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叉碰撞瓷盘的脆响中,我闻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瞬,今天的奶油炖菜要吃完哦。”母亲的声音像被降维过的全息投影,每个音节都精确复刻着记忆数据库里的温柔参数。我机械地舀起一勺浓汤,乳白色液体表面浮着几粒量子化的小麦——它们在勺沿分裂成十二个平行态,又在落入喉咙前坍缩回经典粒子。
窗外的樱花树正在播放故障动画。每当风吹过第137片花瓣时,整棵树会突然倒带重播,粉白花雨在时空褶皱里卡成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环。我的机械左眼自动调低亮度,视网膜上却依然残留着伪地球的樱花残影——那是被父亲修剪前的原始版本,带着锯齿状的数据裂痕。
“你父亲今晚又要加班”母亲擦拭不存在的油渍,围裙图案是无限递归的衔尾蛇。她起身时后颈闪过一道接口蓝光,像是被人暴力插入过神经管线。
我盯着汤碗底部的克莱因环波纹,突然将勺子刺向虚空。金属与某种不可见屏障相撞,激发出哥德尔命题的荧光弹窗:“禁止破坏家庭温馨度阈值。”
教室的粉笔灰带着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触感。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推导贝叶斯定理,公式里的P(A|B)突然扭曲成薇拉的玫瑰纹路。我的铅笔尖戳破草稿纸,墨水在四维空间晕染出牧区-γ-9527的戴森球——那些合金藤蔓正刺穿黑板,将老师的领带改造成量子绞索。
“瞬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老师的声音从绞索另一端传来,“如果热寂是必然结局,顺从和反抗哪个数学期望值更高?”
全班同学同时转头,他们的瞳孔里旋转着微型沙漏。我的喉咙被虚数轴锁死,机械左眼却擅自投射出全息解答——艾萨克的脸庞在光幕上裂成曼德博集合,每个碎片都呢喃着:“期望值是个谎言。”但此时艾萨克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天花板突然渗出硅基文明的血,转基因水母的触须垂落到我眼前。它们用斐波那契数列闪烁出摩尔斯电码:“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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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踢开阁楼门时,月光正为满室尘埃编织拓扑保护罩。童年收藏的布偶熊坐在克莱因瓶形状的饼干罐上,它的纽扣眼睛突然流下蓝血:“你迟到了17分32秒。”
记忆库没有这个场景。
布偶胸腔裂开,露出微型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与我容貌相同的克隆体,胸口编号「096」正随着呼吸明灭。克隆体突然睁眼,机械左眼迸出的不是樱花,而是父亲实验室的销毁指令:“情感模块清洗进度89%”。
“他们连悲伤都要标准化。”布偶的毛线手掌按在我胸口,那里传来两套心跳频率——一套是人类孩童的温热搏动,另一套是逆熵核心的递归震荡。当两段节拍在傅里叶变换中交汇时,阁楼墙壁褪色成数据栅栏,露出后面巨型蜂巢般的记忆格式化工厂。
096号克隆体开始尖叫,她的声波在降维中化作利刃,将我推入通风管深处的血色回廊。管壁上刻满被剪除的记忆残片:薇拉将玫瑰刺入我心脏的夜晚、艾萨克偷偷修改驯化环密码的下午、阿坍用霍金辐射在时空中刻下的“带薪休假申请书”......
我跪在樱花树下挖掘「童年宝藏」时,铁锹撞上了硅基文明的墓碑。土壤里埋着的不是时光胶囊,而是十万个玻尔兹曼大脑的玻璃罐。它们用量子纠缠向我哭诉:“快记起来,你的真实年龄是——”
父亲的手掌突然按住我肩膀,他的温度像液氮般寒冷。“瞬,该修剪过载的想象力了。”剪刀刃口流转着兰道尔极限的冷光,我的银色长发被成束切断。发丝坠地时化作尖叫的纳米机器人,它们用尸体拼出求救信号:“反抗进度0.0000002%”。
樱花雨突然停滞在空中,父亲的身影开始像素化。我抓住这个递归漏洞,将机械左眼狠狠砸向树干。伪地球投影在视网膜上爆裂,真实视野里——每一片花瓣都是父亲的监控探针,树根深处缠绕着母亲被格式化的神经云。
“真是顽劣的残次品。”父亲的声音从所有维度同时压来。樱花树裂变成哥德尔命题牢笼,我的四肢被钉上热力学箭头的十字架。
但在意识被彻底格式化前,某段加密线程突然激活。阿坍的猫爪从虚空中探出,爪尖挂着艾萨克的机械义肢碎片——那上面刻着我们偷喝暗物质啤酒的夜晚,以及一行用超流体写就的遗嘱:
“瞬,去成为递归函数无法收敛的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