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后,天空下起了雨。
从淅淅沥沥变得有如瓢泼,只过了不过十几秒的功夫。
然而,未等安维尔把每一扇窗都依次关上,这场大雨便忽地停了下来。
放眼看向天穹,除了几片硕大的灰白云彩之外,天空甚至称得上天朗气清。
“这算是难得一见的太阳雨吧?”
虽说太阳雨本身不算罕见,但能在看得见太阳的情况下忽而下得如此滂沱,的的确确可以称得上是少见中的少见了。
反正安维尔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一场雨。
重新将窗子打开时,街上充满了咒骂声,但听着不像是有人在打架斗殴。
几个伙夫在不脱衣服的情况下尝试拧干身上肩上背上的冰冷雨水,而坐在车上的人则言辞激烈地责骂着他们,指着湿透的粮草堆暴跳如雷。
安维尔这才注意到街上列了一条长长的车队,在朝阳初升的南北大道上首尾相接地一字排开,直到城门尽头也看不见队伍的尾巴。
“……不对,这应该才是队尾吧?”
稍作观察,安维尔发现那辆理应是队伍头部的车辆其实车头朝向是南边,也就是出城的方向。这些车辆连成一溜,方才应当是在向着出城的方向移动。
大雨虽只维持了一瞬,却也淋了整个队伍个措手不及。
在领队的喝骂下,伙夫们连打喷嚏都顾不上,转而赶紧把罩布掀开,将那些处于表层的淋湿的粮草从上面扛下来,统一都运送进了街旁一幢小屋里头。
他们忙碌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上,令少女感到有些离奇。
“这城里的人都完全不看热闹的吗?”
在安维尔的印象里,如果这笨手笨脚的队伍是在帕斯半岛,这时候街上早就聚满了凑热闹的镇民了。
她不认为每座城市都得像帕斯半岛那样松弛,但像是乌辉特这样完全没有人关注屋外动静的却又是另一个极端了。
正当安维尔准备左脚踩右脚升天、得到“这一定是西塞安封建帝制对平民百姓的天然压迫”的结论前,莉琪耶捡起转动的时分秒针,挨个戳破了她的阴谋论幻想。
“大姐诶,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几点?”
说着,一块怀表就落入了安维尔手中,最短的那根针离开零点的位置是个尖锐的锐角,昭示着此时并未到常规晨起的时间。
“现在竟然连第三个时辰都没到吗……不对,我的怀表怎么在你那里?”
“你难道不该问问,为什么你的怀表不在你手里?”
莉琪耶真的没感觉自己能这么无语,慵懒而无奈地指了指床下的地面。
很显然,她现在依然是躺着的姿势,只不过把枕头蒙在了脑袋上罢了。
“……你是说,我的怀表在地上?”安维尔略带动摇。
“你说呢?”
反问且上扬的语气透露出滑稽的戏剧感,安维尔几乎能在听到的一瞬间就想象出一双翻白到极致的眼睛恨不得直接因无言以对而昏厥过去的模样。
安维尔顿时傻了:“我睡相有那么糟糕??”
莉琪耶懒得回答她,她现在只想睡觉。
这搞得安维尔还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不过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跟勇者少女醒着时跳脱的性子不同,两眼一闭沉沉睡去后,安维尔的睡姿恐怕称得上恬静。
之所以用“恐怕”,那的确是因为这家伙睡着和醒着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
那种感觉差不多就像是“人很好看,可惜长了张嘴”的调侃。
就像是许多作品都会将文静之人却睡姿不雅这件事情当做是一个角色的萌点一样,可见睡姿不雅在相当部分人眼中处在文静的对立面,是个偏向负面的行为评价。
而行为上的负面评价,尤其是与雅观二字沾边后,则对女孩子的杀伤力甚大。
于是,当莉琪耶沉默以对的时候,安维尔没去合理推测这家伙其实是想继续睡觉,而是做了最坏打算,即莉琪耶表达的真的是“那个”意思。
安维尔傻了,她决定日后睡觉也得战战兢兢的,有必要的话说不定还得把自己给捆起来——她刚才细看了一下,这怀表的金线都崩坏了呢!
太可怕了,明明是扯断的,怎么她睡觉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瞥了一眼一动不动像在发呆的盔甲人,猜测人家八成还是在看书从来都没有将注意力转过来,安维尔多少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涅尔雅对此漠不关心。当然,最好的话,果然还是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的为好。
安维尔如此宽慰着自己,尽管掩耳盗铃的心思溢于言表。
忽地,咔哒一声,自己的脚边落了一枚石子。
安维尔疑惑地捡起它,回想方才听到的声音有些像是石头敲击在轻质木板上的闷中带脆的响声,便转头看向窗柩。
根据动量守恒不难看出,单反这石子大上一些,这窗户都得摇个几下。
好吧,这似乎不用物理定律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常识性问题。
究竟是谁会没事干往窗上扔石子呢?
这回倒是没多想,安维尔朝窗外瞧了一眼,正对上一个谢顶中年男人的目光。
还不等安维尔做什么表示,那中年男人的嘴巴顿时张得溜圆——自然不是在慨叹窗框内少女的浑然天成,而明显是种满溢而出的惊惧。
叫人很轻易就可从他颤动的小舌头上拼凑出“坏事儿了!”这几个字。
登时,就见他往楼下冲来,旅馆用木头隔出来的一二楼随着蹬蹬蹬的急促上楼声而震颤。
听到那慌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待到脚底震感最为明显时,门板便被那双拳头像是砸墙一般敲得哐铛作响。
“找事儿啊?谁TM在敲门?!”
莉琪耶气得立马就从窗上坐直,安维尔都来不及阻拦,银猫少女就揣着长弓走到门口。
安维尔刚赶到玄关,便看见莉琪耶已经满弦,用足尖在外头猛烈敲门的间隙踢开了门栓。
下一刻,砸门声不再那么沉重,因为一部分力道已经被向内开启的门卸掉。
“你!你看到了对…吧……!?”
森寒的光,照亮谢顶中年男人的山根。
吓得他两腿一颤,险些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