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槁的老树之下，铲开表层的积雪，果然露出一块颜色与周围土壤不一致的圆斑，昭示这里曾有人翻动过。
挖土的时候，表层与深层土壤的质地有些时候是不一样的。乌辉特山在当前的海拔下是雪线以上，常年气温在水的冰点之下，这地方能长出一颗大树来实在稀奇，所以它也逃不过最终枯死的命运。
根系旁边的土壤有些湿润，这大概是它曾经蓬勃生长的原因——或许曾几何时，乌辉特的气温还高些，雪线距离这里还要再往上撤退。虽然这里的垂直气候带应该更适合草甸，但也不排除在天时地利之下，一颗莫名安家的小树种在这里曲折生长。
翻开之后，深层的土颜色偏深，表层的土相对而言较浅，是棕灰色的。
除了传说中的火山附近，安维尔还真没有听说过哪里的土壤是这种灰不溜秋的模样，看起来一点孕育生命的能力都没有。
“这块斑点跟周围土壤的差别太明显了，这应该是近几天动过的痕迹……你要往下挖吗？”
维达将手上的园艺铲子插在地上，他蹲在挖出来的浅坑旁看向已经摘了头盔的瑞特亚，见对方默默走过来，便自动给他让出工作的位置。
有些东西必须要亲手做才愿意十成十地相信，这是瑞特亚的动机。
手里握住那柄园艺铲，铲子靠近边缘的地方因为磨损抛光了表面的氧化层，呈现不均匀的拉丝状亮线，在邻近边沿的地方长满了红橙色的铁锈，瞧起来已经是个久经沙场的园艺老兵了。
握住铲柄在空中幅度稍小地挥舞两下，瑞特亚仔细感受着铲子划破空气的造型，将手指放在正对着自己的铲刃上，感觉稍微有些钝。
他的动作令在场的几人脊背生寒，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暴起，逮住机会抓着他们就来上几下，跟志趣里的那些被俘高手的脱困标准流程如出一辙地洒血离去。
“……”
见法师袍青年和戴面具的焰发少女满眼写着“忌惮”二字的应激模样，瑞特亚无声地用鼻子短促出气。
他又不是傻子，这旁边还站着一个眨巴着大眼睛恨不得把“呆着干什么呢？赶紧挖啊！”写在横幅上双手高举起来督战的化形北地龙呢，谁敢造次？
指不定自己刚刚做些什么的时候，这柄铲子就直接被伊斯纳迎面而来的一拳头打成了一团扭曲的铁皮，随即就是整根手臂变成一团软烂的肉泥。
面对不可能战胜的对手，合格的战士从不会选择退缩；
可有脑子的战士知道，上述这条仅在自己有不得不与对方战斗的理由时才做效。
瑞特亚跟伊斯纳无冤无仇，对维达从始至终也只落在怀疑，别忘了把他捆起来带在身边软禁那会儿自己都只使用了脆弱的编麻绳给他捆着，还喂过他一次汤呢。
又不是战场上的仇敌，他才不会以死搏命。
不过跟个刻板印象里的雇佣兵似地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也不是瑞特亚脑子发抽：他的确是想用这种略带威慑意味的动作稍微吓吓这两个年轻人，多少也让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地位好上一些些。
“吭哧吭哧”地挖土，没两下，铲子的顶端就在土里顶到了一个硬物。
“挖到了？”
瑞特亚手臂忽然停滞的样子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维达赶紧确认。
然而真的铲到什么东西的瑞特亚却不觉得是维达认为的那样发现了他们想要找到的“物证”，因为那种触感不是一瞬间的事情，初期伴随着细微的缓冲，更像是铲到了什么质地不算太过致密的固体上。
顺着刚才记忆中的深度往左右拨开土壤，果然发现是一段胳膊粗细的树根，上面被园艺铲留下了一道指节长的伤痕，其上沾染了泥土与铁锈，看起来就好像是枯树在流血一样。
“并不是。这里没有任何东西。”
瑞特亚将铲子往后一扔，他知道维达能接得住，可如此不重视这柄铲子的行为惹来了伊斯纳的怒目而视。
这个人究竟知不知道这铲子是她借给他用的，如此随意地扔来扔去，这是什么态度？！
被北地龙小姐盯得头皮发麻，瑞特亚赶紧在维达看智障的眼神下做出了从他手里拔出园艺铲，仔细将上面的泥土撇去后，双手托住它郑重交回来的迷惑行为。
“大哥，你有病直说。”——他险些就这么吐槽了。
“没有？可是伊斯纳看到了啊。”
瑞特亚的挖掘没有动手脚，可伊斯纳也不会空口说白话。
对安维尔的疑惑，瑞特亚将目光投向了给他带来最大压力的北地龙小姐。
他之前有设想过会不会这位北地龙其实也参与了皇城里的阴谋，毕竟乌辉特山实际上作为祂的领地，那些罪人在乌辉特山上又是开挖又是爆炸的行为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随后又自己将这个不成熟的猜测给浇灭，原因是北地龙应该不会这么无聊地去干涉其他国家的走势。
这个种族的性格特质就是这样的，向来是只扫自家门前雪，尤其是对外，哪怕是人家瓦上霜堆起来要把整幢房屋压塌了，只要不波及本家，北地龙就懒得管。
即使是化形者，祂们也是一种玩世不恭游戏人生的态度：今天城里扮乞丐，明天就可以上演都市龙王归来——一切行为服务于取乐，凡种在他们眼里就是卡塔·雅儿德online里头有喜怒哀乐的NPC罢了。
从这个名叫伊斯纳的北地龙啥事儿都想凑个热闹的样子就看得出来，祂八成不屑于去跟宫廷法师们坐一桌。
“你当时看到的具体是什么个场景？是跟他一样打扮的人？有几个？手上拿着什么？”
虽然打不过，但是瑞特亚不至于怂得连问问题都问不利索。
伊斯纳伸出食指点了点下唇，回忆起她当时从树冠上向下看到的场景。
“两个人吧？从地里拿出了一个铁罐头，拿站岗人的武器‘啪’地一下就把它锤烂了，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