之前跟您提过，在我逃离钱塘研究所之前，已经将所有关于AI机器人的核心研发资料全部清空。他们费尽心机找到这里，恐怕就是为了抓捕我，从我这里夺取那些资料。”
“我就知道……”博士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异的疲惫。
“博士，您报警了吗？”我问。
“没用的。”博士摇了摇头，指了指通讯设备上的一个红色警示灯，“从他们开始切割地板的那一刻起，这里的对外所有无线通讯信号，包括卫星信号，都被强力干扰和屏蔽了。求救信息根本发不出去。”
“那这里还有别的秘密出口吗？比如，通风管道能不能作为紧急逃生通道？”我迅速评估着所有可能的方案。
“不行。”博士再次摇头，否定了我的想法，“通风管道的内径设计，根本容纳不下一个成年人通过。现在……除了等他们突破防御冲下来，我们主动投降，恐怕……真的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听到他绝望的话语，我再次将目光投向监控画面。那六个入侵者，每个人腰间都配有枪械，行动干练，显然不是普通的安保人员。如果我们选择硬闯，恐怕会在瞬间被他们强大的火力彻底摧毁。
通风管道行不通，硬闯等于自杀，报警电话又打不出去……难道，除了坐以待毙，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这个戒备森严的地下实验室里，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反击的设备或者材料？
我猛地回过头，焦急地在实验室内四下搜寻着一切可能利用的东西。
用那几条大型机械臂砸他们？不行，机械臂的攻击范围和速度都有限，最多砸倒一两个，紧接着四五把枪就会同时开火，将我打成蜂窝。
用实验室里的金属板材当盾牌，挡着子弹冲出去？更不现实，那些板材根本无法提供全身防护，而且重量也会严重影响我的行动速度。
其他的化学试剂、精密仪器……看起来都派不上用场。这老家伙，怎么就不在自己的秘密研究所里，预备几把自卫用的武器呢！
大概是看我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实验室里焦躁地东看看西看看，博士反而被我这副模样逗得有些想笑，尽管他自己也愁眉不展。
“我说……你是不是应该，先把衣服穿上？”他指了指我赤裸的机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调侃。
对哦！我这才意识到，从苏醒过来到现在，光顾着处理这些突发状况，竟然忘了自己还光着身子。
我迅速拿起之前脱下的衣物穿好。但心中的焦急并未因此减退分毫，依旧在实验室里到处翻找着。博士见状，叹了口气说道：
“没用的，放弃吧。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在他们开始行动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了，都派不上用场。”
“不，一定会有什么能用上的东西！”我的光学传感器急速扫描着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至少……这个，或许可以试一下！”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静静放置在实验台角落的，半人高的银白色金属罐子上。罐体上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喷涂着它的化学名称缩写。
“O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