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利纪元1670年3月3日,星期三。
作为整座都城里除了皇城主楼与尖塔外最为高耸的建筑,那亚尔酒店成为了今天的明星地点。
捏着信封赶早前往酒店,结果还隔着一条巷子就水泄不通。
“我们好像小瞧了第三公主演讲的吸引力了。”
维达仗着身高优势环视一周,发现许多人都和自己手上一样捏着一张信封。
高低都要在这条小巷里卡上一会儿,安维尔干脆跟周围人打成一片。
“这位姐姐,你手里这信封也是当时直接塞到你家门缝里头的么?”
“你也是?”
“我也是,邮差敲门后硬塞进来的,也不问我们收不收。”
“是啊,我当时还以为又是哪个大户人家在把自己子弟的风光事迹昭告天下呢,可我一想这事儿无论是考学还是武试都在夏秋比较多。谁成想,竟然是三殿下的演说?”
“如果是三殿下,那就应该来看看了。”
“反正今天是休息日,料理好家里的小子,还是有时间出来逛逛的。”
“别说逛逛,凑凑热闹也行!”
这边叽里呱啦地就讨论了起来。
隔着一层盔甲看着焰色少女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样子,黄金色的瞳仁中不由得浮起羡慕的浮光。
要是哪天自己也能像她这样可以无所顾忌地跟别人交流就好了。
涅尔雅幻想着如果童话书里的许愿神物是真实存在的的话,那她一定不会许愿“永垂不朽”或者“金银满堂”,只要能让她可以正常跟别人说话就好了。
与她感受不同的则是莉琪耶,她被安维尔那一身社牛气息搞得退避三舍。
莉琪耶固然算不得社交恐惧症,但她也受不了埋在陌生人堆里仍能信手拈来。
她甚至有种错觉,感觉安维尔或许已经跟她不是一个物种了。
然而,正当她落脚时,前排人忽然向后齐齐踏了一步,莉琪耶不慎一脚才在了前者的后靴跟上,险些滑倒。
“什么情况?!”
莉琪耶下意识骂道,却发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皇城卫戍军来了。”
维达站得高看得远,道出了氛围变化的缘由。
在他的视野里,一骑身着浅棕色铠甲的重装骑士手擒缰绳坐于同样身披棕色马铠的骏马之上。他手中持着礼仪长枪,枪柄作为旗杆竖起西塞安帝国皇室旗帜,于凛冽的寒风中张扬飘展。
从反光来看,那柄长枪应该没有开刃。然而其用料都货真价实,或许开刃后杀伤力更甚,但即使没有开刃也依旧可以当做钝兵器使用,加之杆长且韧,最是适合维持稳定。
“看样子应该是卫戍军下辖的仪仗队,也合理。”
维达根据自己的观察猜测道。
仪仗队?就是小说里那些光彩夺目的花瓶子?
涅尔雅对现实里的仪仗队心生好奇,不自觉与那位在队伍最前方骑着棕色骏马的擎旗手对上视线。
……
瑞特亚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半只脚踏上了贼船,还有一线生机。
之所以说没有完全走上歪路,是因为茵珂蒂公主向他开诚布公地说了后续她的安排:她打算打着她胞弟,也就是如今第四皇子列帖欧的旗号与其他皇位的竞争者一较高下。
列帖欧皇子正在北方边境率军驻扎,好几年都不一定跟皇城内有除了军情信件之外的往来,某些皇子便想着趁他还没意识到皇城内的风云诡谲之前先声夺人,封锁了一切他们能想到的可以让这位皇兄发觉异常的通信渠道。
故而虽然列帖欧在帝国北境对峙北地龙的这些年岁里捷报频传,除了在百姓中声望较高之外,其实连鞋尖都没有迈进争储的角斗场。
其他皇嗣因此狂妄自大,而茵珂蒂要做的就是用今天的那亚尔酒店演说将这些皇嗣的侥幸给砸个稀巴烂。
瑞特亚当然知道茵珂蒂肯定不是出于一脉相连的同胞亲情帮助列帖欧站稳脚跟——有句话说得好,“别跟皇族谈亲情”,自己的权与利才是诸位皇嗣最为关心的事物。
因为无论日后上台的志愿做明君还是昏君甚至是暴君,首先要保证自己在争储斗争中胜出,才可能有未来作为君主施展抱负的自己。
茵珂蒂的小心思无非是拿着列帖欧当做挡箭牌,给自己首先披上一层“为四皇子站台”的伪装理所当然以女性皇嗣的身份站上角斗场;然后,伪装下的性别劣势反而能让那些皇弟们偏转枪口,恶狠狠地将矛头对准远在北境的列帖欧。
瑞特亚不知道茵珂蒂是不是很早就已经计划这么干了,但答案也许是肯定的。
他不得不承认这名皇女的确有勉强配得上她野心的能力。茵珂蒂早早就在全国范围内铺开对她名声的歌颂与维护,这些年也频繁代表皇室前往受灾城市布施恩泽。
她本身已经成为皇室善意的代表,与出城普遍都要带上一支军队的皇子们不同,未出嫁的皇女们最大的用场就是在安抚伤口这件事情上,肩负的政治任务要比皇子们身上的往往要多些。
何况是以出色的表现抢占了其他皇女生态位的三殿下呢?
这些皇子们之前对茵珂蒂的战略误判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不然也不可能给这位皇姐留下打造人设的机会。而现如今搬出四殿下,又是圆滑偏转矛盾中心的绝佳举措。
当然,瑞特亚认为茵珂蒂此举最妙的地方就是给足了他本人台阶。人再迟钝,瑞特亚被忽悠两次之后也发现了茵珂蒂身上或许有什么固有魔法的影响导致他每次跟这位皇女对上视线就鬼迷心窍。
而茵珂蒂告诉他,至少在外界,他可以表现为支持四殿下,身为三殿下附庸的秘密可以藏在心底……
问题瞬间就从大逆不道地站在违背法统的一边,转换为了强制选边站。
人都是会折中的,既然不愿意拆屋顶,那就开扇窗吧。
瑞特亚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笃定茵珂蒂殿下一定还有藏着没让他看到的布局。
不管是不是在跟空气斗智斗勇,反正瑞特亚现在是有些像惊弓之鸟。
谁被连坑两次,还会没心没肺的呢?
假扮成礼仪卫兵的瑞特亚将军为自己浑浊混沌的未来叹息,尽职尽责地查看场地情况排查危险。
然后,就对上了某个令他脊背发毛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