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车去往集市的路上下了点小雨,差点让车轱辘都陷进了泥地里,很不好走。
好在到了集市之后发现中间供人行走的道路上空都被拉好了遮雨的油布,一块块好几米长宽的漆色幕布四角于两侧门栋外墙上钉牢,将路中间护得很好。
走路时只要避开两块幕布中间交界处偶尔的滴漏,大部分时间都能放心跟集市上的商贩们沟通和交易,不用担心被天上淅淅沥沥落下来的初春小雨打湿衣襟。
“老板,现在马肉多少钱一斤?”
安维尔走到一户兜售肉制品的摊贩前询问道。
那摊贩头都不抬一下:“一百二十。”
不带单位的话,一般都是指最小标准流通单位,也就是盎籴。
“哦……这是对外售卖的价格对吧?”安维尔附加追问。
“出售一百二,回收六十。”那摊贩抽了一口老烟,仍是头也不抬地料理案板上的那块鲜血淋淋的生鲜肉,将之骨肉分离后挂在钩子上分开售卖。
“差价这么大?”
“出售要补摊位费,回收是屠户的成本价,差距自然大。”摊贩对此一五一十地给出答复,“再说我也要赚点钱,你不能让我一分钱不赚不是?”
也是,安维尔想想,这商贩身上的穿着打扮都有些年头了,赚得估计也就是个辛苦钱。
都说某些行业成本价占出售价的比例相当低,大头都是被营运成本占去了,说不定这家肉铺就在此行列。
回眸跟莉琪耶交换了下意见,见她点头,安维尔便拍了拍身后的车板:
“一匹成年好马,前些日子伤到脚了,诚心置换,您看值多少?”
“上称。”摊贩人狠话不多,示意她们几个把那匹盘坐在车板上的马搬运到摊子旁边的那座大秤上称完再给答复。
“四百八十市斤!”安维尔照着指针停止抖动的刻盘度数报道。
“八缪尔。”
“不是一斤六十的吗?怎么这么少!”
“我不收皮,剥完皮剃掉粘连组织首先就要损失不少重量,马骨头没人吃,少说给你去掉四十斤重量;这马伤处都灌脓了,那半条腿首先就要不得;精神状态又低落,耷拉着脑袋哼都不哼一声,一看就是病了,挂出去卖也没法卖给人吃。”
“那按十五的单价算也太少了吧!”
见少女还想辨理,摊贩用力一摆手,表示自己不接受谈价。
“我负责任地说,这条街上都没有一家能出我这个价收你这匹马,不信你可以沿街问问。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等会你们又拐回来找我,那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
“啐,那就逛一圈看看呗!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卖东西怎么就不要了?安维尔,我们走!”
莉琪耶可受不得这气,当初她买这匹马的时候花了那么多钱,难道几天一过这价值就真的坐过山车一跌到底了吗?
也许她信,可她就是不甘心被这卖肉的牵着鼻子走——骨子里的傲气容不得她受这等委屈,当时即使是被山匪追着她也是把财物绑在箭上射出去的,突出的就是一个骨气!
金发的大小姐拽着焰色的勇者就往集市深处走,涅尔雅左顾右盼了一阵,拉上那辆被她们忘记的板车小步快走跟在她们身后。
骑士老爷拉车的风景在卡斯可是个稀奇事儿,路过的人们无不驻足停留,心中好奇这匹马究竟是要被人家拉出来卖的还是拉去兽医那儿处理的。
如果真是为了卖,那就是真稀罕;如果只是去找兽医,那就稀松平常。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事实真应了第一家摊主的那句话,后来遇上的十家做鲜肉生意的都是一样的说辞,大多数挑明了这匹马一分钱不值送他们都不要,少两家愿意收但给的钱才一两缪尔,阔绰程度堪比打发叫花子。
期间倒是有一家做皮革生意的愿意收,可人家只愿意出马整张皮的钱,还因为马腿骨折要折损完整度的损失,核下来最多也只愿意给一个白的。
这一圈逛下来即使是莉琪耶也被治好了心里最后那点不服输的劲头,回到第一家摊贩前只得撇开脸不情不愿地再度发问:“你说吧,能给多少。”
摊贩伸出三根指头:“三缪尔,不能再多了。”
“三缪尔?!”莉琪耶听罢忍不住抓狂,“我们就逛了一圈,你直接砍了一半!”
那摊贩听完就乐了:“我刚才可是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再回来找我就不是那个价了!刚才我诚心想帮你们回收,你们拒绝我的好意;现在撞了南墙又来找我,我为什么要作践自己再用热脸去贴你们的冷屁股呢?”
热脸?就这家伙之前被安维尔询价的时候爱答不理的样子还配叫热脸?!
莉琪耶气得两只碧绿色的眼睛瞪得溜圆,薄唇紧咬,脑门上都仿佛在向外喷涌热气,仿佛下一秒钟就要爆发。
见她这样,那摊贩更乐了:“嫌多啊?那就两缪尔吧,多赏你五百个灰的。”
“……你别得寸进尺!”
“哦,不要啊?你说这世道真奇怪呵,怎么有人连赏钱都不要——”
“两缪尔五百盎籴,成交。”安维尔把那匹马推出去,拿了钱就拽着一脸懵的莉琪耶赶紧逆着越聚越多的人流挤出集市。
“你、你干嘛?!”莉琪耶半是气恼半是不解,“他这么砍我们的价,你就这么逆来顺受下来了?”
“不是我接受这个价,而是再不抽身走人就有大麻烦了——你听到他们都在说什么吗?”安维尔反问。
“谁?”莉琪耶不知所谓。
“那些围上来的人,”安维尔说出莉琪耶没能注意到的环境情况,“他们都在说:‘看啊,这儿有个该死的精灵’!”
“精灵?”莉琪耶蹙眉,“这帮家伙把我认成精灵了?”
“估计是的吧,你跟口口相传的精灵长得实在太像了。”
‘尤其是那不愿摧眉折腰的傲气’,安维尔想想还是没跟她直说。
“……晦气!”
莉琪耶不知该怎么评价,她扶了扶脑袋上的发箍,沉默片刻才憋出这么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