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是浅黄色的，表层可以看见粗糙的纹理，纤维与纤维之间层层叠叠，尽管纤细可依然明显，表明纸浆的颗粒度依然很大。
或许是由于原材料本身的特性，又或许是某方面加工技术的超前，这纸头虽然摸起来粗糙，但意外地柔软，的确可以胜任许多需要用到其柔度的任务。
这种纸张在卡塔·雅儿德依旧是好物件了，除了限量发售的精装书之外，这种纸头才是书写主力。
安维尔捡起那张背面朝上趴着的纸头，从背上看几乎没什么黑色的墨点，翻过来看整页纸上也看不着大面积的喷墨。
除了文字部分以外，只有页边空白的地方存在零星墨点，整体的印刷效果可以说很不错了。
指腹贴着纸张的四边摸了半圈，捻了捻微微作痛的食指，少女肯定这毛剌剌的四边肯定是出自切纸机的手笔，而且至少是拇指宽窄的一小摞一同切割的。
在安维尔观察纸张材质及其细节时，涅尔雅和莉琪耶一样，分别一上一下地越过肩和从侧面瞄纸头中间的印刷区域，莉琪耶用三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将其读了出来:
「高山在低语，
冰峰将于寒春前三夜恸哭。
圣玛纳马的银杯盛满愤怒，
唯有腐朽的金冠化作枯骨，
方能平息亘古的震怒。
「听啊！山腹传来冰川碎裂的哀歌，
看啊！云层翻涌着苍白的葬仪旗。
当星河急坠三次，
点金的塔尖将覆上永寂之褥。
「银杯盛雪，霜骨为阶。
曾经的王踏过自己的金冕，
群山便重归缄默。
「否则……
白色死神的獠牙将啃噬每扇窗棂，
冰河之棺必将永镇城门。」
“……”
“……这好像是一首诗？”
短暂的沉默，没人不知道这是诗。
“覆灭预言诗！”
涅尔雅就直接多了，她觉得自己的感觉肯定没错。
她什么都看的不少，像这种装模作样的诗歌更是在书里读到过几百回了。就这里头的语言风格和意象搭配，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是典型的覆灭预言诗。
至于这长达五个字的回答那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长。由于这种诗歌题材经常在文学作品中出现，这东西其实有个专门的名字一以概之，只有简短有力的两个音节。
而既然是专有名词，就得接受有人听不懂。
“覆什么言诗？”本土化翻译过来后，莉琪耶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安维尔同样没听懂，她童话小说看的毕竟没涅尔雅多，接触不到也实属正常。
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有个出差回家每趟都会给家人捎带各种土特产的，比如每个月固定新增的一本不同国家出版的图书。
不过，尽管涅尔雅说的那个词汇闻所未闻，掉落此物的那个小孩惶恐的样子却历历在目。
又重新品读了一番这首不长不短的诗歌，顿觉韵律规整、平仄合理、修饰得当，绝非三教九流之辈就能胡乱拼凑出来的低俗作品。
“这东西是最近谁写在报纸上发表的作品么？”
果然还是更愿意相信这不过是那小孩被一篇还算不错的诗歌拓印板吓跑的平凡事，不然深究的话，这首诗歌的背景不仅耐人寻味，还不乏恐怖元素。
好歹是覆灭预言诗，要是这东西还算普普通通的话，那就没什么诗歌是特别的了。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自己都想催眠自己“别想太多”“这不过就是个寻常的诗歌”“文人骚客总有些时候会胡言乱语来博眼球”，但这纸张的质地就是不断地通过触觉警醒自己，这上头印染的文字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几名卫兵手里给自己展示的纸张就有微不起眼的透墨迹象，纸张裁剪的大小也与手中这张大差不差，极有可能是同一批次切割的纸头，也说不定所使用的印刷机就是那幢房屋里的那个。
安维尔左思右想，莉琪耶则已经开始一手一个拽着她们回去了。
“你往哪边走？”差点被她拽了一个踉跄的安维尔问。
“当然是回去啊！你该不会没看出来这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了吧？”
莉琪耶说得很肯定的样子，她就是这么确信安维尔肯定不是个傻瓜。
安维尔的确觉得自己大抵不能算傻的，可肯定也算不上太聪明，至少她就没琢磨明白为什么莉琪耶这么肯定这玩意儿一定是出自那一台打印机。
当她把话问出了口，莉琪耶给出的回答瞬间让她心里没什么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的想法了。
光是那句“这油墨和纸张的味道不都一模一样？”安维尔就知道，这是自己八辈子也不一定能修来的福分。
至于说为什么是“不一定”，那前提当然是下几辈子至少得有一次投胎成莉琪耶的种族才能习得这种天赋能力呀，惊人的五感敏锐度什么的。
虽然有没有来生这件事儿目前还没人能证实就是了，也就是说说而已。
联想到梦中的经历，安维尔兀自摇头。
半推半就地被拉到了那座原生态限定绿色环保倾颓大殿前头，莉琪耶一！脚！踹上了那扇大门。
“喂！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啊？”
——这句还没说出口，就听得“砰砰”中带着“咔嚓”的脆响，两人高的大门被少女这看似没什么力道的一脚向里踹开。
仔细一瞧，内侧一边的门把手整个被拽了下来，通过铁索挂在了另一边摇摇欲坠的把手上左右前后晃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安维尔目瞪口呆。
还说她力拔山兮气盖世？她看这眉清目秀的家伙也是个力能扛鼎的秦王！
不仅力能扛鼎，还砸不断腿，妥妥的超级大力士！
“别这么看着我，我力气很小的！这只是我观察细致的结果！”
莉琪耶随后就用一大段冗长的解释说明她只不过是在之前四处探查的时候发现了这扇大门虽然上了锁，但把手已经朽坏；虽然门板大而沉重，但合叶润滑依然良好，只要能用瞬间冲量把长满门缝的那些苔类植物的摩擦力克服掉，破开大门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以上解释都很科学，前提是安维尔真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