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的集市是有些喧闹的，作为幽州中心，这里的民生已经是比其他地方要好上不少了。起码平民百姓还能有口饭吃，偶尔有这么几个钱剩下来还能买上些东西。
鹿鸣摆弄了一下脖子上的铁项圈，总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已经离开那个小村庄有一个月了，把那些人都治好以后，就走了。
除了几个年轻一些的，那些人没有几个愿意跟着过来的。
俺们在这过了一辈子了，再出去，不习惯。
他们是这样说的。
至于那些死了的官家，就说从来没有见过。
走的时候，有很多很多人来送行，送得很远很远，围着他，同样也围着鹿鸣，送了很多东西。
隔着人群鹿鸣都能看到他笑的很开心，那张总是温和的脸上在在阳光下镀了层金边，唇角扬起的弧度牵动左颊凹陷，竟是个孩童般稚气的酒窝。
笑得像个小孩似的，明明都二十多岁了，真恶心……
可她的嘴角也在上扬，只是不怎么明显。
在蓟县倒是有很多能人异士，其中不乏有捕妖队。
为了防止生出事端，总是要戴上枷锁。
所以鹿鸣现在被套了五个铁环。
脖子上一个，四肢各一个，脚踝处的枷锁上还有一个小铁球，脖子处有个铁链被张角牵着，然后还换了一身粗布麻衣，鞋子也没穿。
但即使这样，还是避免不了旁人的目光。
其他被锁住的妖兽，基本连人形都没有，而鹿鸣这样一个妖兽，却有着近乎完整的人类的容貌，皮肤白皙得有些不真实，一头雪白的长发被束在脑后，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模样，蓝色的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却又带着几分警惕。
周围的人群不时投来好奇、畏惧甚至夹杂着些许贪婪的目光，若不是后面跟着二十多个人，恐怕会有些许胆大些的人过来挑事。
脖子上又传来些许牵引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你能不能轻点？”鹿鸣小声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点点头，走得更慢了些。
鹿鸣真得很想把这破铁链子给拆了，但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林儿，还是决定忍下来。
若不是为了能安全进城，她死活都不愿意戴这破玩意。
很快他们便到了地方，看着宏伟的大门，不知又是哪个世家大族。
张角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吊十几枚的钱币放在了林儿的手中，摸了摸她的脑袋，淡淡地说道：“去和你张梁师叔还有小师弟去买点吃的吧。”
“姐姐呢？”
“她不能乱走。”张角说着，把铁链子拴在门柱子旁。
“姐姐……”
“你去吧，整天在我眼前晃我也心烦。”鹿鸣找了个台阶坐下，摆摆手，示意她快些走。
林儿走到旁边站着，没有走得意思。
“姐姐不去我也不去。”
林儿说着，在鹿鸣一边坐下。
鹿鸣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揉了揉林儿的脑袋，轻声道：“怎么？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不是，姐姐很厉害，但是——”
“好了好了，你跟他们玩去吧，剩的我还要看着你。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吧，别让师兄们等久了。”
林儿咬了咬嘴唇，看了一会儿鹿鸣，鹿鸣始终不去看她，最终还是松了口：“那……那我一会儿就回来。”
鹿鸣目送着林儿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才微微松了口气。她靠在门柱上，轻轻摩挲着脖子上的铁项圈。虽然她知道自己戴着这些枷锁是为了保护这些人，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仍然让她感到极度不适。
周围的人群依旧熙攘，嘈杂声不断。鹿鸣闭上眼睛，试图屏蔽这些喧闹，结果却越来越少了。
“那边干什么呢？”鹿鸣问道。
“两条狗打架呢。”张梁打了个哈欠，说道。
“带我去看看。”
鹿鸣说道。
卢植性格刚毅，品德高尚，常怀匡扶社稷、救济世人的志向，他本人也是一表人才，身长八尺二寸，妥妥的成功人士。
他最近收了个徒弟，皮得很，斗鸡逗狗，飙马，打群架，这不，现在跑去看狗打架了。
“你打他啊，别叫了！”
看着他这徒弟站在人群中，大声为自己的斗鸡助威，脸上满是兴奋。
狗打架是挺好玩的，三条狗对着叫，两条黑狗堵着一条黄狗，然后那条小黄狗还挺聪明，知道用地形优势，占着一个小坡对着下面两只狗叫，然后硬生生的拖到小灰狗来支援。
黄狗这一方非常聪明啊，占领高地后非常有优势，可以灵活运用脖子的伸缩差冷不丁的咬一口，反观黑狗这一方，没有因地制宜在智商这一块被拿捏的很死。
有句老话叫狗仗人势，其实狗不仅仗人势，能仗的它全都仗，就像这个坡。
“哈哈，给我上！”他这徒弟一边喊着，一边拍手叫好。
卢植站在不远处，看着徒弟的举动，脸上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愤懑。
他本想带着这贪玩的小子来蓟县拜访一些故交，顺便教导他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的……
高祖四十八岁坐个椅子看狗打架，五十四岁提三尺长剑问鼎天下。
他这个徒弟……往好了说，颇具高祖之风。
往坏了说，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至于藏拙？他觉得这徒弟再玩下去，他这一藏就能藏一辈子。
他正准备走过去将徒弟叫回来，却看到远处的街角传来一阵骚动。
周围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些声音起初还只是窃窃私语，但很快便像涟漪般扩散开来，变得愈发明显。
“你们看那个人，她脖子上戴着铁项圈，难道是妖怪？”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低声说道，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
“妖怪？我听说幽州的捕妖队抓了不少妖兽，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碰到一个。”旁边一个妇人附和道，她紧紧拉着身边孩子的手，生怕孩子靠近鹿鸣。
“你看她那头发，白得像雪，还有那双眼睛，蓝得瘆人。正常人哪有这种模样？”一个老者眯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肯定是妖怪，说不定会害人。”
周围的人群听到这些话，有人开始往后退，有人则小声地提醒身边的人注意安全。
卢植虽然离得远些，但也能看见她的样子。
确实是个生的极美的女娃，只可惜是个妖怪，妖就是妖，再好看的妖也还是妖。
妖怪在大汉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宫里都养了一些当苦力，朝廷也是设有镇妖司，再大的妖都整不出什么乱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是个人都懂。
鹿鸣根本没有在意其他人，走到了那几条狗的前面，准备观摩一下四条狗打架的好戏。
结果那几条狗突然就不打了。
那四条狗全都在盯着她看。
鹿鸣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低头看向那几条狗。它们原本还在互相撕咬，此刻却安静地蹲坐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打啊，怎么不打了？
张梁会个小法术……
简而言之，他能跟狗说话。
这些狗之所以会突然安静下来，是因为鹿鸣身上妖兽的气息让它们本能地感到畏惧。
“汪汪——”
张梁躲到一边，悄悄叫了两句。
光明正大的学狗叫是有点丢人的……
那几条狗突然又开始打起来了，而且比刚才猛多了。
四条狗打来打去的，又咬又啃。
鹿鸣觉得要是春晚放这个她高低能看半个小时。
“姑娘觉得哪一边能赢？”
一个人突然在鹿鸣身边蹲下，眼睛看着前面的四条狗。
鹿鸣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一个很有游侠儿气质的少年，但手臂挺长的，像动物园里的那个猴。
“不关心，看着好玩。”
青年忍不住笑起来，这回答倒是让他没想到，这么随心的吗？
鹿鸣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会，继续盯着那几条狗打架。她并不习惯和陌生人多说话，尤其是这种突然冒出来的人。不过，她也察觉到，这个少年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她充满敌意。
“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真身是什么妖怪？看你头上有角，是不是鹿？”
“我记得母鹿头上是没角的，难道姑娘其实是公子？”
“穿这么些不冷吗？怎么不穿鞋？”
鹿鸣听的有着头大，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实在太闲可以过去跟狗打架啊，比话这么多？
她刚想问他是不是太闲了，就看见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些草，手指飞快灵活编着什么东西，没过多久，他就已经编织出了一双很漂亮的草鞋。
“姑娘若不嫌弃，就穿上这鞋子吧，总比光脚好上一些。”
他说着，把鞋递过来。
呃？
鹿鸣一时没反应过来，仔细看了一下这个颇有游侠气质的长臂少年……
少年笑了一下，“我还要跟老师一起去拜访先生，就先走了。”
鹿鸣蹲在地上，手里提着一双草鞋，看着这个少年跑开的背影。
然后站起来，穿上。
挺合脚的。
但总感觉不如光脚舒服。
……
“你不怕她？”他那身姿挺拔硬朗的师兄问道。
“怕啊，但……也算是大汉治下之民吧？”
“妖怪也算？”
“师兄，若是有人的感情，能和人一起生活，怎么能不算是人呢？”
“人与人尚且不能共通，更何况妖族。”硬朗的青年笑了一声，“那些羌人不就是吗？若以后当上大将军，我必当令边关异族不敢进犯！”
“师兄好志向！”他笑了笑，突然问道:“要不要陪我去斗鸡？”
硬朗青年忍不住的笑起自己师弟不务正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