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走廊里由远及近传来锋锐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像是高跟鞋，但没那么清脆。
搬了个凳子坐在铁栅栏外头的青年闻声起身迎接对方，仪态上看不出明显的上下级区分。
“波尔，”拉文左右探头往年轻女子的背后张望，没能看见那青年的影子，便问，“蔡斯没跟你在一起？”
“很遗憾，他好像没有能抓住这次考核转正的机会。”名叫波尔的青年女子像是为了让拉文看清楚似地特意偏转身体，“他本来应该昨天就上山的，我已经看在同学的面子上给了他一整个晚上的时间，但……你也看到了，他没来。”
“他被卡玛提回法师团了？”拉文追问。
波尔饶有兴致地瞟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坐在仅有一张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怎么，你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他的去向，你就这么关注？”
拉文没接她话茬：“他的转正任务最难，如果没有按预定计划时间回来，遭遇不测顶多算他个人倒霉——我是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噢，你这是怕卡玛的高徒出卖我们整个法师团咯？”
此话一出，廊道里顿时落针可闻。
约莫四五息的时间过去，拉文无奈的话语才迟迟到来：“你非要用这么容易招致误会的话术来对付我么波尔？我跟你无冤无仇。”
“如果冒犯到你那我很抱歉——也许是因为我们以前交往不多，这是我的个人习惯。现在你也是顾问了，未来我们都是要接各自师父班的后继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最好趁早习惯，免得日后焦虑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拉文抽抽嘴角，心想这人真是霸道过头。
就和这女人的长相一样刚烈，简直是相由心生的一大力证。
然而，栅栏里头关着的大人物似乎又是这个词汇最好的反例，这可真是奇妙。
“喂了吗？”
波尔朝铁栅栏里送了送下巴。她嘴上说着大家都是同袍，却无处不在地想要突出自身的高人一等，仿佛如今卡玛的位子未来就是她去坐一样。
虽然不屑于此人相较自己更低一等的魔法天分，但这人毕竟是冠赐姓的贵族之后，像拉文这样普通商贾人家出身的在真正发迹之前不得不隐忍。
从父辈那里学来的行商哲学这时候相当有用，哪怕是摆着一面镜子，拉文都看不出来自己这张敦厚的笑脸之下裹着的其实是咯咯作响的利齿。
“我不知道该多久喂一次，所以没有。”
“没有……”
波尔低垂视线，看到栅栏门前面由送餐员整齐摆放成一列的晚早中三餐，颇有深意地盯着拉文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庞。
“你跟帝国皇室有仇？”她问，“你是巴不得这女人去死？”
不然，为什么连着三餐都一次不给人家送过去？
“只是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所以我没敢擅自决定几时喂、如何喂。”
拉文皮笑肉不笑地回复道。
他昨晚赶到这里之前一直是波尔负责看管软禁的第三公主，之后波尔什么也没讲就把活甩给了自己，她则去美美睡觉。
实际上拉文想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个：我不知道你之前接到首席团什么指令，你也没跟我说该怎么看管，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只看不管，反正不是我的活。
但他不介意故意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去取悦这个女人。换成维达肯定是忍不了的，但拉文是个商人思维入脑的人，只要结果对自己有利，哪怕胯下之辱也不是不能忍受。
只要回报令人满意，那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果是长期收益，就算是丛生到死都一直得对同一个人低声下气，只要拉文觉得值，那他同样会这么做。
因为他打心底瞧不起波尔，拉文采取的就是高高捧起的策略，让这个女人高兴、别哪天脑子抽了过来戳自己脊梁骨就行。
比起波尔之类脑子缺根筋的蠢货们，昔日的同学之中，只有维达让他打心底里佩服。
可惜，是个半魔人。
而且正义感太强。如果让拉文穿越回几年之前，他有信心说服当时的自己去颠覆帝国皇权，可说服维达则完全没有底气。
一想到说不定自己可能会被当时意气风发的少年给掰回正道上拉文就忍不住失笑，明明是个看起来四肢发达的筋肉魔男。
拉文这一笑多少帮他那虚假的笑容增添了一抹生气，负负得正之下，倒是完美地将波尔糊弄了过去。
“你可真是一点不怜香惜玉啊。”对拉文的冷酷，波尔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就算不提耶拿温皇室的背景，这位殿下怎么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漫漫长夜里耳畔回响她那啼血黄鹂般悲鸣的你，难道生不出半点恻隐之心么？”
这话让拉文有些发怔。
他茫然地看向栅栏之内，两柄火炬噼啪地燃烧着，暗淡的光线里是蓬乱的栗色长发，高贵的帝国宝珠现如今恍若临刑囚犯：两串漆黑的枷锁从她的锁骨处穿透将人栓在墙上，右胸前衣物大量破损，暴露出一层层染血的绷带，此刻正微弱地起伏着。
“这不是还有气儿么……”
拉文转回头来说。
波尔挑起左眉，停顿间想要他再发表些其他看法，却没想到拉文想要说的似乎仅此而已了。
她的眉毛降了下来，释然地站起身来，颇有些佩服的样子，重重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行，你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承认，你是个非常合适的刽子手。”
说完，波尔就要离开。
拉文叫住了她：“所以应该怎么看管她？”
波尔失声笑了出来：“该让人家吃就吃、该让人家喝就喝。说到底，那帮老头的意思是把她囚禁起来，而不是虐待。”
“那怎么吃喝呢？人都成这样了。”
“这不简单，”看出拉文是个对异性没有欲望的怪胎，波尔故意这么说，“她用不了手就灌，灌不了就拿勺子喂，没勺子就嘴对嘴，说不定日后公主殿下会对你以身相许呢？”
说完，波尔赶紧跑路。
正巧晚餐送到，拉文端着那碗略有余温的残羹冷炙，毫无波澜地看了看生息微弱的茵珂蒂。
“喂，你。”
“怎么了，顾问大人？”
他叫住就要离开的伙夫，问他道：“你们有没有漏斗？给我拿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