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上京城,养寿殿。
“你将如闪电般归来!”
自梦中醒来,南昭业看着面前的奏疏和粘在上面的口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们这位皇帝陛下最近心乱如麻,自从十六岁万寿节那一日之后,她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了无数陌生......不,应当说是非常熟悉的记忆。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太过劳累导致的,要维系一个巨大的帝国远没有旁人想的那么简单。
但那些真实的不像话的记忆却又清楚地告诉自己,那绝不可能是自己凭借臆想就能编造的。
“君士坦丁......究竟是你附了朕的身,还是朕转了你的世?”
叹了口气,南昭业心中五味杂陈。作为大晋第十位皇帝,也是继太祖武皇帝以来的第四位女帝,她无法想象自己竟会是男子转世。
她以女儿身过了十六年日子,一朝过后却忽然多了四十多年男儿身的记忆,这让她纠结万分。
那她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
“皇爷,四更了,您该歇下了。”
一身大红色宦服的司礼监秉笔赵思明走了进来,指着一旁的滴漏提醒道。
“嗯......朕再看看题本,新登大宝以来,总让阁臣们理事,倒显得朕懒政。”
赵思明眼中精光一闪,但很快就收敛起来。他是随南昭业从潜邸来的老人,自小陪着皇太女长大,那会儿的她虽也知书达理,可从没显出帝王之相来。自打先帝爷驾崩,太女入继大统这半年来,可从没主动问过政事,大小事务皆是交由内阁了。
不过近来,不知为何皇爷开始慢慢看起奏疏来了,甚至一看就是一晚上,有时候通宵达旦连觉都忘了睡。
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现在看来,太女当初许是在藏拙,如今平稳御极,就显出锋芒来了。
当然这话心里想想就算了,嘴上是不能说出来的。
“皇爷,勤政虽是好事,龙体更要保重才是。”
赵思明一再劝说,南昭业也不坚持,当即放下题本,伸了伸懒腰,凸显出了自己尚未发育完全却已经凹凸有致的曲线来。
“赵大伴。”
“奴婢在。”
“摆驾静心殿。”
“这......”
赵思明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南昭业有些奇怪,狐疑地问道:“怎么了?”
“皇爷,选秀的面首,礼部昨儿已经选出来了,他们如今尚还在等您遴选。”
南昭业闻言,顿感一阵恶寒。
选秀这件事是在她正式登基之前就开始操办的,作为南晋皇室的皇帝,诞下国本本就是头等大事。男帝御极那便是选秀女,女帝登基自然就是选面首了。
大晋因为太祖武皇帝南执心是女儿身的原因,有晋一朝从没有压制过女性地位,导致无论是民间地里,还是朝堂之上,都能看得到女子的身影,所以南昭业作为嫡长女继位这件事也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晋国以外的国家可不是这样,包括晋朝之前的历代王朝也都是女尊男卑,这是一种历史惯性,不可能区区一两百年就能完全消除。所以也只能说是男女社会地位相对公平而已,但即使如此也已经比前朝好太多了。
选秀这事儿放在之前她倒也没太多想法,但是前两天突然多了几十年男人的记忆,如今乍听这件事,心理上顿时就是一阵反感。
“......朕乏了,就、就让他们先回去吧。”
“那皇爷,不若就让他们在宫里住下,明日您再选?据说去年春闱的探花也在里头......”
南昭业很想说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但这件事她还真不能这样无理取闹。礼部是照祖宗礼制办事,秀男们也是依照大晋法令进宫待选,她还真没什么理由让人家滚蛋。
“就依照大伴说的办吧,叫他们先住下,待朕有空再说。”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
天方破晓,南昭业已经在侍女的伺候下走下龙榻,看着侍女们对着铜镜挽起自己的青丝,她心中有些恍惚。
从前的她绝不可能起得如此早,这也是因为那位君士坦丁的缘故吗?记忆中的那个自己总是夜深以后才睡下,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继续处理政务。如此勤勉的君王,却终究无法挽回败局。
罗马啊......九州王朝皆是不及三百年而亡,莫非真有这样传续千年的地上天国?
“不......便是那罗马国也有近二十个王朝,那样也算不上万世一系了吧?”
似是听到了皇帝的呢喃,侍女赶忙问道:“陛下,您吩咐什么了?奴婢方才未听清......”
“没什么,你继续吧。”
“是。”
侍女挽起皇帝的头发,从桌上拿起钗子,略微调整了握钗的手势。
南昭业看着她的举动,心里正在思索着今日早朝要做的事情,此时忽然心头一悸。仿佛是本能一般,她迅速握住侍女拿着金钗的手,对方面露错愕,但旋即化作狠厉,另一只手从自己头上拔出一支步摇,猛地往南昭业的脖颈刺去。
皇帝眼快手更快,口中大喊“救驾”,一边迅速躲过对方的刺击,接着顺势扑在地上翻滚两圈。那侍女还想再追,然而侍卫来的很快,立马就把她按在了地上。
“皇爷!皇爷!”
赵思明刚听到皇帝的呼救就急忙忙赶来,此时看到头发散乱的皇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到了南昭业身前。
“皇爷,您没事吧?太医,快去传太医!”
“不必了。”南昭业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她现在仍然心有余悸,若不是刚才突然感觉到危险临近,此时自己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这股察知危险的能力绝非自己生来就有,反倒像是沙场宿将对危险的敏锐感觉,莫非也是那君士坦丁......
暂时没空思考那么多事情,南昭业眼神阴沉地盯着被按在地上的侍女,沉声道:“谁派你来的?说出指使之人,只夷汝三族。”
“哈,哈哈,天下苦南家久矣,是天下人指使我来杀你的!”
看着癫狂大笑着的侍女,南昭业失去了盘问的兴趣,转身吩咐道:“叫许清言来一趟......”
此时南昭业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改口道:“算了,别让她来了,大伴你亲自为朕挽发,准备上朝!”
赵思明有心劝谏,但看到皇帝那张显得有些清冷异常的脸上那仿佛要杀人一般的表情,又默默把话给咽了回去,只回道:“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