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她们登上甲板，迎着蒙蒙亮的天穹和潮湿阴冷的海风极目远眺。
“已经看不见陆地了。”莉琪耶踮起脚尖也看不到一点陆地的痕迹。
安维尔四周环顾，放眼望去尽是海天一色，的确看不到一点属于陆地的轮廓。
“魔导船舶就是快吧？比起靠天吃饭的风帆船舶，靠烧开水的蒸汽驱动螺旋桨的魔导船舶就是要更快才有道理。”她道。
“不不不，不是这个道理。”莉琪耶果断摇头。
安维尔蹙眉：“怎么可能！风帆的效率就是不如螺旋桨的啊。”
莉琪耶摇头道：“我说的‘看不见陆地’不是想说航行速度异常，而是想说这航线好像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了？”
“我指给你看就知道了。”
说着，这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一副航海地图，直接从怀里取出来展开，依着栏杆就要跟自己剖析，结果差点被摇晃的船身给抛进海里。
要不是涅尔雅和自己眼疾手快一左一右抓住了她，莉琪耶要在海上飘多久才能靠岸都不知道呢，说不定就要上演异世界版本的鲁滨逊漂流记了。
“小插曲，无伤大雅！”这话如果忽略莉琪耶那一头冷汗的话还是很有豁达感的，可惜并不能，“像这张海图，一般航行都会尽可能沿着海岸行驶，毕竟罗盘可能会骗人，但陆地不会。尤其是这条航线是赫尔特北发往西塞安东的，俩国家这块本就陆地相连，当然应该靠海行驶啦。”
“好像有点道理……不过我不是专业的，人家船长比我们厉害，你总不能说这条船上老练的船员们一个都没发现异常吧？”
安维尔用简单易懂的逻辑击败了莉琪耶的书本知识，让她好一阵噎住。
见她喉咙跟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咕噜咕噜闷着，涅尔雅很好心地轻轻拍打她的脊背，替她顺气。
她们这段对话也被一名打扫甲板的船员听到，正巧已经施工到了附近，人便抓着拖把撑住上身的重量，插入了船舷之上的对话。
“这位金发的小姐说得其实不错，通常时候，船是会尽可能靠岸行驶的；然而在有些时候，靠岸行驶则又会尽可能规避，目的都是为了安全航行。”
“谢谢你的解答，但可以举几个例子吗？我们这群门外汉可能没那么聪明”安维尔十分客气地发出追问。
如此谦恭的态度，本就有兴趣参与这个话题的船员自无不回答的可能：
“靠岸主要是为了防止罗盘出错，许多时候也是因为岸边的水文条件相对平和方便航行；
“不靠岸则是因为有些地方的海床深度不够、礁石嶙峋，要避免触礁搁浅；另一种常见的不靠岸航行的情况呢就是我们选择这条航线的原因了——回避海洋生物造成的航行风险。”
从船员的讲述中她们才知道，寒冷的初春是吞普济洋鲨类大规模巡游的季节。
每到此时，赫尔特背部的阿瑟那岛南部米特菲尔海就会聚集大量的鲨鱼，其中有小一些的类鲨，也有大到能与鲸类比比体格的巨鲨，亦不乏那些攻击性极强、会将大型船舶视为上浮鲸鱼袭击的凶恶鲨类。
决定航行路线时防备的，主要就是后两类鲨鱼。
“小体型的类鲨其实很聪明，它们听到螺旋桨的声音后都会避而远之，不用担心卷入螺旋桨中对传动装置造成损伤，但那些大的反倒不一定了。
“像是最大的巨鲨，本来赫尔特大陆北和阿瑟那岛屿南之间的这一段海域也就二十拉克的深浅，一只巨鲨躺在海床上睡觉效果就堪比礁石。然而人家毕竟不是礁石，船会推着它走、它会被船翻转身体滚动起来，最后难免被船桨所伤。”
被伤到的巨鲨会追着船舶撕咬不说，那结实的躯干给螺旋桨来上几下对船舶本身也有极大的损害，遑论那些本就会主动追着船反复袭击的凶恶鲨类了。
听他这么解释后，莉琪耶心中的困惑烟消云散，不禁感叹：“这方面还是你们这些专业的懂得更多啊。”
“算不上专业，跟船跟多了罢了。”那船员很健谈，也很谦虚，“我就是一个没上过学的文盲，字都不识几个……嗯，这本给你们吧？”
“这是……航海手册？”
安维尔接过船员递过来的小册子，不由得回忆起了昨天早上的经历。
“不瞒你说兄弟，这册子昨天早上折磨我们一天了。”
莉琪耶言下之意是这东西你收好，我们不想再看一遍。
那船员说：“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知道，我才把这本册子给你们。”
“啊？”
莉琪耶从安维尔手中夺去那本页边空白都潮湿泛黄、甚至有虫蛀痕迹的老旧手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发现这册子跟昨天她们学习的那本似乎很不一样。
接着她的动作，船员指着这本册子道：
“这是老版的航海手册，那时候还不叫‘货运航行安全手册’，具体叫什么我忘了，内容是比现在新版本的要实用很多——你们看到的那些里面应该写的都是些条条框框、应该没什么应急求生知识吧？”
“有倒是有……”
“有长鲸袭船的应对方式？有船身倾覆时的逃生路线？有浩螺壳袭船时的应急处置办法？有……”
连珠炮似的问题接连抛出，少女们不得不承认她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的那本册子上“应急处置”章节里更多像是生物介绍，各种生物的特点和危险性是说得明明白白，结果该怎么应对基本是谈都没谈。
“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你不识字么，怎么这里面讲什么都这么清楚？”
莉琪耶问完，那人脸色明显一僵，随后微微泛红。
就语气变化来看，应该不是红温，只是单纯的感到羞愧。
“哎呀，都是别人读给我听的！”
那人害臊，不再停留，握住手中的拖把继续打扫卫生，就当做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似的。
不过后来他还是不忘提了一嘴：
“那个…浩螺壳那段，你们要重点看一下。”
因为自出海前起，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