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儿看了一眼走在前面想跟那个臭道士说话,却又好几次顿住的姐姐,有些奇怪,但她没问,只是跟着她走。
姐姐说过,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太平教的队伍每天都会多几个人,每次都会有人加入,但不多,可能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他的这些仙术和符水吧。
而跟着他的这些人,许是也不信的,但他们知道,跟着这个道士有饭吃,那就足够了。
若是路上遇到有人快饿死,张角还是会暂时停下来,救人、传教。
天上又下雪了。
林儿不怎么喜欢下雪,一下雪能吃的东西就更少了,白茫茫的一片,没什么东西吃,还冷,什么野菜、树皮的她还抢不到,早就被别人给扒干净了。
行了几天路之后,总算是看到一座城。
张角的贤人称号似乎很管用,他张罗了几人跟他一起进去,剩下的人在城外暂且休息。
其中也包括鹿鸣和林儿。
进去没一会儿,林儿就听见一道声音。
“哪来的臭乞丐!竟然敢偷吃我们酒楼的饭菜!”
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在他们前方的一处酒楼门外,壮汉提着一名脏兮兮的小乞丐,怒斥道。
那酒楼真的好大啊,而且里面还传来一些很香很香的味道,林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香,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但是她认得那小乞丐手里拿着的东西——白面馍馍(馒头)。
馍馍可甜了,以前的时候爹爹总会给她做,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始,家里就再也没吃过白面馍馍了。
小乞丐手中还紧握着一个馒头,脏兮兮的小脸倔强的紧紧抓着馒头不放。
壮汉扒拉了两下,见无果,重重将小乞丐给摔在了地上,不断用脚踹着小乞丐,边踹边骂。
“给老子滚听到没有?!”
“下次再让老子见到你就打死你个臭乞丐!”
那小乞丐小小的身子不断蜷缩着,浑身发抖,不敢动弹。
似乎还不解气,壮汉直接抓起小乞丐的一只瘦弱脏兮兮的手臂,将他扯起。
一把将他手中紧握的馒头打掉。
手中的馒头咕噜噜的在地上滚了过去,一下子就变得跟他一样脏兮兮的。
林儿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那个馒头。
“想吃馍馍是吧?给狗也不给你吃!”
壮汉抬起脚刚想踩,张角却轻轻推了他一下,那壮汉直接退出去一米远。
捡起馒头,轻轻拍去上面的雪。
“这个馍馍我买了,二弟,你把钱给他。”
听见来客了,那壮汉立马换了一副嘴脸。
“你们酒楼这么大一个门面,竟然舍不得一个馒头?”张宝问道。
“客官啊,你们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经过!这个乞丐可是个惯犯!每天都来聚酒楼偷东西,一两次就算了!这次竟然的还想偷客人的食膳!”壮汉笑道:“您说,这我能放过他吗?到时候客人怪罪我们酒楼,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知道了,你回去吧。”他挥挥手示意那个壮汉回去。
张角将馒头递给那个小乞丐,抓了一把雪洗了洗手,给他抹了抹脸上的灰。
“吃吧。”
雪粒子粘在小乞丐开裂的唇缝上,他蜷在张角褪色的道袍阴影里,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
但他没想那么多,因为他真的很饿很饿了。
小乞丐颤抖着接过馒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好甜、好好吃!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等他吃完,张角才站起来,问道。
“你叫什么?”
“唐……唐周。”
“嗯,以后你就是小师弟了。”张角摸了摸他脏兮兮的、杂乱的头,“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师姐,以后……要叫我师傅。”
“嗯,师傅。”
鹿鸣看着面前的小乞丐,又是这样,一路上都不知道收了多少个徒弟了,现在又来一个。
麻烦死了,以后找食物又得多找一些了。
“又来一个跟林儿差不多大的小孩啊,麻烦死了。”
鹿鸣看了一眼林儿,说道。
林儿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小乞丐——她好像……可以多一个玩伴了。
很快,便到了那个世家大族。
这座府邸高大而气派,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对巨大的铜环,门两侧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仿佛在守护着里面的一切。
鹿鸣瞥了一眼周围的人,几乎都是露出的脚趾的草鞋,山高路远,草鞋早被山路磨穿。
几乎所有人都有点不适应的感觉。
身后传来师弟们杂乱的脚步声,十几双草履在绒毯上拖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一堆田鼠。
十二名道人跟在张角身后,粗麻衣襟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庭院里三棵梅花树开得正艳,花瓣落在地上,红艳艳的,美极了。
“贤师,请随我来。”世家公子峨冠博带,玄色深衣的领口绣着银线云纹。鹿鸣能嗅到这位世家公子的身上有着些许与众不同的味道,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她能感觉到那味道很香。
某种名贵的香薰?
“寒舍简陋,让诸位见笑了。”主座上的青年抚着犀角冠缨,鸦青深衣上的暗纹是二十种。当鹿鸣盯着他腰间组玉佩推算能换多少石粟米时,几名着茜红罗裙的侍女鱼贯而入,鎏金错银的食案次第排开。
第一道炙鹿肉端上来时,屏风后忽然飘出排箫声,二十四扇描金牡丹屏风次第展开,露出后面抱着箜篌的乐伎。
鹿肉啊……
吃的可真好啊。
但鹿鸣却是迟迟下不去筷子。
有点抵触。
“粗茶淡饭,还望贤师海涵。”公子端起耳杯,琥珀色的酒浆在夜光杯中荡漾。
,得是锦罗绸缎,玉镯的水头比鹿鸣以前在珠宝店看到过的上万的玉石还要莹润。
而他们穿得这些破布麻衣,极为的扎眼。
丝竹忽转清越,十名舞姬踩着碎雪般的步子旋入厅堂。她们足下蹑的是金线密织的飞云履,每踏一步,鞋头缀着的瑟瑟宝珠就在鲛绡裙裾间明灭。
鹿鸣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的喝着桌上的酒。
世家大族过得……可真是有够好啊。
忽的,拉了拉鹿鸣的衣袖:“姐姐,姐姐,这是什么肉?!我还是第一次吃呢,好香……”
林儿啊,你吃的有可能是咱的七舅姥爷呢。
“原来肉能有这么一大块的吗?”
“姐姐,这就是肉羹吗?”
“好香啊!”
鹿鸣听着林儿小声的惊叹,什么也不想说。
她瞥了一眼那个张角新收的小弟子,盯着舞女的水袖,眼神火热,死死攥住竹筷,指节白得发青。
他在想什么?
不甘吗?
或许都有,兴许还有别的,但鹿鸣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