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大殿一出来，邦杰就冷静了不少。
“邦杰，你冲动了。”
话刚说出口，卡玛顿时偏开视线，不敢对上邦杰扫过来的眼神。
这人资历虽说不如他老，但刚才与皇后初一照面就露怯的的确是自己，这令好面子的他很难这个时候站着说话不腰疼，真觉得没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
“哼，我还不至于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
他说话时恶狠狠地朝紧闭的大门瞪视，目光仿佛可以穿透成吨重的金属大门后直直射穿那个道貌岸然的美妇人。
沿着廊道，一路上撞见了许多风风火火的大臣与侍卫。
因为第三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掳走，许多民众受人耸动开始堵在皇城墙外质疑朝廷的无能，那些与西塞安帝国向来摩擦甚多的国家驻乌辉特的使节们以赫尔特大公国为首频频向城内递交觐见书，无一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这些大臣们忙得焦头烂额，却不止文官是这样，武将们也一个头两个大。
“卡玛大人、邦杰大人？二位这是刚从皇后殿下那儿出来？”
路过转角，正巧碰见城卫军统领柯文。
为不显出异常，三人间互道问好。
“柯文将军，您也是去请见皇后殿下的？”
明面上是宫廷法师团资历最高的带头人，卡玛主动站出来探底，想给自己找回一些刚才失掉的颜面。
“唉，谁想劳烦殿下呢？二位大人是不知道……”
这事儿似乎将柯文搞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抓住二人就开始诉苦起来。
在乌辉特特色的军队体系中，由于帝国面临的外患远大于内忧，且主要来自于东、北两个方向，于是平北将军与胜东将军在帝国的军队中实际话事权明显高于其他同级别将领，整个国家也是以戍边军队与机动作战部队为尊，城卫军则次之。
比起各城的城卫军，乌辉特作为帝国首府，城卫军统领地位并不比其他将领要低上太多。可换个角度想，其他城市里在军事指挥权上能压城卫军统领一头的最多也就当地驻防部队的总长；某些城市是主要军团驻地，可能会有方位军团长。
满打满算，最多也就两个实打实比城卫军统领能量要高的军职。
可在乌辉特，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上品大员，别说京畿卫戍部队了，光是那些军转管的老将军就够令人头大了。
由此，柯文手上能够调动的军队其实连城卫军实际上的总编制都撑不满。
结果现在城里出了这档子事，搞得城里人心惶惶。现在倒好，也不知道是谁家好事者撺掇了这么多人来皇城堵门——上回地震雪崩白石广场的地砖都还没修好呢，脚底下就是凹凸不平的地面，维持稳定的人马都施展不开。
除此之外，城中各处也是大小矛盾不断，许多群众现在都坚信之前满天飞的预言诗昭示的就是真理：老皇帝要么死、要么让位，否则一定会有更大的灾难发生；而继位的人，就应该是许诺人民更低生活成本和更高生活水平的四皇子。
——别忘了，茵珂蒂之前是拿四皇子的名义发表的演说。
于是现在就直接导致城内执法成本飙升到了难以承受的程度。柯文此次过来本是准备向平北将军求援——他跟瑞特亚以前搭过班，关系还算不错，想来应该能借他的面子用用。
谁想到如此关键时刻却满城找不着瑞特亚的踪影，四下眼见无人可以求助，柯文才最终动了向皇后求援的心思。
卡玛很能理解他。维护城内稳定是城卫军的重要职责之一，为此事向皇家求援无异于将自己无能书写成横幅挂满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相当于是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能力，但凡有些追求的将领都很难做出这个决定。
仅仅半天就让柯文抱着如此决心准备去向皇后求援，足以见得城里的状况已经差到了何种地步。
“多的便不说了，我先去觐见皇后殿下，二位保重。”
“祝将军顺利。”
告别匆匆离去的柯文，卡玛与邦杰交换视线，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儿不是表态的地方，他们步伐更急更快地走出皇城。幸好皇城里鸡飞狗跳的，没人会奇怪他们俩行色匆匆的样子，这反而显得正常无比。
直到回到宫廷法师团的城堡副塔，才刚将大门关紧，首席团的其余成员便一拥而上。
他们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只有卡玛和邦杰两人迟到了将近小一刻钟。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卡玛走上主位，照例由他来主持本场碰头会。
到场的十几人都是几十年老资历的宫廷法师，分别在邦杰的惊天谋划中担任了不同的角色。可以说，城里如今堪称乱七八糟的混乱状况就得拜其中一些人所赐。
随着卡玛说完简短的开场白，在座的便以顺时针的方向，从卡玛的左手边开始挨个汇报起自己负责事项的进展与阶段性成果，或是寻求其他人的协助。
“诸位同仁也看到了，城里如今炸开了锅，这得益于我组事前挑动居民神经的行动，直接证明了我组任务完成出色。当然，也离不开兄弟组的努力。”
“我组负责的民生影响也成果斐然：粮价已经在一周里又在原先基础上翻了将近一倍，现在城里百姓恨不得将粮草官千刀万剐。相信再过段时间，这种怨恨就会向上溢出，严重波及到朝廷公信力了。”
“轮到我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传单也就前期有点用。现在城卫军和警署都对此大加警戒，就算是普通人，太过耸人听闻的内容除了惊吓也没别的用处，所以我们正在重新设计几款传单，下一步会尝试混进邮局。”
“舆论引导我认为我们做得很好，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无论是白石广场上的几千人还是现在的几百人，都离不开我们的付出。”
“白石广场可不是你们的功劳！那是我们生产的墨水的功劳！没有它，你们怎么蛊惑人心？”
“别吵了，该我说了，我组……”
“……”
一群头发花白的老头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难听程度堪比公鸭嘎嘎乱叫。
卡玛没有制止他们的意思。参与进如此阴谋中必然承受极大压力，现在时间站在他们这边，就是让这些老家伙们吵上半个时辰又何妨？权当排解压力了。
这时，邦杰使了一个眼色，卡玛附耳过去。
“该让矛头转个向了。”
邦杰边说边指了指桌上绘制的帝国地图北境。
他终于要开始报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