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在雅儿德地位不低，但并不包括给商人跑腿的扈从。”莉琪耶后来为涅尔雅解释说，“但披甲带剑的贵族没人惹得起，即使同为贵族也得给三分薄面。”
以卡塔·雅儿德来说，这里的贵族有权有钱、商人有钱无权、官员有权无钱，都是社会的上层阶级。而他们的扈从们也遵循贵族之下最大的尊卑规律，再往上就是服侍实权王族的侍从，其中有权有势的地位不比普通贵族来得低。
涅尔雅指了指自己，示意“我是贵族吗？”，得来肯定的答复。
这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这身甲胄最开始都是从海滨的破落战场里淘出来的，既然都是贵族了，那为何还要上场陷阵拼杀？
想到童话书里许多贵族那低劣的形象，小天使不太愿意被这么称呼。
“贵族这东西不是这么简单的，”莉琪耶一句话解释道，“贵族与贵族之间的差距，比贵族与奴隶之间的差距都来得要大；得权的大贵族，甚至要比当权的王族更有权柄——有道是‘流水的王族、铁打的世家’。”
古有隔壁世界的琅琊王氏，今有赫尔特的几家地方大族，都是财富殷实、政治势力脉络深广的隐形皇帝，地位不随着江山变化而变化。皇家有可能因为战争失利而被推上断头台，可经常两头下注的世家反而可能成为新朝的功臣，永享荣华富贵。
冰冷的现实听得涅尔雅不怎么高兴，这跟童话书里描写的现实差远了。
贤王不会掌权、勇士效忠于世家、百姓挣扎于饥贫、盗匪活动猖獗……
这才是书本之外的卡塔·雅儿德、跳出三人周遭的世界。
“我们只是比别人更幸运些罢了，有机会接触知识、有体力学习武艺，因而比别人更不容易被坏人欺辱算计；而你，其实比我们要来得更为幸运。”
莉琪耶话里没有酸味儿，只是以相对于涅尔雅更加贴近前辈的角度发表忠告。
盔甲人靠墙坐在一张长椅上，长椅的空间足以坐下六七人，周围那些访客却宁可站立着也不愿凑近，让她像一座人海浪潮中的孤岛。
一枚委托书带来风的声音，焰红色的小船乘风破浪而来，奇怪地看了有位子不坐的莉琪耶一眼，二话不说就往盔甲人的旁边紧挨着坐下，展开那委托书给她们看。
“朋友们，我觉得这个委托不错诶！”安维尔半照着读半自己说，“复合型委托，前置是个寻物类的任务，要帮忙找遗失的货物。后续则是保镖类，随船队前往德瑙安港城——朋友们，这是通往西塞安的路哇！”
“顺路是挺好，但……这不会是刚才那个灰溜溜跑走的那个人留下的委托书吧？”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奈何方才人家闹出的动静让整个大厅直到现在都还在议论有关布雷特商会仗势欺人没有得逞真是大快人心的话题，莉琪耶说不顾忌也是不可能的。
“那应该只是个派遣来的扈从，受教育水平不高，没什么涵养容易一着急就破口大骂也正常——我们跟布雷特商会合作过不是吗？那次很愉快。”
安维尔说的是先前她们接过的那个护送委托，那一行人就是布雷特商会的成员商队，莉琪耶那时候还说以后要多接人家的委托来着。
“那也只是其中一支。”莉琪耶道，“我们没法保证所有的商会成员都是好说话的，那人引发的话题度也难免令人担心‘上梁不正下梁歪’，但……只是谈上一谈，倒也不算什么。”
委托又不是非要先接下来才能洽谈，先接头聊聊再决定接不接，对这种任务时限长达十几天的委托来说是很常见的‘民间规则’。
“这东西是集团委托吗？”她追问。
安维尔将委托书亮出：“接取名额上写的是‘10’，放在集团委托里也算是大号的了。”
配上右上角敲上的“加急”红章，这个委托规模倒是与之互相佐证，不太像是放空炮白嫖接取者劳动力的套路委托。
“……你觉得如何？”莉琪耶提醒涅尔雅行使她的选择权。
作为团队元老，她的票数也至关重要，没人有权逼迫她做不喜欢做的事情。
好在涅尔雅并不反感接委托，之前几次委托任务的经历让她还觉得挺有趣的。
见银晃晃的手臂抬了起来，莉琪耶“嗯”了一声，提个了要求。
“原则上我不反对接取这个委托，但出于安全性的考虑，我们应该提前去找布雷特商会聊聊，而且……要找上几组同样有意愿接取这个委托的团队一起。”
“你是担心入了虎穴？”
“人生地不熟的，布雷特商会这种地头蛇级别的本地组织究竟是帮派习性还是联合会性质，我可不敢赌。我说了——出于安全性的考虑。”
“我觉得你说得对。”
安维尔赞许地点头，莉琪耶多数情况下是真的挺靠谱的。
“你坐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拉两支队伍过来，去去就来。”
被这么吩咐的涅尔雅原地坐下，又回到了人海孤岛的境况。
她想拿出书看，可周遭的视线密集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仿佛坐在这里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尊立定不动的骑士盔甲展品，被肆无忌惮上下打量的感觉叫人心里发毛。
能在聚光灯下心无旁骛地看书只有少数人能做得到，涅尔雅显然不在此列。
她合上书本，故意循着那些视线一一看回去才将那些叨扰的目光挡回去。等到人海的风浪平静些了，那两只小船也先后带着自己的船队回到了孤岛岸边。
“唷，真有骑士老爷！你还真没骗我们！”
“诶诶，我们法加尔老兄可不是展品啊，不要说得你们好像是来参观一样！”
“哎呀不好意思哈，我们没见过什么世面，亲眼看到贵族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哈哈哈。”
安维尔带来的那一伙人哈哈笑起来，大厅里都洋溢着他们外散的快活空气。
相比之下，莉琪耶身后的几人就相对沉默。他们冷冰冰的视线如看待对手似地平等地扫过所有人，像是在评估每一个人能在黑市上卖出的价格。
这就是她们俩守在委托区找来的两伙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