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斯惊惶不定地抱着那颗略带金属质感有些沉重的球体，怯懦地问：
“老师，我该怎么通知您呢？”
“你从我这儿究竟学去了点什么？！”卡玛勃然大怒，“连这都要问我？你要是等会儿没想出法子来及时告知我以至于耽误了时机，你看我扒不扒了你的皮！”
“学生明白、明白了！”
蔡斯逃也似地从卡玛面前离开，整座钟鼓楼的机械运转声吵闹不堪，少了这个家伙后竟反倒让人觉得获得了片刻清净。
坐在狭窄的窗边，卡玛的目光穿越数十米距离，自街面拥挤的人群中扫视而过，果然让他发现了那个熟悉的魁梧身板。
“维达·哈姆莱……”
头发花白的老头表情扭曲，眼神激动得想杀人。
“你怎么就偏偏是个混血！害得我现在不得不带一个痴呆！！”
卡玛重锤玻璃，老朽的力道自然锤不碎这层透明的硬物，却实在抒发了他心中的遗憾与不满。
他跟维达没仇没怨，相反，而是太过为自己惋惜。
这名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是个十足的才俊。别说在他同辈里脱颖而出，这小子哪怕是放在百八十年前宫廷法师团最为如日中天的时候也算得上旷世奇才。
首席团里的各位大法师都有着自己的傲慢，比如卡玛就一直以自己学什么都快平等地鄙视着所有人，直到在十年前担任教师给维达这小子上了一课。
维达说的没错，宫廷法师团里不全是好人，甚至野心勃勃的坏人占更多数；
但同样有句话做不得假：宫廷法师们或许很坏，但大多数都惜才爱才。
当一个曾经的天才发现自己被现在的天才掩盖了光芒，有时候并不一定会被嫉妒冲昏头脑，更想要的是让这个天才拜入自己门下、继承自己的衣钵。
不用说“曾几何时”，哪怕是现在，卡玛都是这么想的。
凭他的地位，几乎一切困难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可在招揽维达的过程中偏偏让他遇上了最不可能迈过的那一道坎：帝国法规。
法规法规，即是法律和规章，前者具有强制性，后者具有约束性。
而综合法规二者，西塞安帝国作为一个极度排他的人类帝国，从整体运转上就强调的是“人治人事”。尤其是在宫廷法师这种举足轻重的位置上，帝国是无法容忍具有他国背景的混血儿存在的。
是以，卡玛当初无论怎么走关系跟人通气，维达也仍是招不进来。
是，固然这小子天生有些残缺，激动起来那就和换了个人一样，不过卡玛对自己手头持有的资源很有信心——大不了，他去黑市上拍个护符给维达戴上，只要人家同意拜他为师！
于是，矛头的指向就很清晰了。
卡玛视线落到维达身上的衣着，目光随即变得祥和了些。
“很好，看来你还没有失去这份执着——那就还有机会。”
没错，当初做决定破例让维达保留这身衣装的人里面，卡玛就是领头的那个。
其余几个老东西跟他抱的都是同一个心思，不过在争抢这个前途无量的好徒弟候选人的时候只有卡玛投入的时间精力最多，不然到最后也不至于把蔡斯这个样样不行的蠢货塞到他手里。
好徒弟是要收的，笨徒弟是该滚的，阻挠这一切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帝国法规。
那么，在卡玛的认知里，该怎么做就太简单也太直白了。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填空题。
“没有学术自由的帝国，那就让它消亡吧——换个新王也未尝不可！”
卡玛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恰巧一束光从某个方向照过来。
蔡斯在鼓楼里布设了几个镜子，这就是他使用的传递信息的方式。
本来还以为这笨徒弟可能会用魔法传递信息，那么在戒备森严的那亚尔酒店底楼他必死无疑。不过用最传统的物理学作为信息传递的方式则无声无息，是保险性优先的隐蔽作业最合适的途径。
“这笨小子总算不是那么蠢了！可以，那今天就放过你一马。”
卡玛微微点头，激发他早就留在蔡斯身上的刻印。
楼下，蔡斯深色的衣袍下的皮肤浮现如同岩浆一般火红的纹路，微微的烧灼感令他浑身发热，很快就晕了过去，倒在了墙角。
几息过去，他的身体重新睁开了双眼，眼神比之前锐利，从气质上明显不是同一个人。
“三楼的角落里……可真是胆大。”
卡玛记得这个位置是事先踩点时他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个笨徒弟还真的照他说的去做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听话还是该骂他蠢。
不过无所谓。既然他刚才让自己感到还算有点脑子，那他决计是不会让这徒弟折在这里的。
“魔法就该学得精湛了之后再用。你看，我在这儿光明正大地使用魔法，下面那些皇族的眼线有哪怕一个人注意到的么？这就是差距。”
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卡玛自言自语着运转法术。
第三皇女在台上已经讲到了最后一个段落，大概还有不到一分钟就要落下帷幕。
在这好戏即将上演的片刻前夕，卡玛没急着去使用那枚奇怪的球形物，而是一层又一层地给蔡斯的身体布上层层护身魔法，以确保即使在最坏情况下也能让这徒弟的意识再次见到太阳。
“噢！！——”
当听众的声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时候，卡玛知道时机就要到了。
璀璨夺目的第三皇女举起了手……
还没到时机；
人群开始挥舞手中能用来挥舞的一切，抛洒适合抛洒的一切……
还没到时机；
宫廷禁卫矮身拿取红木托板……
还没到时机；
呈递、低头、高举——
时机到了！
“喝——！”
年轻的躯体用尽全力将沉重的金属球向二楼的演说台抛掷，球影混杂在帽子与手帕还有传单的阴影中飞速掠过，在空中迅速融化并升华为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金属雾气，飘然而至茵珂蒂的身后。
随后，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雾气凝华为利刃，将她一举贯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