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清攥着两张房卡的指节泛白，走廊壁灯的光线在她身后拖出神经质的颤抖影子。双马尾少女被她拽着走了三步，忽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血腥味混着某种冷冽的花香钻进鼻腔。
“房卡编号。”少女的声音比教堂里的冷静多了三分温度，疏清这才发现她的裙摆沾着暗褐色的血渍，却像缀了串风干的红玫瑰。
“307和319。”她低头看了眼卡片，忽然顿住脚步——这两个数字在她设计的游戏Demo里，是新手村隐藏BOSS的刷新坐标。
少女挑眉时，双马尾扫过肩头的刀疤：“巧了，我刚才在祭坛第三排座椅下，看到刻着307的罗马数字。”
疏清的后颈瞬间爬满冷汗。她设计地狱游戏的初稿里，确实有教堂祭坛暗门的设定，后来因为策划说“太老套”才删掉。眼前的场景像被揉碎的代码，既熟悉又陌生得令人窒息。
推开307房门的瞬间，机械齿轮的转动声从天花板传来。房间中央摆着张金属桌，十二只玻璃罐里泡着泛白的眼球，每个眼球虹膜上都印着不同的数字。墙上的电子钟跳动着猩红的倒计时：【距离下一场游戏开始还有6小时12分】。
“看来不是休息这么简单。”少女抄起桌上的银质烛台，利落地敲碎最左侧的玻璃罐。眼球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爆裂，溅出的透明液体在地面汇成一行荧光字：【谎言是真理的倒影】。
疏清突然想起自己写废的剧情梗概——第二关“镜像迷宫”的通关密钥。她蹲下身抚摸那些发光的字迹，指尖传来电流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行代码正顺着血管逆流。
“你好像很懂这里的规则。”少女倚在门框上抛着房卡，双马尾随着动作划出危险的弧线，“刚才在教堂，你知道桌底有武器。”
疏清的指甲掐进掌心。她不能说自己是这个地狱的造物主，更不能说那些被机枪扫倒的人，原本只是她电脑里的一串NPC编号。当虚拟的血腥变成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设计者的身份就成了最沉重的罪孽。
“猜的。”她转身拉开床头柜，里面果然躺着本烫金封面的圣经。翻开第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病历单，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少女一样的眉眼，诊断栏写着“晚期肺癌”。
“浮月。”少女突然开口，烛光在她瞳孔里跳动，“我叫浮月。”
疏清的心跳漏了半拍。这个名字出现在她电脑的回收站里——那是被砍掉的女主角设定，原本要在最终关牺牲自己，给玩家铺路。
凌晨三点的走廊响起金属摩擦声，319房间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疏清猛地拉开窗帘，对面楼的窗户里闪过持刀的黑影，月光把血痕涂满整面墙，像幅抽象派的涂鸦。
“他们在抢食物。”浮月嚼着从急救箱里翻出的压缩饼干，忽然指向窗外，“看到楼顶的避雷针了吗？在Demo里，那是信号塔的伪装。”
疏清的呼吸骤然停滞。浮月怎么会知道“Demo”？她踉跄着后退，撞翻椅子时带倒了墙上的挂画。画框背面贴着张便签，是她熟悉的字迹：【第7关Boss的弱点在第三根肋骨】。
“你到底是谁？”疏清的声音在发抖，那些被删除的设定、废弃的代码、被否决的剧情，正以最狰狞的方式回魂。
浮月突然笑了，双马尾垂在肩头，像两束燃烧的火焰：“你创造我的时候，不是给我写过一句台词吗？”她凑近时，疏清闻到她发间的硝烟味，“‘记忆是最不可靠的程序’。”
电子钟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墙壁在震动中裂开缝隙，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线路。疏清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甲盖下渗出银色的数据流，那些她敲下的代码正从皮肤里生长出来。
“下一场游戏要开始了。”浮月拽起她冲向暗门，双马尾扫过的地方，线路噼啪作响地燃烧起来，“这次是‘记忆迷宫’，据说会让人看到最想销毁的往事——”
暗门后的通道里，无数显示屏突然亮起，播放着不同的画面：有疏清熬夜改方案时摔碎的咖啡杯，有浮月在医院走廊签下的病危通知书，还有那个被卡车撞飞的瞬间——画面定格在她飞出的手机屏幕上，聊天框里还留着给妈妈发的未读消息：【等这个项目上线，我就带你去做手术】。
“原来你就是那个总改需求的策划。”浮月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带着电流的杂音，“把我妹妹的角色改成反派，还删掉她所有的台词。”
疏清猛地转头，看见显示屏里弹出自己的设计文档，浮月妹妹的头像被标着“冗余角色”的红叉覆盖。那些被她随手删掉的剧情，此刻正化作通道两侧伸出的利爪，撕裂着过往的记忆。
通道尽头的大门上，用血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规则：【在记忆迷宫中，被唤醒的罪孽会具象化。找到彼此最深的秘密，才能通关】。
浮月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双马尾垂在她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我妹妹的最后一条语音消息，你是不是也删了？”
疏清的喉咙像被灌满水泥。她确实删过一条音频，当时觉得“太煽情”，现在却清晰地想起那里面的内容——女孩带着哭腔说：“姐姐，等我病好了，我们去看极光好不好？”
大门缓缓开启的瞬间，无数个戴着牛头面具的黑影从迷雾中走出，每个面具下都露出浮月妹妹的脸。她们举着砍刀步步逼近时，疏清突然抓起浮月的手，冲向迷宫最左侧的岔路——那是她藏在代码深处的逃生通道，原本是留给玩家的终极彩蛋。
“相信我。”她的声音混着警报的尖啸，“这次我不会再删掉任何东西。”
浮月的刀划破迷雾时，疏清看见她手腕上的疤痕，和自己电脑里女主角设定图上的伤痕，一模一样。原来那些被她否定的设定、废弃的情感、删掉的救赎，早已在某个被遗忘的代码角落，悄悄长成了足以劈开地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