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卡西的旅店价钱比卡斯的要高多了，莉琪耶提议按照老方法来，两个女生住一间，剩下一间房间的开销。
这样，她们手里剩下的那点钱就能付清第一天的房间钱，明天则到时候再说。
“晚安，明天见！”
“嗯。”
目送盔甲人进门，少女们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扶上房门，决定进门说话。
且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她们还故意边整理东西边压低声音说话，用翻箱倒柜的动静盖过交流的细节。
“喂喂喂，你看见了吧？他今天又没吃晚饭！”
莉琪耶顾不得手上还提着一盏灯，一个箭步冲到安维尔身侧，严肃地说道。
面对无可否认的事实，即使原先再怎么信任凹头骑士，安维尔也只能低头。
“是啊，中饭的时候他人也不见踪影，早饭也没亲眼见着他吃了。”
“可疑吧？是不是很可疑？”
“主要是因为巧合太多了，”安维尔说明自己之所以选择认可莉琪耶直觉的理由，“我相信现实不比小说讲逻辑，可问题是我不信我自己能遇到这么多巧合。”
“那就是问题所在呀朋友！”莉琪耶握着台灯手指天空，振振有词道，“你可知这世上无数巧合编织成了真理？显而易见，我们看见的就不是巧合，完全是一处处零散的能够被我们拼接起来不断接近真相的线索哇！”
说真的，莉琪耶现在夸张的动作配上那同样夸张的表情让她整个人的形象看起来有些滑稽，安维尔姑且压制住心中旺盛的吐槽欲，理着衣服埋头沉思。
莉琪耶期待她的下一句话，安维尔憋了半晌后终于表态。
“但你也不能排除一个线索的可疑性。”她说了句莉琪耶听不懂的话作为后续长篇大论开场白，“证据确凿讲求一个人证物证俱在，物证我们很难搞到，但至少要有靠谱的人证，可我们根本没法确认法加尔早上究竟吃没吃饭。”
莉琪耶双手抱头，对安维尔的意见理解不能：“不是姐们，这人问题多到都溢出来了，你真觉得他今天早上吃没吃饭就能把黑白两面颠倒过来啦？”
“疑罪从无，证据链要是不够完整、内部逻辑不够契合，只要断了一环都是成立不了的，”安维尔在此问题上立场坚定，暂停手里东翻西找的动作，将这句话说完，“世上不是没有只吃一顿早饭就能挺过一天的人，尤其是脑部受创亦可能导致一个人的饥饿反馈出了问题，你怎么就能知道他不是出现了进食障碍呢？”
莉琪耶连连眨眼，摊手说：“可是那明摆着很可疑啊？”
安维尔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最多也是止步于可疑，难道光凭怀疑就能给一个人定罪么？那世界上还要监狱干什么，全部挂上绞刑架不清净多了？”
这一套反问给莉琪耶问硬直了，她总觉得安维尔也许是在袒护那个凹头骑士，可她确实也找不出理由和证据去反驳人家提出的观点和看法。
事实上安维尔还真没有在徇私情，她只是想了又想，觉得不能这么武断地下定论。
人家古代打仗固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可也讲究个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师出有名，重点在“名”。当年黄巾军造反还要打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旗号，难道她们要去给一个人定性的时候就能学习秦桧说一句“莫须有”就能走完程序了吗？
反正安维尔觉得不能这么做，事情有轻重缓急，这个可不是能随便糊弄贴个标签就完事的小事，而是要各方面证据充足、或者有着环环相扣逻辑推导作为判定底气的论证事项。
这算是最基础的法治素养，但卡塔·雅儿德的普法工作做得并不出色，甚至可以说相当原始。
在一个连许多底层执法者都能够以权利寻租徇私枉法的世界里，要求广大平民老百姓都明纪守法，那根本就不符合唯物史观的基本逻辑。
乍一看莉琪耶似乎有些喋喋不休，可从这个角度看，绑死脑筋追着一个问题认到底反而是更加像个地地道道的雅儿德人。
好在莉琪耶终归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钻牛角尖时自己意识不到，但她还不至于执拗到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虽然表面上没有立刻表示同意，她也在入睡前的辗转反侧中有过许多考虑，将刻有命题的骨牌立起又推倒，看看能不能通过摆放已经掌握的证据将盔甲人的可疑身份钉死。
最后的结果当然不是她希望的那样，作为一个立场已经确定的观测者，莉琪耶很不能接受这一连串骨牌无论怎么串联都倒不到最后的事实。不过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莉琪耶也终究做不到无视事实雄辩的那般不要脸皮。
她毕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独行少女，咬死一点不放的思想根源来自于她不愿轻易低头和让步的小小自傲，可不是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
同样的，安维尔也不能把莉琪耶坚持认为的事情真的当做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她今晚怎么也没法睡着，脑海中忙于处理许多矛盾之间的冲突与联系。
根本上来说，作为一个自来熟的人，安维尔觉得自己也不能大言不惭地说她就完全地站在客观中立角度阐述和评判这件事情了——莉琪耶的屁股歪着，她的也正不到哪里去。
若是说莉琪耶是想方设法地想给法加尔定罪，那么安维尔不说是想方设法地想证明法加尔是个好人吧，至少不希望这些证据指向人家是个对自己图谋不轨的坏人。
就算最后证明出来盔甲人曾经是个恶人也无所谓，反正自己最开始对他的印象来自于失忆后的他，这并不能证明自己是恶人的包庇方，所以问题的核心依旧在于现在这个自称法加尔的骑士外壳里头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生物。
世上固然是有一天吃一顿就行的人，可他们这些天消耗这么大，前天更是与大群野猪在草原上追逐，难道两顿饭就能补上这几天的全部体力损耗么？
就是燃烧脂肪，这几天也该燃烧完了才对，最次也得有昏昏欲睡的精神状态吧？
可盔甲人不然，她从来没见过人家比自己早睡觉，每天醒来后盔甲人也早就醒了，平时则一有时间就聚精会神地看书，而脑力活动可不比体力活动消耗来得低。
“法加尔，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维尔将疑问藏在心底，吹灭床头的油灯，平静下来后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