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没事吧？”
“……”
瑞特亚吐出一口烟圈，什么也没说。
不去论平北胜东征西还是定南这些头衔，单是帝国将军这个职位摆在这里，难道不应该让那些兵民们对自己敬畏有加？
那么他脑袋上的这一碗滚烫的蔬菜浓汤是几个意思？
“现在，乌辉特人好像都把我当成是乱臣贼子了啊。”
瑞特亚摘下头盔，对莉琪耶递过来的手帕也不嫌弃，直接拿着它就往头盔上的污垢蹭。
看到自己的手帕被瑞特亚如此粗暴地对待、很快沾满了那些半凝固的油污与汤汁，莉琪耶的表情扭曲起来，隐隐透出一股杀意。
“谢谢。”瑞特亚还回去的时候还算有点礼貌。
莉琪耶没收：“你赔我钱吧，折旧算你四缪尔，手帕就给你了。”
本打算当场写欠条的瑞特亚听完这价格眼皮一跳：“你这手帕金子做的银子做的？”
反正手帕在自己手上，瑞特亚干脆亲自查看一番，结果发现这东西好像真的既是银子又是金子做的，两种贵金属纺成的线穿梭昂贵的丝料之间，每一处经纬线交织之处都是手工艺与财富的互相成就。
那你还拿来给我擦头盔？！
瑞特亚花了好些功夫才绷住，打欠条的手默默地收了回去。
“我回头洗干净了再还你。”
顶着“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连四缪尔都赔不起？”的质疑目光，瑞特亚的脸皮厚如城墙。
四缪尔？咬咬牙还是凑得齐的，但这会给他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再添负担。
“赔一半也行。”莉琪耶勉为其难地给他打了个折，“你总不能连这点也拿不出来吧？我们做几个委托都能赚好几缪尔。”
对此，瑞特亚只能回答：“将军的俸禄没你想得那么多。”
“可我听说帝国给武官开出的俸禄比周遭国家基本都要高一档啊？”
维达这次追问倒不是为了拆瑞特亚的台，而是真的有这个疑问。
西塞安帝国给武官们的俸禄不仅不是其他国家那样一年一发，而是按季度发放。如果武官正值驻外期间，这些俸禄会写封急信送给驻防武将后直接将俸禄送入将军府中。
而且由于俸禄的构成除开布帛粮食之外还有钱款和少量金银，西塞安武官们享有的实际购买力其实是比其他国家同级别武官要高出不少的。
甚至因为帝国宽待武将的国策，历史上帝国俘虏敌国将领时总是能分化一批转化一批，糖衣炮弹的威慑力实在令他国不敢在与其的正面战场上落败，免得损兵又折将。
总有人问为什么在三大人类帝国中西塞安的综合国力被其他两国甩在后头却仍屹立不倒，能立于北境而绵延的国祚或多或少能暗示这个国家有着纸面上难以看透的差异化竞争优势，武将待遇或许只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是平衡武将与文官两大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
这些瑞特亚自己从来都不关心，反正只要皇帝给自己打钱、家里人还生活得下去，那他就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只会安安心心地给一任又一任帝王打工。
毕竟草根出身嘛，别人吃过的苦没吃过的苦他都尝过来了，现在自家小辈的安稳日子瑞特亚以前是想都不敢想，更是不敢轻易毁了它。
结果自己将其捧得跟块宝一样，今天才发现船已经翻了。
想到这儿，将军大人就忍不住叹气。
“你倒是还有闲心在这里怅惘？你就不担心你的家人？”
“朝廷不会对我的家人下手的。”
瑞特亚对此没太多担忧，只要当朝皇帝不是真的被那位背景可疑的皇后给掉了包，有他在，瑞特亚相信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能安安全全地度过这段动荡期。
在权利层大乱的时候还主动将自己这边的亲信往外推出去制造出新的敌人，除非是吃干饭的低智商，不然接受过正规教育且智力正常的皇族都不会干出这么抽象的事情。
这就好比是跟持刀与歹徒抗争，谁会把自己手里的武器送给歹徒再开战的？
“我觉得你得赶紧将你家人从府邸里转移出去，”维达建议道，“我没什么职场经验，但我常听人说‘高官厚禄比不过妻子双全’，这话应该没说错。”
此处的“妻子”二字不是合语词，指代的是妻子儿女。
瑞特亚也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毕竟他老婆和他相处得不错，在糟糠之妻中都算是天作之合的那一类型，瑞特亚也是真的不希望她出事儿。
可站在绝对理性的角度去揣度推测圣上的意思，瑞特亚还是觉得不应该这么早就让府邸人去楼空。
“介意跟我去一趟府邸么？”瑞特亚问，“就在城东，离这儿不远。”
“你这也没给我们拒绝的空间啊……”
这人话都没说完就开始“丢盔弃甲”乔装打扮了，维达想拒绝也没地儿说，只能无力地吐槽。
很快，瑞特亚就用维达家里的那些旧衣服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学徒。
“走吧，那些城卫军不会盘问学徒的。”
学徒完全可以看做学生的一种，除了容易被煽动之外，其余时候都是相对方便引导和管理的一类群体。
当然，最重要的是从学徒身上普遍榨不出什么油水来。现在正好是全城动荡的时候，放着那些商贾摊贩不敲诈，跑去攥那些小鱼小虾的油水？
单位时间内赚得比别人少就是亏，只要瑞特亚带着两人一起点头哈腰，那些兵老爷们甩个白眼就算了。
“原来你们知道这些城卫军都是个什么样子啊！”
见瑞特亚装怂的样子驾轻就熟，莉琪耶义愤填膺地指着他开骂。
好歹是军队高层，广义上来说，少女还真没骂错人。
自己也知道帝国的徭役体系有很大的瑕疵，瑞特亚没想着给现状开脱，可也没做解释。
一路上遇到的城卫军不是忙着应对皇城内发出的混乱指令去镇压游行，就是逮着机会扣住那些大包小包的商贩勒索，用上瑞特亚卖怂的办法，竟然真的让他们顺顺利利地摸到了城东。
属于瑞特亚的府邸旌旗飘扬，安然矗立在混乱的街巷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