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最后的归途,时间已然来到了黑夜之初。
帕斯半岛是座只有一千来户人家的小城,城墙建得相对低矮,也没有从旁边江河的干流或支流引水来填充护城河的壕沟。
所以也就没有少女站在城墙大门下呼唤城墙上举着火把巡逻的守军放下吊桥的场景,而是轻轻松松地走过不设过多检查关卡的城门口就算是进了城。
这是小城镇的特点之一,至少在卡塔·雅儿德,边疆的战火都很难烧到帝国的边边角角,半岛的地理环境也一片平坦无险可守,并非需要重兵把守的战略要地。
像是这种没什么战略作用的边陲小城,的确是没必要安置太多守军的,不如更多地投入到当地的生产活动当中,为本就不大的镇子带去更为充盈的活力。
所以,相比起在其他城市街头可能每走几步就能看到巡逻的士兵,在帕斯半岛,一进城门入目的则是密集的集市摊头摆满了宽阔的城门广场。
劣质有色玻璃包裹的油灯用笔直的木杆挂在摊子上空,微弱但正好够用的光明将摊贩们摆放在桌上甚至是摊子上的物件照出能恰好分辨多数细节来的轮廓,也为每一位路过者的身上晕染橙黄色的微亮光辉,与此起彼伏的买卖议论声一道,将镇子小却热闹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选择温馨的帕斯半岛作为第一站,真的可以算是涅尔雅在无意中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之一了。
至于还有什么称得上明智的选择,选定安维尔作为向导或许能够算作一个。
“看啦,咱们镇子虽然不大,但大家都很热情的——走了这么久你肚子饿吗?这里有不少摊头都会售卖些果干或者现煮的浓汤,价格也还算公道。”
走在集市几排摊子中间的小道上,安维尔步伐轻盈地避开从各家摊头向路中心延伸出来的箱子或售卖品免得撞倒,同时还不忘记边说边伸手为初来乍到的盔甲人介绍有关帕斯半岛生活日常的基本情况。
“主要是大家互相之间都认识,所以镇子上的各位都会很默契地将大多数的商品定价定地低些——比如梅里他们家常支的果品摊子就物廉价美,我们家经常会光顾呢,买来后作各种面点那都是一绝!”
微弱的火光与焰色的少女相映成辉,顺着这名好似被火焰之神赐福了的少女向外伸出的手臂看去,涅尔雅便能透过头盔上的小孔看见安维尔所说的那个摊子。
“安维尔!!”
刚一将视线投过去,就望见那膀大腰圆的摊主穿着比别人都要少些的衣装,站在一口底下窜出火苗来的大锅旁边用有力的双手把住今一米长的大汤勺用劲搅和那口锅中炖煮的东西。
乳白色的蒸汽缓缓蒸腾着,来不及散去便被摊子上面支起来的挡雨棚拦住了去路。白花花的蒸汽是改了道,看起来却好似成了一朵薄薄的云彩,将那健壮的汉子半只脑袋都罩了进去,叫人轻易就能想象出他在寒冷冬日中都能汗如雨下的场面。
饶是手头的功夫已经很是费力,摊子前面摆放的几副桌椅也坐满了等待上餐的邻里街坊,梅里大叔仍然还是在留意到了不远处经过的那一抹焰色后第一时间向安维尔打起了招呼。
声若洪钟的声音轻轻松松就穿过了前排摊子的阻隔传入了当事人的耳中,也以点带面地让附近一块的人们都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纷纷转过头来,看向梅里如此兴奋冲着叫喊的方位。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继梅里之后,许多人都向安维尔打起了招呼,而安维尔则没厉害到能够同时回应这么多人的呼唤,只好在差点被一波波的声浪彻底淹没之前,用双手倚在嘴边作喇叭状,对着天空大喊一声:
“镇上的大家,晚上好!!”
“““晚上好!”””
又是此起彼伏的招呼声,先是人们一齐回应安维尔的回礼,紧接着便是互相之间类似“吃了么?”般的寒暄。
她仿佛真的如同一枚蕴含无穷能量的火星,一经出现就彻底点燃了镇上居民们的热情,成为了小镇夜晚最为闪耀的那颗明星。
她好像真的很受欢迎,看到这一切的涅尔雅在心中想到。
受欢迎的人,身上总是有种特质,既让人艳羡、又难免招人妒忌。
那是一种如火般昂扬的热情,无时无刻地燃烧着自己,如同一颗闪耀的太阳星,高高地悬在天上、不惜余力地将自己的光辉洒满世间的每一处角落。
于是万物生发,世间因此活力充沛,万事万物无不响应太阳的热力,并在祂给予的能量之下蓬勃生长,编织出更加美好的将来。
就算这一切都与安维尔本人所说的“镇子很小,所以大家都相互认识”并不冲突,似乎也不能佐证安维尔究竟有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受人欢迎,但……
人们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
远离世间纷乱袭扰的镇子自给自足,是世上罕见的鲜有尔虞我诈的桃花源。
居民们看向安维尔的眼神一如安维尔回应他们时的神情所勾勒的那样,充满着纯粹而质朴的情感,并非透露着其他欲望的浊杂之物。
或许这只是安维尔自身人格魅力超群,又或许只是一名热情的少女恰巧遇到了与她一样温情的镇民。
世上的一切都能用巧合来解释,但如果凡事都是巧合,那却也彻底否认了人的创造力与能动性。
岁月由万千人民来书写,以安维尔为核心建立起的独属于少女自身温暖和睦的人际关系,也绝对少不了她自己作出的努力。
就像是现在,发觉身后的盔甲人又在发呆的少女虽说其实并没有生气,却还是双手背在身后、微微转过半侧身子来,用着不知是在嗔怪还是在调笑的微妙语气,笑着调侃对方的走神。
“再不看路的话,脑袋就要撞到柱子上了哦~”
“……嗯。”
用手扶正因为长时间的走动而略有歪斜的头盔,涅尔雅用没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作出回应。
她好像听出了少女话中的暧昧,可她更觉得这或许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
许多女孩似乎不怎么喜欢男生像个中央空调一般,可实际上无论男女,中央空调的某种性质就是有着非比寻常的魅力。
而焰色的准勇者小姐,似乎就是一名能够将自己的热情与好心均衡地散布到镇子上的每一处角落,却又从不让别人横生苦恼的传奇人物。
没错,她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星辉,一颗注定普照世间的太阳。
至少涅尔雅此时此刻是这般认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