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维尔把那天早上的记忆说了出来，与她最快产生共鸣的是莉琪耶。
毕竟那个找上门来的中年人是她拉弓吓走的，那个糟糕的早晨给她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维达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个点乌辉特的人们普遍还没有起床，特地挑在天寒地冻的初曦时分大规模将粮食运往城外，简直是将疑点写在了面上。
“你注意到这车队的车子是什么样式的吗？”
维达问道。
安维尔沉吟几秒后回答:“记得是记得，但这些车子跟其他那些拖车不都是一个样子吗？就算记得，也不太可能找到一模一样的的吧。”
说的有道理。
维达敲敲桌板，又问:“车队有多长？”
“没注意看，大概从城门一路延伸到我们当时住的旅馆在过去一个路口吧。”
“你们当时住的旅馆在哪里？”维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张乌辉特的城市地图。
不过这地图画的非常简约就是了，莉琪耶怀疑这就是他本人画的。
安维尔眉头紧皱:“你这是……地图？”
“是啊。”维达再次确认。
“……那车队大概两百来拉克长吧。”
安维尔宁愿估算，也没法从那张高度抽象化的地图上找出来那间旅馆的方位。
意识到这点，维达不无尴尬地收回了地图，赶紧重新问:“那城门是南城门咯？”
“应该有点靠东南吧？”安维尔方向感还是挺强的。
“那就是南城门。”维达点头道，“或者叫南主门，正南方向的门是后来加开的，乌辉特人管它叫做后南门。”
这个问题得到确认，维达心里已然有了图景。
作为首都，乌辉特城的各个城门都有重兵把守。或许来往通行的行人只会看到在城墙外头站岗查身份证件的寥寥十几个人，但实际上在大众看不见的地方，每个城门都日常把守着至少一个中队的卫兵。
既然是城门卫兵，就不可能有早上看门晚上放假一说。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可能有任何一个时辰存在卫兵缺席的情况。
维达之前从宫廷法师团那边了解过乌辉特的城防守备，假设每个城门的把守人数都在五十人，那么就算是有卫兵忽然身体抱恙，不到抽调来的人报道补位，这名卫兵也是退不下去的。
如此严密严格严苛的守备风格，不可能对这些粮车的来往无动于衷。
“但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打算做的呢？”莉琪耶问。
的确，也没人说这些人的做法就一定是偷偷摸摸的，谁知道这是不是更上层的意思呢。
但维达不这么认为。
“没有人会决定在城里粮价飞涨的情况下再把存量往外头运输的吧？”
如果说前线战线吃紧，也许乌辉特会向外匀存粮。但即便如此，都城的保供仍然是相当靠前的优先级，除非战事危急，否则确保皇城的情况稳定也是同样重要的优先事项。
何况西塞安最近并无征战，先前与赫尔特的边境摩擦也早在好些天前就以两方鸣金收兵告一段落，乌辉特没有任何理由需要顶着粮价波动可能导致的稳定风险往外头运粮食。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了……”
“……嗯？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说下去？维达甩了她一个白眼，说下去就要鲨头了！
安维尔最先懂他的意思。
维达连宫廷法师团都敢摆上来说，到这里却不敢了，试问整座城里有哪个群体的地位能比宫廷法师团还要高的？
政府大臣和贵族们自然不是，宫廷法师团本身就是这两个群体的杰出代表。
只要稍做排除法，目标自然就能锁定在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两个群体上：文武监国大臣，以及西塞安皇室。
而真的需要让维达避讳的，也许只有后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这些话的确不能是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展开讨论的了——万一说错了要鲨头，说你妄议皇室；好巧蒙对了那也要鲨头，你坏了人家的拿手好戏。
几人匆匆吃完了饭，出门便直接右拐。
莉琪耶奇怪地拽了拽维达的衣服后摆：“你不是要去看看那台打印机么？”
而且她也想去协会先把委托接了。
“现在这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回去商议一下。”
“打印机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就连安维尔也表达了认可的意思。
涅尔雅用沉默投下弃权票，就算现在有了皮布，她也只会在只有熟人的场合主动说话，否则这不贴合她长久以来的习惯。
二比一，莉琪耶不情不愿地跟着维达回到了那间空间紧凑的小屋。
咔哒一声扣上门锁，维达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两人忽然感觉耳朵一塞。
“怎么感觉闷闷的？”
安维尔拍了拍耳廓，这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开车进了隧道、飞机快速升空，应该是气压变化导致的耳压问题。
“隔音结界是会有这个效果，不过为了安全，稍微忍忍吧。”
维达也不怎么舒服地揉着耳朵。
“我感觉，公会其实也意识到了，今天早上的异常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维达开门见山地发表意见，“不然的话，他们作为没有执法权的民间组织，怎么可能不通知城卫军，而是自己组织人手在城里铺开来？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公会有这么好心？”莉琪耶就公会的动机提出质疑，“它说白了仍然是个私有组织，谁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要独揽某些好处才故意不与城卫军扯上关系的。”
如果没开上帝视角的话，这个质疑的确很到点。
是否能够排除他因，才能给公会和协会的所作所为准确定调。
“乌辉特的公会社会责任感很足，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独立调查这种。”维达说起了先例，尽管这没太大说服力，但他只能想起这个例子，可见他的立场是倾向于公会在这件事情上扮演的是较为公正的一方。
“那你怎么确定，他们不会受迫于权威压力，这些派出来的调查队其实只是个幌子，真实目的是为了掩盖事实呢？”
这一问，切中要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