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在震动，上面的莉琪耶正在想方设法地破坏那些堵住洞口的瓦砾。
这本该是一枚学艺不精的大火球就能搞定的事情，但她已经因为学艺不精而在方才的施法过程中耗尽了自己的魔能储备，从自然魔能流中汲取补充的办法她上课就没怎么认真听过，结果现在只能以龟速补足见底的魔能池。
很快她就放弃了，她的双臂早就因为高烈度的遭遇战而累积了过多的乳酸，超支输出后更是又酸又麻，连扒拉碎石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维尔，希望你能活着出来。”
席地而坐于瓦砾堆上，莉琪耶不再试图以卵击石。
她准备全心全意地休息，等到自己的魔能池回复到足以释放高烈度法术的水平，或者爆发的勇者少女破土而出。
又或者……会是那个不知是敌是友是神是鬼的盔甲人？
想到这儿，银猫少女不禁为地下的队友捏了把汗。
……
铁皮做成的地面滚烫，要不是隔了一层鞋底和手套，这双手脚就算保了下来未来也只能当做摆设，会因为高温而完全失去生理机能。
安维尔近乎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跌入一处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陌生地下设施不是个好消息，但也多亏了这场意外，摔了一跤后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多了。
尤其是目睹了盔甲人动作全程后，她觉得有些恍惚。
“法加尔……”
自腰部往上的整片背部都被灼热的射流炙烤到表层融化，滚烫的铁发出橙红色的光，将正面的阴影衬托得极暗。
眼前的场景分明与方才这名骑士背光站立的时候如出一辙，后者让她感到可怖，前者却让她感到悲壮。
这种对比，安维尔自然而然地怪罪于那股扰人心智的异香。
人往往偏向于为自己开脱罪名，即使是有志于成为勇者的少女也不例外。
毕竟，目前的她距离勇者这一名号背后当承担的责任与高尚的内涵还远。
“安维尔。”
受创的骑士向前艰难地迈了一步。
本以为下一刻他就会向前跌倒，已经做好迎接准备的少女讶然于对方不断稳健迈出的又一个下一步，上下两瓣干裂出血的唇张张合合，终于是没有说话。
如果这名骑士从来都无鬼，那么她的行为才是背信弃义。
小天使读不懂少女写在脸上的复杂情绪，只顾着克服身上的阻力。
高温使得盔甲融化，本来覆盖全身的板甲各自按照不同的功能面相互独立，现在则融为了一体。得亏她趁着热流还未完全消散之前就往前走了几步，不然她就要被困在这层壳子里变成一尊没法动弹的手办了。
虽说徒手撕铁对正常状态的天使而言算不上难办的事情，但多一事还是不如少一事。
如果可以的话，涅尔雅希望不管是在散伙之前还是之后，自己的样貌在两名相处短暂的队友记忆里始终都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盔甲大汉。
她不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就像没人希望对死亡的恐惧常伴人生。
“法加尔……”
距离上次其实没有过去多久，安维尔仍旧觉得喊出对方的名字十分久违。
这种久违许是出于心理上的，由近及远，又触底反弹，从疏走切。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也道朋友经别不再友。
安维尔的心忽明忽灭，正如自己那投射在墙上的影子一样忽明忽灭。
“嗤嗤嗤！”
简直不知道这群半身鱼究竟是拿什么器官发出的声音，就跟充满了气的气球泄气时发出的尖啸声类似，但因为混杂了肉体碰撞摩擦的声音，如同引起呼噜的息肉，从那只硕大的鱼唇里头喷涌出满是尸臭的恶心气息。
这些半身鱼行动迅速，据安维尔观察他们应该是落在了一处流体管道内，也许就是用来导引刚才那口火焰发射器射流走向的耐高温通道，距离地下设施的自由空间理应还有一段高度。
这群半身鱼究竟是怎么做到快速响应的？简直比追尾警车后出警还要快！
两眼一横，安维尔直接将手里的短剑借助扭腰的力道向身后甩了过去。
管道狭窄限制了那群半身鱼的走位，它们只能一个接一个弯腰驼背地钻过来，慢腾腾的，远不如他们被砸掉管道顶盖的这边空间要大。
那短剑正中无法闪避的敌人，但因为力道不大、落点位置也不好，略小的动能和磨钝的剑尖卡在两肋之间，引发又一阵啸叫。
“啧。”
手里唯一的武器被甩了出去却没有得来实效，安维尔因此咋舌。
反正这武器拿在手里凭自己现在罢工的四肢状态也没法发挥作用，安维尔不后悔自己投掷武器的决定，也不心疼那把濒临报废的便宜货。
趁着第一只半身鱼即将从管道里探出头来之前，少女静下心来审时度势，上上下下地将这片空间望了一周圈，再用发抖的双腿稍稍用力地跺了跺地面，确认这地方还有相当的承载力后，才以悲叹收尾。
“因为今天刷新的都是些大阵仗的法术，我本来不想用的……”
自少女口中呼出的热气遭遇冰冷的空气凝结成雾，却遮不住那双赤红瞳仁中不断跃动的明亮火光。
“星象魔法——赤鸢座·其四！”
瞳中火苗在那一瞬间迅速膨胀，化为爆燃的烈焰。
火焰自少女向前抻直的掌心迅猛燃烧，在短短半秒内膨胀到十米宽窄的巨大火球，又立刻向内心坍缩，凝聚成一颗白光包被的炽热焰团。
下一瞬间，橙色镶边的白光将整条管道全部填满，无论是挤在管道里匍匐的半身鱼还是管道本身都在不可抵挡的火焰洪流中充分燃烧、化为灰烬。
就连涅尔雅也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
她是知道的，除了天使之外，凡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气势与杀伤上双双匹敌与自己同为神裔种族的北地龙。
巴桑纳达的北地龙们是上古诸神的纯血后裔，是具象的恐怖、是移动的天灾，真要论起法术制胜，没有天使胆敢与北地龙一较高下。
这束堪比北地龙一击的轰鸣，将涅尔雅所见的灰色世界一去不复返地照亮。
她这下深深地知道，这名叫安维尔的少女绝不简单。
这世上从未有人听说过持有勇者之证的凡种勇者能够在破坏力上匹敌神裔种族。
但是——安维尔做到了。
一名来自赫尔特边陲小城的平民少女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