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天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
城里依旧死气沉沉的,细雨敲打的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飘荡着,滴答滴答的增加着这里的冷意。
虽然说疫病已经治好了大半,但大多数人还在饥饿之中。
听说这里有医生免费治病和粮食,难民也在逐日增加。
有儒生抱着书,和太平道的众人虚弱的讲着什么东西。
也有人熟练的捡起几块石子玩些什么游戏。
一些老头儿在地上来回看着,试图与迷失在地上夹缝间的面屑来一场浪漫至极的邂逅。
还有几个人匍匐在小土堆前为自己刚刚下葬的亲人哭泣。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望着家里的天花板、望着门发呆,眼神中没什么光芒,只剩下一片虚无。
鹿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继续给新来的难民上药。
烦死了,怎么难民越来越多了?
“这种红色的蘑菇吃了,什么吃的东西都能看得见,你们一定要尝尝!”
一个瘦骨嶙峋的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蘑菇摇晃着,脸上居然是些许的兴奋。
“别吃。”鹿鸣走过去将蘑菇拿过来,“幻觉不一定有,但肯定会中毒。”
“哈哈!管它是什么蘑菇?饿死和毒死总要选一个吧!”
那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眼神中带着一种无奈的豁达。他随手将蘑菇塞进嘴里,拍了拍身上的破旧衣衫,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鹿鸣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吃毒蘑菇或许能获得一种“安和”的死,没有痛苦,在幻觉中死掉,真得会很好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喊着什么。鹿鸣抬起头,看到一群难民朝着一个方向涌去,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她放下手里的药瓶,快步跟了过去,很快看到一队士兵正推着几辆满载粮食的马车缓缓驶来。
官府的赈灾粮?
难民们像是看到了希望,纷纷围了上去。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人则用颤抖的手去触摸那些装满粮食的麻袋。
“你看,我就说朝廷不会不管这些大汉子民的吧?”
鹿鸣没说什么,看着那几个官兵分发粮米。
雨丝缠在旌旗的金线上,把"赈济万民"四个字泡得浮肿发白。
“苍天有眼啊!”跛脚老汉扑跪在青石板上,额头磕出的血痕被雨水冲成蜿蜒的小溪。他枯枝般的手指抠进粮袋麻绳,颤抖着舔舐指缝里漏出的米粒,混着泥沙的唾液顺着下巴滴落:“米……”
鹿鸣的鼻腔突然发痒,似乎是有一股发霉的味道,估计是下雨什么东西坏掉了吧,毕竟这里是很潮湿的。
领了几袋米之后,张角就招呼着他的弟子们离开了城。
鹿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这些天一直收留难民、施粥送药,差点自己就没什么吃的了。
难民们仍在欢呼雀跃,他们围绕着官府的赈灾粮,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鹿鸣看到一个小女孩紧紧抱着一袋米,像是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是对未来的期待,是对生活的渴望。
尽管官府的赈灾粮确实带来了希望,但粮食的分发似乎有些混乱。有些难民因为过于急切,互相推搡着,甚至差点引发冲突。而那些官兵虽然尽力维持秩序,但面对如此庞大的人群,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大家不要挤!每个人都有份!”一个年轻的军官站在马车上,大声喊着,试图安抚人群的情绪。
他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还是让张角感到一丝欣慰。
我就说嘛!圣上贤明,是不会轻易放弃大汉子民的。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走吧,别看了。”
张角拍了一下鹿鸣,带着人出城。
“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笑容。
张角踩着湿漉漉的青石路往城外走,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漏下一缕金线,正巧落在他藏青色的道袍上,袍角翻飞时像只振翅的雨燕。
“看路!”鹿鸣提醒了一下,身后的竹筐里晒干的艾草簌簌作响。
张角闻言反倒笑出声来,转身倒着走,道袍下摆沾满泥点也浑不在意:“没事,我身子骨好着呢。”
鹿鸣白了他一眼。
过了几天后,终于到了一个溪边小庙,张角忽然弯腰撩水。
“你也不嫌冷。”她故意把后面的草篮子往青石上一磕,惊得鱼儿四散。
“不冷。”他笑了一下,“今儿就在这儿休息吧。”
鹿鸣叹了口气,放下竹筐,开始在小庙周围寻找可以用来生火的干柴。雨水虽然停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湿气,柴火很难找。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一些半干的树枝,又从竹筐里掏出几片晒干的艾草,准备用来引火。
张角坐在小庙的台阶上,轻轻坐在一边。
“辛苦你了。”他轻声说道。
鹿鸣没有回头,只是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你要是能让他们帮忙找点干柴,我就谢天谢地了。”
张角笑了笑,起身招呼着一群人走进树林,不一会儿就抱回了一大捆干柴。他把柴火放在鹿鸣身边,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熟练地烧了起来。火苗在潮湿的空气中跳跃着,渐渐旺盛起来。
“好了,今晚可以暖和一点了。”张角拍了拍手,坐在火堆旁。
鹿鸣把竹筐里的艾草拿出来,放在火堆旁烤干。
随后看了一眼官府的米袋,说真的,好久都没吃过米了,把官府给的米吃一些吧。
“你真的不后悔吗?”
鹿鸣愣了一下:“后悔什么?”
“后悔跟着我一起做这些事。”张角低声说道,“你本可以过得更好,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天和这些难民打交道。”
“反正我没事干。”鹿鸣随意的说道,“你要是真的闲着没事可以和林儿一起去帮我挖几勺米来。”
“好好好。”张角嘴角上扬,几步就跑到粮车旁边,将官府送的米拆开。
麻袋扯开的瞬间,黑雾般的霉粉腾起。掺在黍米中的砂砾簌簌坠落,在火光里闪着石英的冷光。最底层的米粒已经板结成块,爬满蛆虫褪下的空壳。
“师傅,还煮吗?”跟着他的林儿突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