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很浓重的血腥味，就和当初刚刚登陆帕斯半岛时闻到的味道一样。
涅尔雅在几个街区之外就嗅到了这一丝特别的气味，就像是海中的鲨鱼，对千米之外的鱼群有着无比敏锐的直觉。
她的感知里清晰地存在活人的反应，虽然天使在物种感知上不如北地龙那般准确，但她依然可以断定那名站立的活人八成不是寻常之辈。
这种判断最终在她亲眼所见中落地生根。
那个一直存在于她直感中的人影就在自己转过巷口的瞬间消失不见。
血泊向自己这里漫延，近十具无头尸身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像是在虔诚的祷告。而与之背道而驰的则是地上滚动的那些头颅，其面庞上还留有生前的神情，没有一个的脸上是惊恐或痛苦，应该是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立即死亡的。
如此神情的定格，应该不是简单的斩首能够做到。
那些无头尸身就这样跪坐着齐齐面向巷中仅存的一架推车无声唱诵着夜风送来的祷歌，暗紫色的晶体光芒随着下彻的月光缓慢闪耀，深褐色的蛋壳因此显出类似黑曜石般的独特直感。
说得难听些，涅尔雅觉得这东西跟故事书里描绘的蛊惑人心的邪物相当相似——都有着美丽到堪称美妙的色泽与形状，但无论是本身深色的配色还是周围这些尸身反常的动作，都在强化这股反常的邪意。
“涅尔雅，你跑的好快……”
听到后面两人匆匆赶到，小天使回头看向她们，抬手示意少女们眼前的地狱。
她果然看到两人的神情变得无比惊讶，奇怪的是完全没有恐惧的成分。
又一阵风从巷子里窜出，精准地钻进盔甲的缝隙之间，吹散少女盘起的银发。
她忽地发现空气中那股不适的血腥味已经不见了踪影，恍然回头，那些本应该跪在地上做祷告的无头尸身都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
蔓延到脚下的血泊已然不见，保龄球般到处滚动的头颅也回到了它们本应处在的位置，填补上了各自脖子上的断口。
这些人的胸腹还在规律起伏着，但双手双脚都被脱下来的单衣捆缚住，嘴巴里也塞上了由撕碎布料揉成的布团，连眼睛也一并蒙了起来。
“这……”
反差巨大的变化，令涅尔雅头晕目眩，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幻觉。
“哇，你做哒？”莉琪耶双手握拳摆在两侧脸颊旁边，很是活泼的样子。
涅尔雅只是重复着心里的疑问：“他们活了。”
顺便，想以此告知她们，这些人原本理应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但很可惜，这句话在她们那儿却是变了味儿。
“我懂我懂！你是手下留情了对吧？哎呀，进步不小哇涅尔雅卿！”
“……为什么感觉你是在刻意学我的风格说话？”
安维尔的吐槽引得莉琪耶坏笑着拍她的肩膀：“不要这么小气嘛，我这叫心情好！要是心情不好，我学你说话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要是能吃饱了撑的，那也挺不错。”安维尔打了个哈欠，“出来一看才发现这拍卖会开了好几个小时，结果最后被这两伙人给搅和了。不过……”
焰色双瞳迎着月光，望向那颗熠熠生辉的龙蛋。
“遗失的货物算是找回来了，作为委托去交差是没问题了。”
“那还等什么？赶紧推车走啊！”莉琪耶催促着，干脆直接上手对这辆运货板车又是推又是拽，结果人家稳稳当当地停在那里，几乎没有挪动分毫。
要不是安维尔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了这车的插栓一脚的话，就莉琪耶这个急性子，八成忙活到早上也不见得能把这辆轮轴都卡死的推车往前送一步。
那些四仰八叉躺着的家伙三人没再去管，这里到了早上就会变成闹市，届时自然会有人发现，然后通报给城卫军去处理。
“喂，你们说这些人城卫军会缉拿他们不？”莉琪耶想到啥问啥。
涅尔雅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安维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两人反应来了个史诗级的大调转，莉琪耶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咋心不在焉的？”莉琪耶问安维尔道，“有心事啊？”
这回，安维尔的点头看起来才不像是默认动作。
“我只是在想，我们把这颗蛋送给商会，真的称得上是‘还’么？”
“……哈？”
“我觉得那个叫科瓦拉的说的没错，这颗蛋是个有生命的胚胎——”
“打住、姐妹打住！”莉琪耶赶紧叫停她，“按你意思，这里摆上两箩筐鸡蛋，难不成我还得给它们都送回鸡妈妈那边是不？”
安维尔叹气：“你没听懂我意思——这是北地龙的蛋。北地龙可不是牲畜，祂们跟我们一样都是智慧生命。将有智慧的幼崽当做物品交易，我能联想到的词汇只有‘奴隶贸易’这一种说法。”
“哦……然后呢？”
银猫少女的反问如一根钢针，戳破了勇者少女的美梦。
她这才从夜晚的梦中惊醒，回想起这世上还有大把大把的奴隶存在。
将活着的同族当做奴隶贩卖获利这种事尚且层出不绝，将异族的胎儿作为商品跨国贸易简直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但这毕竟是北地龙的蛋，”安维尔强调，“惹恼了神裔种族，对我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哦——涅尔雅，你怎么看？”
听到莉琪耶忽地将自己扯了进来，本只是安静听着的少女沉吟片刻，没做表示。
这种涉及到伦理的东西本来就沾点哲学，小天使搞不懂这么深奥的论题。
莉琪耶将她的这种态度解读为无所谓。
“看看，人家都没有什么表示，你一个凡人还担心起神裔的事情了？”
“……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有些不道德。”
“道德？得了吧，商人从来就没有讲道德的——他们只讲利益。只要利润足够，你就算是让他们公开去找天使的麻烦，那些浑身铜臭味儿的家伙们也会争着抢着去干这件事的。‘有钱赚没命花’这句话里头，他们更在乎的还是前半句。”
“再说了……你听说过猎龙英雄团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