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傍晚八点,卡斯城列车站售票处迎来三位不速之客。
没人可以在非售票时间点从封锁的大门口进来,安保人员立刻拦下了这伙人。
“几位止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这儿难道不是售票处?”秃头的老者用“你简直是在说废话”的嫌弃声调反问,让安保感觉自己的智商有被侮辱到。
鉴于这家伙是个老头子,看那样子估计也没几年可活了,安保就当自己是遇上了个老年痴呆的可怜人吧,姑且还是做出了回答。
“门口铭牌不会看?售票时间是两点半到三点半,现在都几点了?”
“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嘛!我没看到不行啊!”
恶劣的语气招来老头的不满,他身旁的青年向后拽了拽他的肩膀,将他的暴脾气安抚平静。
笑话,就那老头可怜巴巴的体格,冲上来也就是被自己邦邦两拳撂倒在地的结局,还用得着你拉?
痞里痞气的安保睨了那青年人一眼,脸庞背着光看不清细节,瞧那明暗分布应该挺立体,面庞外周轮廓的线条看着圆润,乍一看分不出男女。
最深的印象还得属那一头如同海带般浓密柔顺的中长发,微卷着贴合着青年人的头颅曲线垂落,挂起的寒风偶尔会吹起几缕发丝,看起来就像是迎着海浪舞动的海草。
“不好意思,我们没看到铭牌。你们把它挂在哪儿了?”
海带头青年如他身形一般温和地发问,声音倒是典型的男性。
这世界可真是遍地奇葩,怎么还会有如此不男不女的怪物出现在自己面前?
本质上是个退役兵痞的安保无声嗤笑,抬起那根折断过一次的右手食指,往门口指了一指。
铜色的铭牌好好地挂在墙上,黄昏的光在其上反射出暗橙色的辉光,是讽刺的化身。
安保觉得都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些什么,这伙蠢蛋就该低下头麻溜地滚蛋了。
可惜,这只是他以为。
“八点整,有三张余票。”
“……什么?”
清脆的声线——像是孩童,又不那般幼稚,像是裹了一层糖霜的山楂,酸酸甜甜,令人回味无穷——平静地道出她所看见的文字。
安保有些傻眼,肯定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孩,所以他才没在第一时间把他们骂走,而是挠着脑袋觉得奇怪。
那小孩顶着贝雷帽走上台阶,伸手往格栅里一掏,竟真的抓出三张车票在手上,顿时雀跃道:“哇,真的有三张余票诶!”
老人和青年一齐鼓掌起哄,安保眼睛瞪得溜圆。
他快步走到铭牌底下,仰头冲着那面与自己不知道相处了多少个日月的告示铭牌,顿时被那上面刻着的字迹教育了一番。
只见上面只有几个大字:八点整,三张余票,自有人来取。
每个自都不像是新鲜篆刻上去的,它们跟铭牌自身一样,都留有风霜雨雪的痕迹,在阴刻的深处偶见斑驳的锈点。
在其仍光亮的部分,夕阳的辉光反射着,亮得刺眼,将三个短句深深刻在他的视野里,无论怎么揉搓都无法消散,恍若梦中的幻影。
安保有些颓然地后退一步,手里突然被塞进一袋东西。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绒布袋的触感,里头的东西像是细沙般柔软,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沙沙”的声响,重量却远比一捧黄沙要有分量。
双手撑开袋口,金灿灿的砂砾迎着铭牌反射来的阳光闪烁着,奢侈的光芒摹画出人内心的欲望,财富的香气牵萦起人内心的贪婪。
安保忘记了,忘记了自己今天的一切不快,忘记了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失忆了,许是到了年纪,手脚也变得不太利索。
所以他走路需要扶着墙,所以他经过栅栏门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将门踢开。
他忘记了这件事,若无其事地走开,但没有忘记那捧金沙。
夕阳照亮了他的躯壳,殷红的血在黑暗中泵动。
下班了,该去享受不受拘束的生活了,用自己的劳动所得。
安保的背影像个酩酊大醉的酒鬼,软作一滩不成样子,向着房屋的暗面蠕动。
老人越过栅栏远远眺望那个消失在某家酒馆门口的背影,往地上呸了一口。
“现在地痞流氓都能出来找着工作了?我呸!”
“诶诶,要礼貌,秃头,要礼貌。”一旁的青年劝他,可这称呼有些不雅。
“滚蛋,你再叫我秃头我就一拳塞进你那张嘴里,请你尝尝骨节分明的卤蛋的味道!”
老头子扬了扬自己的拳头,确是骨节分明,看起来也确是一触即碎。
但青年人不敢再触他霉头,他对老人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假心里有数。
“我真想不到你会用贿赂解决这个问题。”他转而对才到他腰高的贝雷帽女孩说道,毫不掩饰自己话中惊讶的意味。
“哦?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贝雷帽女孩意味深长地问。
“嗯……”海带头青年陷入沉吟,“也许应该催眠他、命令他放我们进来?”
女孩听罢摇头:“我那法子可比催眠要暴力多了。”
“也是,”他被一语点醒,讪笑,“魅魔之间,亦分高下。”
“那可不分高下嘛?人家比你长得讨喜多了!”老头在此时跳出来报复道。
“魅魔又不全是长得好看的,再说,人家也不是我们青森魅魔。”
青年耸肩,觉得老人的怪罪实属污蔑无辜。
“喂,你俩再不上车就给我自己跑去史卡西哦?”一只脚踏上列车登车口的女孩向两人发起催促。
“来了来了,别催,再催我散架给你看。”
“得了吧秃头世纪,你还能再活一个世纪呢!”
“特么的到时候我缺的你补给我嗷!真是信口雌黄……”
“你俩要不结婚得了,斗嘴都这么般配。”
“滚蛋!我跟短耳驴睡一窝都不带鸟他的!”
“诶诶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这秃头哪点比得上舍尔德的妹妹们你倒是说说?”
“……”
一行人骂骂咧咧地上了车,列车准点鸣笛。
雪白的蒸汽自车头冒出,渐渐拉长,背着远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