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吸不畅的时候，人的智力普遍是跟不上的。
被盔甲人抬起来后没过多会儿，捋顺气息的莉琪耶一拍脑门，就差没痛骂刚才的自己没头没脑了。
“你干什么呢？”
银猫少女在头顶探头探脑的样子让安维尔很是奇怪。
“我在估算咱们到边缘的距离。”莉琪耶说道。
安维尔疑问：“估算距离干什么？”
“当然是看看这段距离适不适合发射啊。”
莉琪耶说到这儿，心里也有了答案。
她弯腰拍了拍盔甲人的肩头，朝某个方向一指：“涅尔雅，把我扔到那儿去！”
涅尔雅：“？”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要把人给扔出去这么抽象的要求。
不过既然莉琪耶说了，涅尔雅便配合着她，刻意压着力道将她给扔了出去。
在安维尔的视角里，莉琪耶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就消失在了人墙限制下的狭窄视野边缘，耸动的人群让她听不清楚少女究竟是稳稳落地还是踉跄倒地，但基本上能肯定是成功逃出去了。
因为她听见了莉琪耶扯着嗓子喊让涅尔雅把自己也给扔出去。
“她落地了？”
在涅尔雅把自己完全举起来之前，安维尔不太放心地确认道。
金属摩擦的声响自下方传来，姑且就认为是在点头吧，因为她已经被扔出去了。
然而没等落地，异变突生。
在被涅尔雅高高抛出之后，安维尔旋转着向前自由落体。
就在她到达最高点时，向下的视野中，原本平整的大理石广场忽然躁动起来。
先是一枚不起眼的石砖猛地一跳，再是零散而连片的更多砖石如同烧红铁锅淋上水珠般震颤着跳动。
这时，那仿若来自地底深渊的沉闷轰鸣才彻底压过人群的嘈杂，嘶吼着将数米厚的广场地基撕开一道贯穿东西的大口，而后又猛地合上。
人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惊慌便被大地的巨口吞入，随着下一轮强烈震感的到来，毫无防备地永远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随着不可控的旋转，安维尔在看到地面大口合上之前便视角一转，正对天空。
相比大地的破败，天空一如既往的碧蓝，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灾难一般，冷漠地承担着背景板的角色。
太阳是一切的见证者，祂近乎无情地挥洒着光耀，全然不顾在祂的光明之下，究竟正在发生着怎样恐怖的灾难。
尖塔顶部的铜制结构经过了抛光处理，反射着太阳泼洒的光辉，刺痛少女的双眼。
做出动作时的安维尔绝对想象不到，她下意识抬手挡住阳光的举动恰好帮她挡开了一片即将扎入眼睛的碎裂瓦片。
“啊！”
掌心刺痛，少女条件反射地将手掌向外弹开。
她惊恐地查看自己手掌的情况，随即看到已经向内凹陷变形的铁皮护掌。
像她这样走大运的，在这场灾难中几乎没有第二个人。
“轰隆——！”
就在莉琪耶与脚下震颤的地面搏斗以求站立时，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硬是压过了来自地壳运动的咆哮。
一阵沉闷如远雷、却仿佛又近在咫尺的轰鸣从乌辉特的西北方传来。
莉琪耶下意识地抬眼望去，视野焦点依次划过了脚下开裂的砖缝、七倒八歪的人群、或立或斜的房屋、以及那座巍峨高耸的乌辉特山。
而正在这毗邻城墙的入云雪峰之上，本该光滑如衣的皑皑白雪竟然像是一块雪白的卵石被铁锤砸去了一角那样，有着一片在背光面呈现明显暗青色的崎岖断面。
而在它的下方，是无数细微的由白雪组成的尘埃缓缓升腾，雪色的云烟在几个呼吸间迅速膨大，被剥离崩塌而下滑的巨大雪块冲击着反卷，沿着陡峭的山坡冲锋而下。
有那么一瞬间，莉琪耶恍惚觉得乌辉特山上迫近的灾害与上个月在背德炼金设施里曾看到过的景物那般相似，只不过一条是由破碎金属片组成的静态盘旋之蛇，而现在的则是由不知多少吨的积雪前赴后继组成的动态行进之蛇。
她仿若听到了“嗤嗤嗤嗤”的声响，积雪刮擦着山体发出的声音像极了蛇腹与土地的摩擦声，这条比正常蛇类要大上千百万倍的白色巨蟒正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直扑山脚下的北城墙。
眼见着那汹涌翻腾宛若滔天巨浪的雪线迅速逼近，莉琪耶忽然想起了那张几天前看过的传单。
“高山在低语，冰峰将于寒春前三夜恸哭……2月29日！”
3月，春天的第一个月，这时候乍暖还寒，有些时候甚至比二月还要更冷，民间的确有称之为寒春时节的说法。而29日在一个月有32天的卡塔·雅儿德，也的的确确映照了这“前三夜”的说法。
难道这覆灭预言诗，其实并非危言耸听的空穴来风？
莉琪耶觉得自己脑子再怎么飞速运转，这下也分析不出来这其中的蹊跷了。
接着，便只听到“轰！”的一声。
堪比余震的巨大震颤彻底将莉琪耶甩在了地上，她下意识地双手撑地，掌心被碎石刮开了花。
她今天的运气不如安维尔，也没有功夫在现在去关心渗血的伤处。
因为要是北城墙遭不住的话，全城人今天都得跟着遭殃。
雪浪狠狠拍在厚重的城墙上，真的像极了海浪扑打礁石，激起了数十米高的雪白瀑布。
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城墙在剧烈的冲击下仍然屹立不倒堪称奇迹，但在懂得魔法的人眼中，这座本就厚重的城墙上方才一闪而过的奇异光泽才是其不至于在汹涌雪崩面前颤抖垮塌的最大因素。
随着厚实的雪尘缓缓沉降，惊魂未定的人们才看到那垒高的积雪深厚而坚实，几乎没过了城墙顶端，徒留孤零零的几个垛口还能依稀看到，其余的一切似乎都被那巨量的白雪压在了身下。
无论如何，这场雪崩是防了下来。
莉琪耶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掌心的痛这才延迟传达，只因她从地上爬起前下意识地抓握了一下地面。
“该死的……”
莉琪耶恶狠狠地拔出刺在掌心的碎石片，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水源清洁伤口。
找人，更加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