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思考，见天阴冷下来，佛恩让艾玛上值班医务室去守着女病号的情况，他则跟着由卡尔指挥的担架队一起将男病号搬到吹不着冷风的另一处诊房内留待查看。
医师带着棉布制成的口罩，露出来的两只眼睛是三角眼。
相学上说有三角眼的都不是好人，但佛恩跟卡尔接触下来，只觉得他是个既经验老到又认真负责的医师，且理应也是并不贪图富贵的，不然也不会被他们公会和协会凭着微薄的薪水就从大医馆里挖了出来。
此时，卡尔露出来的双眼因为眉毛的动作顶角更加尖锐了，他重新拿起男子的右手，双手在对方的手上不住地捏着。
“怎么了卡尔？”读出了他写在脸上的困惑，佛恩问。
“不对劲，很不对劲。”卡尔盯着那只被自己来回揉捏的手道，“根据你之前的说法，这双手离废掉其实不远了。然而实际上，在我赶到时看的时候他的死血情况就明显转好，现在更是已经恢复了健康的粉红色……这很不寻常。”
“人的自然恢复，应该没有这么高的水平？”佛恩向他确认道。
卡尔肯定他的判断：“没错，这种自我恢复能力绝非人类能够办到，而这名男子很显然只是个身体好些的普通人。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或许在我们将他带回来之前，已经有人对他进行了‘奇异’的治疗处理。”
“卡尔，麻烦用我能听得懂的话说。”佛恩实在听不懂这个“奇异”是个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这可能是某种奇特的治疗法术，”卡尔解释道，“之所以说它奇异，是因为这个疗愈法术很显然是延时起效的，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他的双手在解开绳索之后还白了一段时间。”
“我有个疑问，死血这种东西，法术也能治？”
佛恩搜寻了一边自己的记忆，至少他从来没听说过疗愈类法术还能有活血化瘀这种功能。
也许是他以前职业者生涯里遇到的疗愈师都是冒险特化型的吧，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锯子剌大腿、重斧劈开颅，事后给你法术治疗加暴力缝合，用过的都哀嚎。
面对淤伤和死血，这些疗愈师都跟传统老西医似地只懂得割肉和放血，佛恩对他们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像卡尔这样如此温和的印象。
“当然可以，不过对精细度处理要求比较高，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
比如，要是处理不当，可能会人为地制造出血栓。后续也许避免了局部坏死，但是整个肯定是好活不了了，最次也得是个脑卒中，或者说中风。
“那你会么？”佛恩随口一问。
卡尔撇撇嘴：“我擅长动手术，这种调理类的我水平不高。”
“好吧，术业有专攻。”
“给他疗愈的，应该跟袭击他们的不是一伙人。”卡尔道。
“为什么？”佛恩愿闻其详。
“把他们打晕、跟栓牛一样死命捆着他们，没道理再给上个延迟疗愈术吧？”
“我还以为你会从医师的角度判断呢。”
没想到，这个结论得出来的逻辑跟他本人的专业领域并不搭界。
佛恩同样猜测加害者和治疗者不是一组人，因为从利益角度分析，这实在很不值当。
不说这法术本身难度较高，疗愈类法术由于是直接作用于人身的法术，往往会在受术者的躯体上留下较深的印记。这种施法痕迹可以作为一种鉴定手段，只需要专业的采集设备就能够记录相关信息，以此便能够找出那个施救的人。
虽说在这么一座大城市里找一个特定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反正佛恩自己是肯定不愿意留下任何纰漏的。
“卡尔，你会鉴定术么？”佛恩问。
“这个每个医师都应该会的吧，怎么了？”
鉴定术，或者叫做法术鉴定术。通过这个法术可以从媒介身上倒推出是否存在法术干扰的痕迹，技艺精湛者甚至可以判断出法术的类型、并通过魔能残留情况判断出诸如施术时间等更加细致的信息，辅助还原案发时的现场情况。
外伤科医师普遍都具有这种能力，目的自然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客观条件不充沛的情况下依凭自身就能获取更多与致伤情况相关的信息，以更好地完成对病患的施救。
而鉴定术，正是此前佛恩所说的那种鉴定手段的基础。
“你能判断出他身上的法术是什么时候施展的么？”佛恩问。
卡尔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能。”
佛恩略带失望地叹道：“果然不能么？那看来也就做不到查明魔能残留的特征信息了。”
“其实这个我倒是还真可以。”卡尔出乎意料地接话道。
佛恩一愣：“时间判断不出来，结果更难的你倒是能做到？”
卡尔眯了眯眼，无奈答道：“其实我在医馆工作之前也在警署的验伤科工作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专人专项，我就负责推断致伤原因，所以也就只学了你说的这项工作。”
“那赶快，你试试能不能分辨出疗愈术的特征残留？”佛恩催促道。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步就是尝试找到这个好人——虽然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光治疗但不给解开……额，其实想想似乎也符合逻辑：两个大活人就这么被捆得结结实实地扔在巷子里，但凡是有些戒备心的人就算好心肠上来了，肯定也不会胡乱解开这些绳子的。
万一后来被发现是自己解开的，引火上身，可就不好了。
如果能找到施术者，说不定也能从他那里得到更贴近案发时刻的现场信息，应该可以为他们提供许多帮助——假设这一男一女两个雇员在清醒后都无法详细指认将他们击晕后捆起来的恶徒的话。
“我试试。”
卡尔自感有些生疏，在那跟背书似地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手上也不乏手舞足蹈的动作，准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下手去操作。
莹莹白光自他与男子身体接触之处亮起，在佛恩的注视下，男子的手背仿若皮肉分离一般，飘出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纸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