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朝廷给咱们救济粮吗？为什么这么久啊？”
弥漫着伤口腐烂气息的幽州北部的小城里，一个面容憔悴的难民突然大声嚷嚷起来。
那群游牧民族又来了，在幽州这边，冬天是边关祸乱最严重的时候，毕竟冬天的草原上可是没什么东西的。
“谁知道呢？”
他的同伴很显然就没有那么焦躁，听着前面张角在那传教。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听这个骗子说道？”
“那俺能怎么办？至少他给了俺们一碗稀粥和保暖的衣服，不听他说道难道要俺听你一直发牢骚吗？”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去别的地方！”
他随意的声音让这个干瘦的老头儿更加焦躁，让他彻底吼了出来。
鹿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边给伤者包扎伤口，一边用余光注意他的动作。
“你抱怨有篮子用，这就是俺们的命，留在那儿会被那群野人追着打死，其他地方又都是得了瘟的，没人治照样是死。”
“俺们明明都还活着！为什么要死？”他突然站起来，“南边那点地全是有病的，北边又都是野人，那么危险的地方！俺们还是活下来！以后！以后也能活下来！”
他不顾一切的摇晃着面前的同伴，表情激动。
“你要是还有力气大喊大叫，不如把你明天的口粮分别人一点。”鹿鸣清冷的声音传过来，令他愣了一下，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鹿鸣，眼睛仿佛是沉浸在雾中，根本看不出什么。
“朝廷一定会给粮的，听说灵帝正在想办法处理那些人，送粮的队伍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再等等吧。”张角面容和煦。
“朝廷？指望朝廷有屁用？？俺看你是脑子被驴给踹了才这么迷糊，他们只会向俺们收粮！等着那些当官的给俺们赈灾？俺儿子到现在被征去当兵了现在都没回来！俺……俺……”
他的声音逐渐萎靡下来了，或许是累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张角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他走过去，安抚似的拍了拍老头儿。
“不就是瘟疫和边乱吗？至少你们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我们在这儿呢，饿不死。没多大事……会好的，灵帝贤明，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要是他贤明我们一大堆人坐在这里干啥？！俺……俺……”
他说着说着，似乎是有点说不下去了，渐渐的，抽泣了。
年过半百，老婆得病死了，儿子被征去当兵了没有一点消息，现在他自己也要饿死了。
张角只是把他扶着坐下，没说什么。
在神州这块大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痛苦，即使去安慰也无济于事，想要改变他们的处境，就必须让大汉变得太平，否则，任何的努力都将是白费功夫，能做到的，只不过是延缓痛苦罢了。
可这个目标又太过遥不可及，每个人都只能埋头于当下。
身伤易愈，心伤难合。
有时候安慰只会让心中的伤口再度裂开……
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吧。
“我们在这儿多长时间了？”
他站起来问鹿鸣。
“两个月。”
“两个月了啊……”张角望向这群人。
当官的人见城里得病的多了，再加羌乱很近，说是去要粮赈灾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最多只有一些小兵还在城里守着。
大多数人都蜷缩在墙边或者是随意的坐着，伸长脖子等待着城外传来什么好消息，比如说瘟疫没了，暴乱平息了，又或者是救援的过来了，有更多吃的了。
只要不是来了新的难民……什么都要好……
可是他们等来的只有饥饿和病痛，还有过来传教的这些人。
难民成百上千，小兵们早就不管了，他们不会管，也懒得管，自己都要饿死了，跟他们玩命？
“你都几天没合眼了，不去休息一下吗？”张角拍了一下现在他旁边的鹿鸣，然后递了一碗水。
“我身体很好，更何况我是妖。”鹿鸣喝了几口，转身走了几步之后脚突然有些不稳重，张角刚想扶住她，却被她推开了。
“你给我添东西了？”
张角愣了一下，抿嘴点了点头。
医者仁心，但还是不要把自己累坏了就好。
“要你多事？”鹿鸣瞪了他一眼。
头发已经逐渐褪色，眼睛里满是血丝，还有些许的黑眼圈。
“你必须去休息。”张角没有嬉皮笑脸，很是严肃，“不然你哪里也别想去。”
鹿鸣看了他一会儿，很是较真的模样，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
她点点头，转身走进了一间屋子里。
那是已经没人住的破屋子，里面的主人或是跑了，或是死了，谁知道呢？
林儿和唐周在里面磨药，见鹿鸣来了，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活。
“姐姐！”
“师姐。”
鹿鸣看了一下两个小孩儿，与林儿不同，唐周很聪明，说是张角最有天赋的弟子也不为过，医术、道法，他是学的最快。
不过她并不关心这些，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睡会儿。”
随后，跑到里屋躺下，三秒睡着。
林儿见她睡得这么快，轻轻的把一块饼放在她旁边。
“喂，林儿，师姐不用吃这些的。”唐周看着那块饼说道，“她是妖怪，这饼应该给更需要的人。”
“可姐姐很多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粮食本来就不多了，我们还要拿粮去喂妖吗？”
唐周说着，想去把饼拿回来。
“这是我留下来的！”林儿抓住他的手，“我想给谁就给谁。”
“那也不能给妖……师姐，师姐吃些草就够了。”唐周平静的看着林儿，“瘟疫和边乱越来越严重，每天只有难民在变多，人都快要饿死了，这样只是在浪费。”
“她是我的家人！”林儿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一点，但为了不吵醒鹿鸣，她还是压的低了一些。
“家人？妖吗？”唐周问道。
“姐姐是我的家人。”林儿再一次的坚定的说道:“师傅说了，朝廷会给我们赈灾粮的。”
“那你觉得外面的人还能撑多久？你这样很自私你知道吗？如果师傅带来的粮食吃完了，你打算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林儿看着他，幼小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坚定:“我想一直和姐姐在一起。”
唐周沉默了两秒……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说道，“她可是妖，而且是化形的大妖，若是被镇妖司的人发现，会被牵连。”
“那又怎么样？”
林儿没有回答他，抓着他的小臂，只是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