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胆的苦涩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随着开春仍旧湿冷的空气沉淀，被熄灭的火堆之余温烤得发热。
本来还想责备莉琪耶几句怎么能料理得这么不当心把苦胆给划破了，如今见她才是第一任受害者、更估计没料到她们会这么快就来到篝火边吃早饭，怕是想要提醒都来不及。
三张苦瓜脸因此面面相觑良久，直到太阳将自己的身子完全从不远方的山坳间拔了出来后，稍稍温热些的环境才将这苦涩难当的气味从口鼻中清除。
“我真没想到你是个女孩子诶。”
良久，莉琪耶才在与安维尔的视线交锋中落败，不得不勇当第一个开口打破寂静的勇士，叩响那堵紧闭的大门。
居于高墙背后的少女将挡在眼前的门扉开启小口，黄金色的眼睛在银白发丝的阴影之间辗转，看着有些怕生。
这反应给莉琪耶整不会了，她不禁扪心自问：“呃…我问的有问题吗？”
安维尔叹了口气，心道你这叫人家怎么回答呢？
她向靠近银白少女的方向挪动半个身位，见对方没有抗拒的意思，再度挪进一个手掌宽的距离。
“涅尔雅……对吧？”
被叫对了名字，少女那双黄金色的瞳眸将视线聚焦过来。
安维尔从那双玻璃般透亮的黄金瞳中看到了因镜面曲度而变形的自己——两团火焰在赤红色的瞳中跳动着，将本应漆黑的瞳仁照得透亮，有些摄人心魄。
“安维尔。”涅尔雅朝一方说完，又转头看向另一方，“莉琪耶。”
“诶，你真的是那个盔甲人！”
明明是已经不需要再确认的事情，莉琪耶依旧表现得特别惊讶。最开始安维尔还以为这人是夸大其词装出来的表现，后来才发现人家真真切切就是这么个心理活动。
视野余光里那名泛着独特光晕的女孩子紧了紧罩在身上的被褥。
她好像意外地有些害羞呢。
虽是看清了人家的真实心理，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机会的勇者少女还是佯装误解地关心道：“这天有点冷吧？我去给你拿件衣服吧。”
神裔种族的冷热观念不是普通人能够类比的，天使神出鬼没没个定型很难挑出典型来，可就看人家北地龙三天两头就去冰天雪地里刨坑睡大觉这件事就能知道天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无论身边的这名少女究竟是北地龙还是更罕见的天使，人家兴许都不会觉得这点程度的寒冷能称得上冰冷刺骨。
果不其然，她看见了人家在摇头——但已经由不得她了。
早就料到结果的安维尔刚问完问题就默认了答案，径直走开钻进一顶方形的帐篷里——很显然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帐篷，之所以是方的完全是因为这底下藏着的是整齐码放的行李，只是罩着一层布而已。
饶是莉琪耶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安维尔在打什么盘算了，具体的她瞧不出来，但八成是独属于社交恐怖分子的鬼点子。
她自觉情商没有人家那么高，但她的优势就是情商低呀！
说话直来直去，这也是一种与委婉相独立的优势所在。
“喂喂…你会说话吗？”
莉琪耶压低声音，故意营造出一种“我们悄**地说话，别人听不见”的私密感。
这样做能够极大地压低隐私性问题的敏感程度，更容易从人家那里套话。
但前提是别人对自己的好感度要足够，否则只能弄巧成拙。
涅尔雅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炯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紧张的冷汗从发际线顺着脸庞的轮廓流经耳畔，莉琪耶讪笑着又坐直身体，想顾左右而言他，却又发现自己好像没法立刻找个话题出来。
‘哎，神裔就是难交流。’她默默吐槽，为自己糟糕的交际能力而悲叹。
银猫少女的一切小动作都倒映在黄金潭里。小天使因而歪了歪头，稍加思考、粗略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她在尴尬。
因为什么而尴尬呢？涅尔雅想，大概是因为没从自己这里得到回应吧。
又瞧了瞧如坐针毡的莉琪耶，银白少女抿抿唇，最终下定决心吐了个字。
“会。”
因为她忽地回想到十几天前在帕斯半岛协会遇到的那个大叔……好像是叫科林吧？
涅尔雅可还记得被人家左盘问右盘问、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问来问去的那幅场景。就算当时自己在很用心地扮演一名失忆的可怜人，那种咬定了自己“听不懂人话”的态度依然令小天使感到自己的智商收了侮辱。
说到底，她只是因为种族差异与过分和睦的家庭而没多少人类眼中应有的常识，该有的智商多少还是有的，无非是没有被怎么系统地开发过罢了。
也就心智上可能稍稍有些幼稚罢了，毕竟在天使里她还只是个小孩子。
“那之前不说话的样子是你装出来得咯？”
涅尔雅噎住了，莉琪耶道出的事实令她无法反驳。
金色的视线颤抖着偏移开来，明显心虚的表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抓住别人把柄的莫名快感令莉琪耶感到兴奋，她忍不住歪嘴一笑，用默认对方确认了此事的语气追问道：
“那套铠甲也不是你的吧，小妹妹？”
除了“小妹妹”这个措辞有待商榷之外，完全就是反诘的语气。
这种问法与设问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者还需要抛砖引玉、把那块“玉”给甩出来，前者则自身就是结论。
翻出那些残存的盔甲碎片后莉琪耶就知道了，背部的板甲切面与后臀部的甲片切面色泽都不一样，一个珠光明显一个拉丝纹路明显，金属板材都不一样。
如果是同一套甲胄，起同类型防御作用的甲胄材质应该完全一样才对，这才符合制式板甲“相对廉价”与“易于量产”的特点，而不是那些在用料与锻造工艺穷讲究的定制盔甲。
再一次不出所料，涅尔雅的眼神飘忽不定，她可讲不出来自己是扒了战场上的无主盔甲穿戴的，这也更加坐实了莉琪耶的猜测。
“哼哼。”
于是就有了安维尔回来时看到的这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