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两轮新月挂在天空,红与蓝的辉光像是冰与火交相辉映,与地上的闹剧遥相呼应。
一伙人在夜幕中走街串巷,他们避开灯火通明的闹市,推拉着满载货物的车辆游走于漆黑的街头巷尾,拐入一条又一条看不清前路的巷道。
“该死的,拍卖场的兵呢?霍尔基老爷的支援呢?他们就这么任由我们被这群刁民洗劫?这就是他们雇人的态度?”
拉着一辆手推车的男人低声骂道。与他话中的抱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浑厚出彩的嗓音,这是他吃饭的家伙事儿,是他站在台上时最为可靠有力的帮手。
夜晚刮起的风自海岸丘陵向海港吹拂,夹在楼房间的巷道里冷风呼号,吹翻了这人的斗篷。
那张胡须修缮齐整的周正方脸被月光刻出深浅有序的阴影,让见过他的人瞬间就能辨识出他的身份正是地下拍卖会的御用主持。
他拦下一名匆匆跑来的人,粗暴地掀开他头顶的帽子,瞧出这正是之前被自己派去通风报信的手下,按住他的肩膀问:“老爷怎么说?”
“老、老爷…老爷……”
“老爷怎么说!”他越发用力地按下他的肩膀,厉声喝问。
“老爷说,让我们好自为之……”
“你他妈放屁!”
面相彬彬有礼的中年男人狠狠甩了手下一巴掌,瘦削的男人跌倒在地,抖动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想蠕动着逃离主持的视线。
“老大,我们是不是该换条路走?”拉着车的另一个人凑近,低声下气地提议道,“刚才我派老四去前边探路了,到现在他都没回来。”
“老四去多久了?”他问。
那人拿出发黑的怀表:“一刻钟多了。”
“……换条道走。”主持冷冷地说,“走南道,绕开城卫军的驻地——霍尔基老爷说不定是想把我们打包送出去,好当他的白手套。”
“听你的老大。都朝前走,朝前走!”
像是主持左膀右臂的人低声吆喝指挥车队紧跟在头车的后头,如同一条百足之虫,在鱼骨般纵横交错的漆黑暗巷里寻路游走。
月光逐渐从照亮半面墙到能够照亮脚下的砖头,也照出了那个堵在路前的不速之客——一名身穿黑色罩袍、头戴漆黑尖顶大檐帽的奇人异士。
“哪来的戏子,让开!”
现实中不会有人作如此夸张的打扮,只有在戏台上卖力之徒才会用浮夸的扮相引人耳目,终究是不入流的。
“呵,狗眼看人低。”
“你说什么?”
“没听清啊?我说,你‘狗眼看人低’!”
若说先前主持还能出于着急而佯装没听见给他个台阶催人滚蛋,那现在这人一脚将他搭好的台阶踹翻的行为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三儿,把他给我做了。”
“遵命,老大。”
被唤作老三的一人是个背部佝偻的壮汉,他本负责殿后,现在则领命出来给这个不长眼的蠢货区别生死的教训。
主持没有停下来看戏的余裕,往后面打了个手势,留下老三一人匆匆离开。老三的车子还停在巷口,似乎是吃准了他能很快解决这个细胳膊细腿不知死活的愚人,让他等会拉着车跟上的意思。
不仅主持是这么想的,身强体壮的男子也是这么想的。
“喂,你这戏子,怎地如此不听劝!”
他听到那身材纤瘦的人却发出比老大还要低沉的声音,与他的胸腔一同共鸣。
“我走我的夜路,有人骂我戏子,我就气不得?”
“你不是戏子?”他挠挠头,“那你何故扮成这副模样?”
“闲话少说,你家老大不是要你来处决我么?怎么还不下手?”
听到这话,男子乐得差点捧腹大笑:“你这人真是奇怪!莫是成心寻死,怎么连这个都如此着急?”
“倒不如说你为何如此不急。”
“嗨,你这人真不识趣!”那男人竟反过来露出“你好没悟性”的神情,“我不喜杀生,想放你一条生路,结果你却是来寻死的?”
宽檐帽人顿觉他这说法有趣:“胡闹。你家老大要你杀人,结果你却不杀人,不怕你老大追责于你?”
那人大笑,一拳向地上打去,竟震得四周房屋都抖落出墙灰来,灰石地砖也都一并凹陷进地下。
他直起腰,指了指这顶尖头不过与自己视线齐平的帽子,道:“简单,把你这顶帽子给我便是。刚才那动静没人能活,老大听得到,我带个证据就成。”
“是么?那你人还怪好的呢。这样吧,看你跟那道貌岸然的主持不是一路人,我就留你一条性命吧。”
“你说什……唔!”
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他的腹部顿时就凹进去一个拳头深度,后腰的裘皮衣物应声向外爆裂,一团凝出白雾的拳风从他反曲的腰椎向外冲出,在月光的折射下透出淡蓝色的光晕。
男子双眼向外如鱼目般凸起,嘴巴大张着向外流出涎水,在细微的嘶鸣中失力跪倒,斜斜地倒在地上。
然而从始至终,那黑色的人影都没有向前挥舞过拳头,至少在外人眼中是如此的。
黑色的大檐帽在罡风下震颤,鼻下粘黏的假胡须被这阵狂风垂吹落,从肌肤剥离时的痒意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啧啧啧,你真的是魔法师吗科瓦拉?怎么比我还刚猛。”
秃顶老头从房顶上翻下来,看来是在这里潜伏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在地上摸索一阵,捡起那片被风吹跑的假胡须,交还男装丽人手里。
“嘿,你又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科瓦拉一边重新粘上这片胡须一边问道。
“嗯……我说我是过来晒月亮的,你信不?”
“你这话的可信度就跟兰依说‘我不擅近战’是一个等级的。”
“我懂我懂,一个等级的可信!”
“滚蛋,别挡着我去下个点。”
科瓦拉冲没个正经的老头摆摆手,扯起披风就要一跃跳上楼顶,被他喊住。
“冤有头债有主,人家债主已经找上门了,我们还要趟这浑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