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林渊握着铜钱在窗边卜卦。苏桃揉着眼睛从里间出来，正撞见他捻碎片龟甲。
"死门在东..."他指尖沾着朱砂在桌案勾画，"今日别去集市。"
苏桃凑近看那些鬼画符："可你说要查铁铺..."
话音未落，屋檐突然坠下半片瓦。林渊挥袖卷住瓦片，背面沾着暗红藻泥——正是他们在归墟海眼见过的腐尸鲨黏液。
"改主意了。"他指尖燃起雷火将瓦片烧成灰，"现在就去。"
绕过三棵歪脖子槐树，锈迹斑斑的铁匠铺隐在晨雾里。苏桃突然拽住林渊衣袖："血腥味，混着...龙涎香？"
林渊用剑鞘挑开篱笆门，看见满地碎铁渣中嵌着片青鳞："昨日你买的铁锅..."
"在背篓里！"苏桃解下背带却愣住——锅底结着层晶蓝薄冰，与他们破开归墟封印时的龙息如出一辙。
后门突然吱呀作响，两人闪身藏进水缸。铁匠扛着麻袋出来，腰间赫然坠着北海特有的鮫绡荷包——这材质本该随敖璃陨落绝迹人间。
"跟上去。"林渊在她掌心写字，"三步距。"
穿过早市鱼摊时，麻袋渗出黑水。苏桃佯装挑鱼，指尖凝出冰针戳破麻袋——腐臭的淤泥中竟混着龙冢特有的星纹贝碎壳。
"哎呀！"她故意撞翻鱼篓，"大叔您袋子漏了！"
铁匠慌乱掩住破口，袖中滑出半截刻着"玄"字的铁牌。林渊瞳孔骤缩——那是二十年前屠龙战中玄天宗暗卫的腰牌。
"西巷有间染坊。"他拽走还在装傻的苏桃，"屋顶有破云箭痕。"
晾晒的布匹在风中泛着尸斑似的青灰。苏桃摸着其中一匹惊呼："这是鮫人皮！"
林渊剑尖挑起染缸里的料渣："腐尸草混血珊瑚...他们在仿制龙绡。"
后院突然传来铁链声，两人跃上房梁。只见铁匠打开地窖，浓重的海腥味中传出虚弱的龙吟——竟是条被钉住逆鳞的幼蛟！
"怪不得需要龙涎香..."苏桃的指甲掐进木梁，"他们在抽取蛟血..."
林渊捂住她嘴，示意看幼蛟尾部的伤痕——三枚铜钱状的焦痕，正是天机阁追兵惯用的雷火镖所致。
回程路上，苏桃踢飞石子："直接端了那黑窝！"
"要钓大鱼..."林渊摸出染坊顺的鲛绡，"今夜子时你扮作买主。"
——
半夜，苏桃裹紧玄色鮫绡斗篷，刻意让袖口露出半寸伪造的"龙鳞金"。指尖抚过染坊门环时，青铜饕餮纹的凉意让她缩了缩手——这纹样分明是北海龙宫惩戒叛徒所用的刑具图腾。
三长两短的叩门声刚落，门缝里透出只浑浊的独眼："天雨路滑。"
"自备蓑衣。"苏桃压着嗓子回应，暗号是林渊从染坊账本破译的。她感觉后颈贴上片冰凉——是林渊化成的银蛇盘在髮髻里，信子轻轻扫过耳廓提醒。
门后豁然亮起幽绿灯笼，腐坏的鮫油味呛得她喉头一紧。铁匠的靴子踩过满地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验货。"
苏桃按林渊教的，将"龙鳞金"拍在渗血的木桌上。假金箔下暗藏的雷纹微微发烫，在桌面烙出焦痕——这是北海黑市交易真伪的暗记。
"够烈！"铁匠独眼放光，沾着鳞粉的指甲抠向金箔边缘。苏桃心跳如擂鼓，若被他掀开底层符纸...
"慢着。"一柄扇压住金箔，黑衣女子从幔帐后转出，"客官这鮫绡...怎有归墟海泥味？"
苏桃袖中冰蚕丝骤然绷紧，那是林渊在示警。她模仿着林渊平日嘲讽的语气："上月归墟崩了七重封印，夫人竟不知？"
女子瞳孔收缩，骨扇忽然挑向苏桃面纱！千钧一发间，银蛇猛地窜出咬住扇骨，毒牙迸射的雷火逼得女子连退三步。
"够资格了。"她抹去嘴角血渍，"开龙门！"
铁匠转动墙上的青铜烛台，整面墙在机关声中翻转。扑面而来的寒雾里竟杂着龙冢特有的星砂气息，苏桃差点露馅喊出声——密室中央的玄冰台上，赫然陈列着三把未完工的弑龙戟！
戟身缠绕的逆鳞锁链叮咚作响，每片鳞都刻着生辰。苏桃强迫自己不去看最近那片鳞——上面分明刻着自己的乳名。
"这柄取的是南海老龙君的心头鳞..."女子指甲刮过戟刃，带起一串血色火星，"只需注入足够龙息..."她忽然贴向苏桃耳畔，"比如姑娘这般纯正的北海血脉..."
银蛇闪电般咬向她咽喉，却在触及皮肤时爆成雷光——竟是具鮫皮傀儡！真身早已退至暗门处："早闻天机阁在寻龙族余孽，这份大礼本座收下了！"
密室突然剧烈震颤，四壁龙形浮雕喷出毒雾。苏桃旋身甩出斗篷，内衬缝着的三百张驱邪符同时燃烧。借着爆燃的强光，她瞥见弑龙戟末端刻着的小字——正是陈玄青笔记："归墟九重，速毁！"
"抓到你了。"林渊的声音从她怀中玉佩传来。苏桃捏碎暗藏的传送符时，最后看见真铁匠被毒雾腐蚀成白骨——那枯掌仍指着弑龙戟上某处机关...
密室的暗门在身后轰然闭合，苏桃贴着冰凉的石壁剧烈喘息。弑龙戟上逆鳞锁链的碰撞声，像极了儿时噩梦里追着她跑的铜铃。
"西南角的砖。"林渊的声音从她耳坠里传来，"陈玄青喜欢在机关里藏后手。"
苏桃摸索着潮湿的砖缝，指尖突然刺痛——砖面浮雕的螭吻纹竟咬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滚入凹槽的刹那，整面墙浮现出星图，北斗勺柄正指向弑龙戟。
"站到天权位！"林渊急喝。苏桃刚跃至星位，七支毒箭便擦着发梢钉入墙中。戟身应声裂开，露出中空的暗格，里面塞着卷泛黄的鲛绡。
展开鲛绡时，苏桃的手抖得几乎抓不住——那上面是敖璃的笔迹：
【桃儿亲启：若见此信，说明陈老鬼的傀儡戏唱砸了。弑龙戟里封着你被抽走的一魄，用归墟海眼第九重的潮汐石...】
"小心！"耳坠突然发烫。苏桃旋身甩出冰刃，斩断偷袭者的铁链。玄天宗修士的青铜面具裂成两半，露出布满咒文的脸——竟是早该死在归墟的慕长老！
"小杂种命真大。"慕长老的剑锋泛着腐绿，"把魂魄交出来，留你全尸。"
苏桃背靠星图冷笑："您的蛇毒似乎失效了。"暗中将鲛绡塞进袖袋，"上回在毒藤林..."
"闭嘴！"慕长老暴怒挥剑，剑气却劈向星图天枢位。整间密室突然倾斜，弑龙戟滑向暗门裂缝。
"抢戟！"林渊的传音与剑光同时抵达。苏桃扑向弑龙戟的瞬间，慕长老的毒鞭缠住她脚踝。龙鳞被腐蚀的剧痛让她险些松手，却摸到戟柄处凸起的生辰刻印——"甲子年七月初七"，正是她被敖璃送走的日子。
"原来你们偷的是..."她突然暴起，徒手掰断戟尖鳞片。被封存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五岁的苏桃蜷缩在祭坛下，看着凌老鬼剜出敖璃的逆鳞。"娘亲！"她刚哭出声就被陈玄青捂住嘴。
"想要你娘活命，就献出一魄。"凌老鬼的蛊虫爬进她耳朵，"等你长大了，自会有人带你取回来..."
"难怪我总记不清五岁前的事！"苏桃的龙角迸发金芒，震碎满室毒雾。弑龙戟寸寸龟裂，飘出缕冰蓝雾气——正是她缺失的那缕魂魄。
慕长老趁机甩出缚龙索："主上要用这魂魄重开归墟..."
"他也配？"林渊突然从魂魄光团中化形，掌心雷符印在慕长老眉心，"回去告诉你主子——"雷火顺着咒文漫延，"天机阁欠北海的血债，该还了。"
惨叫声中，苏桃吞回魂魄。记忆碎片在脑海炸开：敖璃剜心刻阵那夜，襁褓中的她曾被个少年抱走——那人手腕的星纹胎记，与林渊的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她攥住林渊的衣袖，"从破庙相遇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林渊擦去她额角的血："你娘亲用溯光镜让我看过千百种未来..."他扯开衣襟，心口的铜钱印与星纹重叠成锁龙阵，"唯有变成'债主'，才能护你躲过命劫。"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陈玄青的残影凝聚在星图上："两个小祖宗还有空谈心？第九重的潮汐石要炸了！"
敖璃的虚像自魂魄光团显形，轻抚过苏桃的龙角："拿着这个去归墟..."她化作流光没入林渊的剑鞘，"替娘亲看看，海眼尽头的朝阳。"
海风冲开暗门的瞬间，苏桃听见慕长老残躯最后的诅咒："你们永远破不了三百童子祭..."
林渊将潮汐石按进她掌心，石头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幼年龙纹——正是当年被调包的三百龙胎。
"该收债了。"他的剑光照亮海天，远方归墟的漩涡中，青铜巨门正在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