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利纪元1670年1月12日夜，卡斯城西百多公里处一无名树林里。
“幸好趁太阳落山把它给扛上车了，不然现在得冷死。”
少女话中的它自然指的是丧失行动能力就剩一口气吊着的驴哥。
这头驴撞坏了脖子，醒是醒了，可脑袋耷拉着。车是拉不了了，就算到了史卡西八成也逃不过被卖掉后宰了上餐桌的命运。
“冷。”
涅尔雅重复了句安维尔上句话的封底词汇，自眼孔穿出的目光锁定在一团柴火上。
意图不言而喻，她觉得对付寒冷的最好办法就是生火。
这点常识，她小天使还是有点的。
“法加尔老兄，干柴烈火干柴烈火，合格的柴火它首先得干哇！新鲜从树上折下来的枝条断口都潮露露的，这能点吗……我去！”
安维尔被陡然爆燃的柴火堆吓了一大跳，视野的余光里随机看见盔甲人神气地叉腰，身上写满了自豪。
以前在云上君庭的时候她哥会带她烧火玩儿，专门就是折鲜活的树枝拿来烧。
一开始他们算是怎么都燃不起火，用魔法直接猛上威力又太大直接就整团柴火烤成碳了，拿打火工具更是一点火星子都飞不出来，极其挫败积极性。
但这就跟异世界第一枚白炽灯诞生的故事雷同，后来法加尔有段时间每次出外差回来都会折上几根树枝跟妹妹一块儿烧火，试着试着就渐渐发现好像是有那么几种树木就算是新鲜的也能烧得特别旺。
懂点自然科学理论的不难推断出是因为这类树木的树脂可燃性较强，或者有些树木自身的分泌物本身就是相对高效的天然助燃物，只要达到了燃点并保证合适的燃烧环境，熊熊烈火仅靠两块燧石敲击出的火花还真能轻松达成。
对此，安维尔只能佩服地朝盔甲人比了个大拇指，伸出两只手凑近火堆烤了起来。
天寒地冻，天干物燥，在冬日里烤火，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不过我们挖了隔离带，所以问题不大。”
挑在树林间相对空旷的地面中心，将大量干枯落叶扫到一起装进袋子里，一来不会担心意外引燃的树叶被风刮走燃起森林大火，二来也可以当靠枕让自己靠着树干休息的时候更加惬意些。
从溪水里摸出来的圆滑石头绕着火堆擂了一圈，外面再挖一圈坑当做隔离带，安维尔觉得自己对这片林子的生命安全已经够负责了。
至于有不有效她就不知道了，不能期望一个野外求生爱好者真的能把所有因素都在第一次风餐露宿中考虑周到，这听着就不太现实。
“所以我们晚上吃什么呢？”
问及这个问题涅尔雅直接偏开脑袋当没听见，她可不想再被塞进手里的食物搞得头大了。
可安维尔是肯定要吃饭的，去小溪里摸石头的时候就已经在将将没过脚踝深的小溪流里设好了拦路网，走过去再走回来就是一兜渔获。
虽然少是少了点，个头也都小小的，但用细树枝串起来搭在石头上烤熟后也能体会到一口一个不用吐刺的吃鱼爽感。
“意外地好吃诶，尝尝？”
见盔甲人只是呆坐在那里迟迟没动弹，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的安维尔自觉热心地将一把小鱼串递到人家面前。
对此，涅尔雅唯有沉默应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
“不饿？”安维尔面露狐疑，“得饿了吧？我都快饿死了。”
回应她的是盔甲人叮叮哐哐的摇头声，她是真的不饿啊，上礼拜才吃的饭。
看来以己度人果然是不对的，安维尔为自己缓解尴尬地想到，把那一把小烤鱼全都送进了自己肚子里。
“咕咕……咕咕……”
没听过的鸟叫声在林子里响起，两人下意识地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除了晚霞与绛紫分割昏晓的天穹与高耸的树尖之外什么细节也看不清楚。
光线太暗，在没有魔法加持的情况下，天使也没有夜视的能力，看东西也不比鹰隼要更加遥远精细，什么都没发现也是正常情况。
“这鸟叫得真吓人。”安维尔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是在哭丧。”
“报丧鸟。”
安维尔这话提醒了涅尔雅，她在日记里看到过有种名字非常不吉利的飞禽。
日记里对这种鸟的描述也是说听起来让人不适，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特点，本身是吃浆果和坚果的也不食腐，据说做成烧鸟就算不撒盐味道也相当不错。
嗯……报丧鸟是出现在日记里“野外求生可选食谱”这一章节里头的。
“你知道这种鸟呀？”少女难得见盔甲人说出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也是，人家好歹也是走南闯北的前骑士老爷，记忆恢复的不完全，但总归是想起了什么东西来。
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这再正常不过了。
“书里……读到过。”
就算是两个词也非要拆开来说，涅尔雅都说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习惯的这种反人类言语表述方法，搞得她现在习惯过了头反而要聚精会神才能说出一句表达自然流畅完整的复杂句子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样的话不会有人因为她的无意识言辞而受伤。
小天使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或许也算是个温柔的人。
倏倏的短耳驴鸣划破寂静的夜，如剪刀般裁去夜幕降临前最后的一缕光辉。
今天的月亮很亮，以至于半边天空都看不见一颗星星。
月亮又不够亮，光芒漂浮在树海之端，沉在海底的她们只能守着这一盆橙黄的火焰，在昏暗的光线中安静修整。
盔甲人又开始捧着那本没他手掌大的硬皮书在那翻看，兴许是报丧鸟的鸟儿咕咕叫着在枝头跳跃，渐渐地也熄了声息。
随着万籁归于沉寂，耳畔只剩下了柴火在劈啪作响。
摇曳的火光照出摇摆的背影，喝退逡巡的野兽，驱散寒冷的夜晚。
“……睡觉吧。”
最后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火，沐浴着一阵阵微弱的热浪，安维尔裹紧身上的厚毯两眼一闭，沉入梦境。
“哦，我不会再做梦了，”
闭起眼睛的安维尔迷迷糊糊地笑道，
“我已经成年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