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对乌辉特本地的私营铁匠铺而言,做我们这种人的‘灰色生意’是他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响起,这回却非常的真诚。
安维尔是真的挺佩服莉琪耶的,至少那个“正因为乌辉特的监管更严,这些养不活自己的铁匠们才更会顶风作案!”的推论就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莉琪耶甚至大胆猜测这些铁匠说不定都是一伙儿的,任何一家有了这种灰色收入后都得按比例分给其他同行,否则很难解释那些售出铠甲的凭空消失。
“其实跟你聊这么多倒是也让我想明白了,我觉得这城里的铁匠大概率都是一帮的,”莉琪耶再度抛出不一般的分析视角,“暂且当他们所说的频繁检查是真的,想要在每两次检查间隔间密不透风地补足偷偷售出的铠甲,这几乎不可能。”
“那万一他们手脚够快呢?”安维尔举了个自己家乡人的例子,“我们帕斯半岛就有个很厉害的铁匠,制式刀剑从熔炼原料到崭新出品最慢不过一昼夜多些,全装盔甲虽然没见他做过,但他手艺全镇人都有所耳闻,制式铠甲八天之内绝对没有问题。”
而且赫尔特的制式铠甲标准比西塞安的用料要多,每一片甲片的厚度也就更大,进而对匠人的捶打力度和长期耐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远要比西塞安制式铠甲要难做得多。
这种差异来源于纬度差异带来的气候差异,西塞安的士兵们需要更多内衬,在两国人差不多的单体载荷极限下,内衬增多意味着盔甲必须减重,否则人都得被压垮。
像是涅尔雅原先那两套重达上百斤的甲胄西塞安更是没有的,这种重量即使在赫尔特也只有两种人可能会穿戴:正规军中万里挑一的肌肉精英,以及那些在骑枪赛场上互相冲锋的竞技选手。
至于现在涅尔雅身上套着的这层新铁皮才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铁皮”,安维尔用手指戳戳都能微微凹陷下去,挪开后又会跟易拉罐一样“der”的一声弹回来,但凡用力猛些怕是就要半永久地凹陷下去了。
尽管安维尔的力气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但这跟涅尔雅原本的装备风格的确大相径庭——如果说从前两套一个是破烂乌龟套一个是圣银神龟甲,那么现如今的就是个铁皮青蛙玩具,脆得不行。
而之所以形容从“乌龟”变成了“青蛙”,则是因为西塞安制式铠甲的脑袋竟然是往往只有竞技场上才能见到的蛙嘴头盔。
从审美角度,有不少人对这类型的头盔很不感冒,也有一些人觉得这头盔的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威风凛凛感。但从实用角度展开评价的话,这玩意儿怕是的确不太适合上战场的。
所以,为了让这种异形头盔能成为制式甲胄的一部分,西塞安对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重新设计,比如将下颚支撑做短、眼部视窗做宽,唯独保留了其相对固定的特征。
好处是士兵们颈部的承压得到了大大减轻,这让他们更能应对各个方向的强烈冲击而大大减少颈部损伤的可能性。
坏处对军队而言安维尔目前还不是很能想象,然而就她们这支小小的三人队伍而言,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唔?”
涅尔雅很想表达的是“怎么突然都在看我,我脸上有什么嘛?”的意思,然而这副蛙嘴盔完全没法响应她头部的动作,无论是小天使在里面低头、点头、摇头还是其他,除了安静时还能听到些摩擦声辅助判断,走在大街上几乎能当做直接没了这个人。
“……有了!”
安维尔灵机一动,从路边折下来一朵雪白色的长杆小花,像是插花似地将其根杆伸进蛙嘴盔的长排视窗里,扎进涅尔雅那有着令人羡慕发量的浓密发间。
“?”
小天使困惑抬头,不知道安维尔使了什么法子将那朵小花的根部牢牢栓在了她的发丝上。
她试着点头、摇头、乃至于甩头都没法把它摇下来,而严寒中依然盛开的路边白花也用其波澜不惊的安宁向所有人说明了为何它能够悠然傲雪。
见那朵小花能随着盔甲里头点头、摇头、歪头的趋势立刻反向运动,安维尔满意地双手抱胸,连连颔首的样子如同一名久费功夫的雕塑家正对着自己最满意的石膏作品不住惊叹。
“真有你的安维尔!”莉琪耶给她竖了大拇指——这当然是本土化翻译,真敢在卡塔·雅儿德对本地人做这个手势就等着被押上法庭吧——表达她对安维尔金点子的认可。
涅尔雅:好怪哦。
但是……还挺有意思的?
接下来,小天使就实现朝上穿过视窗,黄金色的眼睛跟着吊在外面的小白花一左一右地晃着,不知不觉整个人都微微左右摇摆了起来。
安维尔瞧着她讪笑两声,回归与莉琪耶的复盘中来。
见安维尔的注意力回归了论题,莉琪耶给出早已准备好的问题:
“手脚再快、一周内能做好几副铠甲好了,减少的铁料怎么掩饰?”
“或许可以试着往里头掺点砂砾?”安维尔脑洞大开,“反正磨碎的铁料看起来无非是偏黄或者偏黑的砂砾,有些可能是红色的,掺进去应该看不出来吧。”
“我敢肯定,如果让你来当某家铁匠铺的老板,半年后就该西市问斩了。”莉琪耶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帝国盐铁局的官员们都不傻,目视都是几百年前的陈旧做法了,现在只需要一台魔导技术赋能的检测设备就能辨清真伪。”
“还有这种东西?”这完全出乎了安维尔的意料。
“在帝国治下,高新技术刚出现后只有两种结局:为权贵服务,或者为权贵所垄断。你所见到的民间科技,只不过是老旧的技术被新技术顶替了垄断价值而自降生态位下放民间的罢了。”
这些其实都是莉琪耶的道听途说,来源于她小时候跟族内帐主之间的互动。
那时候爸妈都很忙、姐姐也成天东奔西走,哄她睡觉很多时候都成了帐主们的活——那帐主们又懂哄小孩子睡觉么?个个都是专业精英,手头能有被称为故事的,也就只有那些外交与贸易上险象环生的尔虞我诈,或者外国所见千奇百怪的异邦风情。
她还记得自己才几岁时就抱着一台类似功能的进口货当抱枕睡觉的经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