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穹顶正以每分钟三米的速度向下坍缩。
数以吨计的钢板像被剥落的鳞片般倾泻,数以万计的金属焊接点接连爆裂,如同爆竹在铁桶中接连炸响;
穹顶钢板像被无形巨手揉皱的锡箔纸,扭曲的接缝中迸溅出刹烁火星;
不知是外界渗水还是管道破裂,水滴开始从铆钉崩飞的间隙中喷洒而出,将炼金设施的角落罩上一层白蒙蒙的云雾。
雾气氤氲,霓虹闪烁的灯光于云雾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明明更像是濒临崩溃摇摇欲坠的葬骨之地,却因物理规律而晕染梦幻的气息。
耳畔尽是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响,涅尔雅其实没能听见莉琪耶的呼救声。
不过耳朵听不见,不代表眼睛看不见。
灰烬与碎块如同瓢泼大雨般落下,尘埃织成的帘幕流动着,仿佛传说中的卷帘洞。那些鱼头人身的可怖怪物在这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尘土瀑布中鱼头攒动,浑浊的黄色鱼眼因反射墙壁上的黄红霓虹灯光而发出诡异的光芒。
自诩为团队大贤者的小天使决不允许这些怪物威胁到自己的队友!
“呵——”
脚踏尘埃近乎腾空飞行,涅尔雅抓住墙壁上垂出的一根钢筋作为攀附于墙壁上的着力点,而后穿着骑士铠甲的双脚猛地一蹬、力道之大甚至在钢铁墙壁上都印出了两个深深的坑洞。
顿时,腰部带动全身发力,本只是露出一头来的钢筋生生被套着一层骑士壳子的娇小天使少女旱地拔葱似地从墙体中拔了出来!
就像是食品包装袋塑料封皮一端设有的红线般,那根钢筋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沿线五毫米之厚的铁皮,硬实的本应保持原样,却因少女的挥动而化作无影的柔韧长鞭,亦如同一柄无所不破的利剑,将整座炼金设施的地基都砍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出来!
许是闹出的动静触发了设施的自我保护机制,以铁鞭落点为圆心直径三十米内的钢板同时侧翻、翘起锋利的边缘——数以百计的金属利刃向上震荡突刺,将半身鱼群串成不断扭动的血肉森林,做成这世间最血腥的黑暗料理。
霎那间,无数的震爆声沿着铁鞭的路径炸裂,飞扬的土石与上翻的钢铁地板将半身鱼怪物砸得七零八落,虎虎生风的铁鞭掀起罡风,席卷的暴虐气流破坏力堪比全速运转的轮船螺旋桨,以无可抵挡之姿粉碎了长条区域内所有的怪物,为被困在中心的两名队友创造出可供突围的突破口。
“莉琪耶,抓紧我!”
“好!”
没有别的时间犹豫了,安维尔用单手稳稳托住莉琪耶勾在自己腰上的大腿,发挥怪力少女的优势将另一名体重与自己相差无几且装备齐整的少女护在后背,迈动矫健的身姿穿梭取人性命的钢铁丛林,有惊无险地摆脱了半身鱼群的包围。
现在,随着方才奔跑的排水渠彻底垮塌,那些才来得及反应的半身鱼不是因为步伐笨拙而被翻涌的刀片地面切成了臊子,就是被坠落的金属廊道压成了肉酱。
如今四面八方不是高耸的残败废墟就是险之又险的地表陷阱,那些半身鱼被困在正中,一时间竟对逃脱包围的两个猎物没了办法,只得在尚且安好的狭窄空间里抱团啸叫,没过多久就被从天而降的又一鞭子碾为残渣。
“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莉琪耶从安维尔的背上跳下来,因没有站稳而踉跄后退,后腰突然撞上某个湿润却温感异常的金属表面。
她狐疑地摸了摸,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水流泄露而被冻成了冰块,可很快炙烤的温度便透过薄薄一层皮手套传导到手心,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时银猫少女才吃痛地收回手,用另一只手按住安维尔的肩膀维持身体平衡,恶狠狠地朝那个企图戕害她皮肤健康的滚烫铁皮瞪了一眼。
也幸亏她还知道去瞪一眼——
墙壁裂隙里飞溅的水滴洒在那块从墙壁里延伸出的金属管道表面顿时就发出“滋滋”的蒸发声,那些泛白的泡沫在被漆成红色的管道上跳舞,只因这舞厅的背景音乐过大而被掩盖了它们舞鞋的踢踏声。
莉琪耶低头时才发现龟裂的金属地板下,暗红色能量脉络正如血管般规律搏动。顺着这些发光纹路望去,三座足有喷火亚龙颅骨大小的赤红球体正悬浮在不知何时从开启的墙面内部升起的锈黄色基座上。
三根管道将它们彼此相连,能量顺着管道导引在中心旋转、凝聚、压缩,最终汇聚成一团不断颤动的电浆。
该死的,魔幻背景的世界怎么会有这种高科技造物?!
“这根本不是现代应有的炼金术……”
安维尔的声音被突然炸响的蜂鸣切断。
球体顶端的六边形晶格骤然展开,露出内部三层嵌套的能源核心。
三枚球体基座之间的能量管道突然爆发出令人目眩的强烈光芒,管壁外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发光刻痕。
每当电浆球按某种不知名的节奏律动一次,莉琪耶便能看到其附近的空气中浮现出蜂巢状的虚幻网格,每个六边形空隙中都漂浮着微缩的星象图。
跳动的记忆刺痛大脑,那些星图与儿时见过的基础占星学绘本中复原的古代星图贴合得严丝合缝。
事态紧急,根本没有半分空闲用于谩骂,被越发震耳欲聋的炮管蓄能声势惊醒的勇者少女立即抱起活动不便的银猫少女从此地逃离,但——
“哗啦…啵。”
横七竖八的器械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盆地结构,喷洒的水雾遇到冰冷的断钢凝结、滴落,汇成一池半厘米深浅的水塘。
水塘、铁砖、铁底靴,三者的搭配伴随少女用力蹬地的动作产生的化学反应不可逆转,骤然降低的摩擦力无法给她们提供向前运动的足够支撑,注定的结局只有双双倒地。
更致命的是,就在她们跌倒的那一瞬间,三座炮台基座同步完成了蓄能模式,中央能量约束器向外伸出一根炮管,准星毫不犹豫地咬上了来不及逃脱的两人!
刹那间,电浆团白光暴涨,上千度的中心超过能量约束器的耐温极限,失灵的炮管再也无法稳定控制能量射流的走向。
待到下一次眨眼,那台不知年代的科技产物自中心融化爆裂,高速运转的高密度电浆团如同核爆般顿时向四面八方炸裂,夷平了目所能及的一切事物,肯定也包括莉琪耶和自己。
可是——无论陷入何种绝境,都不应该放弃挣扎!
“护界魔法·异单向结……界?!”
一名突然挡在身前、撑开金红色防御结界的骑士身影堵塞了少女的喉咙。
“好。”
对方不知所谓地说了这么一个字,仿佛像是在庆幸自己终于赶上了。
然而金红色的结界终是敌不过能量团暴虐的释放,眼见裂痕爬满护罩,安维尔高喊着什么向他伸手——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